宿命之环

=== 第31章 庆典 ===

卢米安只是习惯性心疼一下,没有阻止姐姐。

等阿娃、雷蒙德等人转过身体,往附近建筑走去,他刻意落到了最后,小声对奥萝尔道:

“如果《小说周报》有回电,赶紧来喊我。”

“放心,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疏忽大意的。”奥萝尔给了卢米安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带着喜庆和欢乐,祝福巡游的队伍满载着歌声,在科尔杜村不断地敲响村民们的大门。

最后,他们抵达了行政官官邸。

这是由索伦王室时期的一座城堡改造而来的,位于科尔杜村边缘的山丘上,颜色深黑,高耸着两座塔楼。

围绕这栋建筑的外墙早已被拆掉,卢米安等人穿过贝奥斯特夫妇特意开辟的花园,抵达了门口。

那对开的大门足有四五米高,呈树木的棕绿色,一看就很沉重。

不过,它分为上下两截,不是迎接贵客不需要完全开启,只用打开下面两米高的部分。

“春天精灵”是春天的化身、丰收的使者,自然值得最尊贵的待遇,此时,那扇对开的沉重大门已完全向后敞开,普阿利斯夫人套着一身浅绿色束腰长裙立在那里。

她的女仆卡茜提着一个树枝编成的篮子站于侧方,落后了半步。

阿娃走了过去,唱起祝福之歌。

普阿利斯夫人嘴角含笑,静静听着,显得高贵而矜持,让跟随“春天精灵”的年轻人们想看又不敢看。

“旁听”过对方和本堂神甫做肮脏之事的卢米安见状,在心里“呵”了一声。

歌曲告一段落,阿娃用树的种子换来了一篮鸡蛋。

至此,祝福巡游结束,卢米安、雷蒙德等年轻人簇拥着“春天精灵”阿娃往村外不远处的山间河流而去。

接下来是四旬节的第二个环节:

水边仪式。

来到平时牧鹅的地方,阿娃靠近清澈的河水,跳起简单的舞蹈,重复起之前的歌曲,而卢米安等年轻人全部原地不动,和“春天精灵”相隔七八米。

做完这件事情,阿娃从脚旁篮子里拿出某位村民给予的、已切成块的芜菁,往河水里扔去。

一边扔,她一边唱道:

“丰收!丰收!”

等阿娃扔完,卢米安脚底一踩,几步就奔了过去,弯腰从篮子内捞出切块的芜菁,砸向河水。

“丰收!丰收!”

他大声喊道。

剩下的年轻人比他反应慢了足足一拍甚至更多,只能唯恐落后般互相拥挤着跑向阿娃,从那個篮子里拿出芜菁块、萝卜块等不算太珍贵的事物,向河水不同地方丢去,并大喊“丰收”。

雷蒙德没有占到先机,又抢不过别人,最后一个才完成这仪式。

下一秒,他看到了卢米安、小纪尧姆等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些年轻人一拥而上,把雷蒙德抬了起来。

他们一边高喊“丰收”,一边把雷蒙德抛向了水中。

扑通,雷蒙德落入水里,衣物和头发瞬间湿透。

而岸上的人还捡起泥土、树枝,往他周围砸来。

这是水边仪式的固定流程:最后完成祈祷的那个人会被扔进河里,不准上岸,他只能往下再游一段距离,悄悄回村,躲到家里,天黑之前都不能外出。

雷蒙德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扑腾了几秒,向着下游而去。

祝福巡游的队伍这才簇拥阿娃,走向科尔杜村广场边缘的“永恒烈阳”教堂。

这时,已接近中午,绝大部分村民都聚集到了这里,包括卢米安的姐姐奥萝尔。

和城里的“同事”们相比,这座教堂并不宏伟,最高也就十一二米的样子。

它穹顶呈圆弧型,从外面看,就仿佛顶着个洋葱,而于内部往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太阳壁画。

整个教堂以金色为主基调,看起来非常敞亮,这也是“永恒烈阳”所有教堂的共同风格。

圣坛位于东面,各种太阳花围绕着一枚巨大的圣徽。

圣徽表面,金色的圆球和代表着光芒的一节节线条组成了一个很有神秘学意味的符号。

这是“永恒烈阳”的象征。

圣坛后方,墙壁高处,有两扇镶嵌着些许金箔的纯净玻璃窗,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光芒就会从这里照到圣徽上。

与此对应的位置,教堂的西面也有类似的两扇玻璃窗,用来承接夕阳的辉芒。

由于这不是教会的正规仪式,而是民间的传统庆典,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没有出现,代以行政官贝奥斯特主持。

依旧是“春天精灵”打扮的阿娃站到了他的旁边,笛声、七弦琴声等乐器声随之响起,村民们唱起了歌颂春天,祈求丰收的歌曲。

他们没有排练过,歌声并不整齐,甚至有人一边唱一边跳,让场面显得很是热闹。

卢米安嘴巴张合着,却没有发出声音,一副“我就敷衍敷衍”的模样,倒是他身旁的奥萝尔唱得很是投入,但看起来不是想祈求丰收,而是趁机玩一玩,飙飙高音。

因为只是敷衍一下,所以卢米安很有空闲地环顾起周围。

他没发现村民们的表现有什么异常之处,下意识抬头,望了眼穹顶上金灿灿的太阳壁画。

突然,卢米安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对了。

村里很多人很久没有赞美过太阳了!

对一个以信仰“永恒烈阳”为主的村庄而言,日常生活里应该时常出现“赞美太阳”、“我的神我的父”等话语,可卢米安回想这段时间,发现自己很少听到!

作为一个泛信徒,他平时其实也不怎么说类似的话,加上得罪了本堂神甫,已好一段时间没进教堂参与任何活动,所以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今天,身处教堂庄严肃穆、金色高悬的环境内,才猛然察觉到异常。

紧接着,他还原出的那封求助信的内容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内:

“我们需要尽快获得帮助。

“周围的人越来越奇怪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奇怪了……这一刻,卢米安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认同。

他再次环顾四周,想寻找莉雅等外乡人的身影。

可莱恩他们似乎并没有来旁观四旬节庆典。

“真是的,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卢米安在心里咕哝了起来。

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发出声音,加入了合唱。

等到歌声平息,庆典结束,他凑到奥萝尔耳边,压着嗓音道:

“先回家,我等下有事情和你讲。”

作为护送“春天精灵”巡游的人,他还要参与仪式最后一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提前离开。

他也不打算强行闯出教堂,那很可能导致异常提前爆发。

奥萝尔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好。”

她没有多问,和普阿利斯夫人等绝大部分村民一起离开了教堂。

没过久,这里只剩下参加过祝福巡游的年轻人和“春天精灵”的化身阿娃。

之前收到的那些奉献,除开丢进河里的,全部摆放在了阿娃身旁,另外,还有具备象征意义的牧草、斧头、铁锹、鞭子、牧鹅棍等物品。

接下来,卢米安等人只需要等待教堂外面进来一个人宣布送“春天精灵”离开,就可以围住阿娃并摘掉她身上的桂冠、项链、树枝、树叶了。

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留出一个缺口,供“春天精灵”脱离阿娃的身体。

也就是二三十秒的工夫,教堂大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卢米安本能望了过去,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专门赶回来参加四旬节的牧羊人皮埃尔·贝里,偏瘦的他眼窝略微凹陷,套着带风帽的深棕色长衣,腰间系了根绳子,脚下踏着很新的黑色皮鞋。

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油腻腻的黑发似乎已经洗过,看起来还算干净和柔顺,杂乱繁多的胡须同样做过处理,不仅没那么长了,而且整齐了许多。

此时,他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意。

另一个是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他还是一身代表着神职人员的白色镶金线长袍,黑发浅浅,鼻子微勾,气质威严,即使个子不高,连一米七都差点,也依旧把身旁的皮埃尔·贝里比了下去。

本堂神甫……他怎么进来了?卢米安又惊讶又疑惑。

作为“永恒烈阳”教会的神职人员,他不该出现在这种没有“赞美太阳”环节的民间庆典上。

想到本堂神甫那伙人暗里在谋划着某些事情,想到自己已经狠狠得罪了他,卢米安回过神后,立刻缓慢、隐蔽但坚决地往侧方的彩绘玻璃处退去。

因为此时还没到围住“春天精灵”阿娃的阶段,他们这群年轻人正各自站在不同的地方,所以他的举动不算显眼。

阿娃看到本堂神甫也有些诧异,但想到他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由他来宣布四旬节庆典的结束比任何人都合适,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很快,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和牧羊人皮埃尔·贝里走到了阿娃身旁。

前者沉声说道:

“送‘春天精灵’离开。”

卢米安之外的人开始准备冲向阿娃,将她围起来。

“送‘春天精灵’离开!”牧羊人皮埃尔·贝里边跟着高喊,边笑眯眯弯下了腰背。

不好!看到这幕的卢米安心中一动,下意识踏出了右脚,前倾起身体。

在大家反应过来前,皮埃尔·贝里拿起了物品堆里的斧头,双手握紧,直起身体,用力一挥!

噗的一声,阿娃的脖子处喷出了大量的血液,仿佛有团赤红色的浓郁雾气在那里飞快成形。

扑通。

阿娃的脑袋孤零零掉在了地上,于血污里滚了好几圈,最终脸部朝上。

她眼睛里还残留着明显的喜悦。

往她这个方向跑了两步的卢米安内心一沉,当即掉转身体,奔往侧方的彩绘玻璃。

=== 第32章 异变 ===

洒满血液的布料、罐子、鸡蛋等物品和弥漫于鼻端的浓烈腥味并没有让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侧过身体,望向教堂某个地方,蓝色的眼眸内随之映出了卢米安狂奔的身影。

本堂神甫的瞳色随即变浅,虚化到仿佛透明。

在他的眼中,卢米安周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水银色的复杂符号,它们如同一条条小河自我缠绕而成,而卢米安本身就像在由这些符号组成的、泛着点波光的虚幻河流里奔跑,前方是一条又一条更为模糊的支流。

纪尧姆·贝内伸出了右手,隔空往目标身周的一個水银色符号抓去。

卢米安右脚用力一踩,准备将身体甩向前方的彩绘玻璃,直接撞出教堂。

就在这时,他脚底一滑,没能完全发上力。

他的身体以一种狼狈的姿态飞了起来。

砰,哗,咔擦的声音里,卢米安撞碎了描绘着圣西斯的彩绘玻璃,却没能穿透过去,停在了教堂内部。

他身上随即出现了多个因划伤带来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飞快往外溢出。

这个时候,一斧头砍掉阿娃脑袋的牧羊人皮埃尔·贝里锁定了卢米安。

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蓝色的眼眸内却充满凶戾之色,就像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体内某个封印,让原本被隐藏的真实自我显露了出来。

皮埃尔·贝里拽着斧头,大步奔向了卢米安。

他每踏出一步,身体就仿佛跟着变高变壮了一截,明明实际上还是那样,却有了巨人的气质。

卢米安正背对着这个残忍的牧羊人,靠在破碎的彩绘玻璃窗上。

他刚从重重摔倒惨遭刺伤的痛苦中挣脱,正打算双手一撑,强行翻滚出教堂,突然有了异常危险的感觉。

背后有人……卢米安念头一闪,继续按住满是破碎玻璃的窗框,不顾伤口的刺痛,不顾鲜血的流出,作势就要往外翻滚。

这个动作只是一个幌子,他迅速缩回了身体,不进反退,向后倒去。

砰!

一把斧头以横扫的姿态砸在了只剩碎玻璃片的窗框上,将它劈得脱离了墙壁,飞出了教堂。

而卢米安后倒接翻滚,险之又险地从皮埃尔·贝里的脚旁越了过去,躲开了这无比狂暴的一击。

对此,他没有产生一点庆幸和欣喜的情绪,因为他被彻底逼回了教堂内部,而最快逃离的通道被出现明显异变的牧羊人皮埃尔·贝里完全堵住了。

卢米安虽然看过不少小说,但绝不抱有只要一直翻滚就不会被打中的幼稚想法,刚一和皮埃尔·贝里擦身而过,立刻就手肘一撑,腰部用力,弹了起来。

他目光顺势一扫,发现除了小纪尧姆等少数几个,剩下的年轻人似乎都被某些东西影响到,全部失去了理智,变成了疯子。

他们无视了阿娃倒下的无头尸体和喷洒在四周的鲜血,兴高采烈地喊道:

“送‘春天精灵’离开!

“送‘春天精灵’离开!

“……”

小纪尧姆等少数几个也彻底傻掉了,他们愣在那里,看着阿娃大大睁着、略带笑意的眼睛,一动不动。

他们脸上尽是惊恐、慌乱和不敢相信的情绪,仿佛在做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

而皮埃尔·贝里明明还是原来那么高,却给卢米安一种他不比穹顶矮多少的错觉。

这位牧羊人一击落空,迅速抽回斧头,转过身体,顺势又劈向了不远处的卢米安,而卢米安还未站稳,就已向前奔了出去,成功躲开了这一击。

蹬蹬蹬!

卢米安充分发挥猎人的速度和敏捷,以跑弧线的姿态狂奔了起来。

目标:本堂神甫!

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一定要逮住敌人之中领头的那个,不管别人怎么对付自己,反正就只是打他,摆出要么放过我要么两个人一起死的凶狠姿态。

只有这样,才能在非常不利的处境下创造奇迹。

牧羊人皮埃尔·贝里没有追赶卢米安,拿着沾满血污的斧头,站在失去窗框的墙壁前,朝目标的身影伸出了左手。

整座教堂一下变得昏暗,卢米安周围更是严重,一片幽深。

这幽深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轻轻摇晃了起来。

它仿佛只是一层帘布,后方藏着一条又一条苍白的、漆黑的、奇怪的手臂,即将抓出。

而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淡化到近乎透明的眼睛里,卢米安的身影依旧沉在那条由水银色复杂符号组成的、泛着点波光的虚幻河流内,前方则是类似的、但更虚幻的、仿佛象征着未来的事物或者说支流。

纪尧姆·贝内的右手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终于握住了那关键的、由多个符号组成的一副图案。

只要他逆转它,卢米安所有的努力都将归结于无效,未来的命运必由此改写。

突然,本堂神甫的眸光凝固了。

“啊!!!!”

他猛地大喊出声,两只眼睛紧紧闭上,流下了鲜红的血液和浑浊的泪水。

惨叫回荡之中,纪尧姆·贝内的身体膨胀了起来,就像被谁往里面灌了大量的气体。

刺啦!

他那件白色镶金丝的长袍难以承受,迅速崩裂开来。

他的皮肤已撑到接近透明,之前被衣物遮掩住的诡异印记显露于外。

那是一个又一个类似印章痕迹的黑色事物,它们与难以描述的世界连通着,带来了极为恐怖的气息。

这气息瞬间填满了教堂,那些还在欢送“春天精灵”的年轻人随之陷入了无比惊恐的状态,他们或绕着祭品奔跑起来,或跪到了地上,或匍匐于地,不敢抬头。

小纪尧姆等本就吓傻的少数几个人直接晕了过去,身下一片湿润,有恶臭传出。

牧羊人皮埃尔·贝里正要施展秘术,抓住卢米安,此时也丢掉斧头,单膝跪到了地上,低下了脑袋,不再有任何动作。

整座教堂内,唯一没事的是卢米安。

他其实也有受到影响,头部异常刺痛,但比起那道能让他直接进入濒死状态的神秘声音,现在这气息差得还有点远。

另外,他还感觉胸口有些灼热,怀疑是那黑色的荆棘链条符号凸显了出来,或许还要加上疑似眼睛和虫子的青黑色符号。

卢米安顾不得检查身体状态,顾不得理解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占据了优势,继续奔向着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

只要出现机会,就不能放过!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楚了那些印章般的黑色痕迹:

它们似乎由独特的文字和奇异的符号共同组成。

目光快速扫动中,卢米安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的左胸胸口,如同荆棘的黑色符号从内部钻了出来,绕向身后!

这和卢米安胸前的一模一样,只是淡了不少。

“他也有?”

卢米安心头一震。

“这是村里出现异常的根源?

“我为什么会有,什么时候有的?

“……”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飞快浮现于卢米安的脑海,却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他奔到了纪尧姆·贝内的身前,右臂一伸,环住了敌人的脑袋。

紧接着,他没有停留,用力绕到了本堂神甫的背后。

喀嚓一声,纪尧姆·贝内的脑袋跟着“转”了个方向,正对起自己的脊椎。

呼……卢米安见状,悄然松了口气。

最大的麻烦解决了,自己得赶紧回家,和姐姐一起逃离,剩下的交给那三个外乡人处理!

就在这个时候,本该死去的纪尧姆·贝内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一片血色。

嗡!

卢米安的脑袋仿佛直接被人用斧头劈成了两半,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他眼前所见的一切瞬间支离破碎,变得无比深黑。

他失去了知觉。

…………

痛!

很痛!

卢米安猛地坐起,睁开眼睛,揉起脑袋。

他随即看见了窗前的木桌、斜放的椅子与分列于两侧的衣柜和小书架。

这一切他都很熟悉。

这是他的卧室。

“我被姐姐救回来了?我昏迷了多久?教堂的情况怎么样了?”卢米安顾不得多想,一记起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翻身下床,捂着脑袋,冲了出去。

很快,他在一楼厨房内找到了奥萝尔。

奥萝尔穿着轻便的蓝色长裙,正认真准备着晚餐。

“奥萝尔!姐姐,快逃!”卢米安高声喊道,“本堂神甫还有村里好多人都疯了,他们在庆典最后杀了阿娃!”

他不确定姐姐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救有很多种方式,不代表一定要到现场,所以,干脆直接讲出了重点,免得耽搁时间。

奥萝尔回过身来,一脸疑惑地反问道:

“庆典?

“四旬节的庆典?”

“对。”卢米安用力点头。

奥萝尔笑了:

“刚才这个故事编的真不错,短短两句话就把一起诡异事件勾勒了出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害怕。

“但下次编故事麻烦考据一点,四旬节还有好几天呢。”

“……”卢米安一下怔住。

=== 第33章 确认 ===

隔了几秒,卢米安望着奥萝尔的眼睛,放缓语速道:

“距离四旬节还有好几天?”

他怀疑姐姐刚才在反向恶作剧,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见姐姐于重要事情上表现出轻浮的态度,而当前是涉及整个村子包括自己姐弟存在与灭亡的紧迫关头。

奥萝尔上下打量了弟弟几眼:

“你刚才是补了个午觉,睡傻了吗?

“今天是1358年3月29号,距离四旬节还有好几天。”

3月29号……卢米安咀嚼着这个日期,忽然有一种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他明明已经历了四旬节那個开头欢乐结尾血腥的庆典,明明看见阿娃的脑袋被牧羊人皮埃尔·贝里用斧头砍下来,鲜血喷到了半空……

究竟现在在做梦,还是之前在做梦……不管哪个是梦,都未免太真实了吧?卢米安从姐姐的脸上找不出撒谎的痕迹。

当然,这也可以用奥萝尔演技高明来解释,但卢米安相信奥萝尔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这五年的相处,各种细节数之不清,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可能骗过他!

奥萝尔在日期这件事情上欺骗他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被本堂神甫或者暗中的某位控制了;

二是事情已得到完美的解决,所以她才有心情开玩笑,搞恶作剧。

如果这两种可能都不成立,那她说的极大概率是真话:

时间真的回到了3月29号,四旬节之前好几天。

以卢米安的常识,这显然是不可能发生、不应该出现于现实世界的事情,但姐姐的态度让他茫然了。

得想办法确认一下……卢米安竭力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发现绝大部分细节自己都还能记起来,比如,四旬节庆典已“成功”举行对应的那个3月29日,奥萝尔穿的确实是这身轻便的蓝色长裙,而这个晚上,自己还遇到了莉雅、莱恩、瓦伦泰那三个外乡人,带他们到教堂捉了本堂神甫的奸。

“怎么了?”奥萝尔伸出右手,在莫名呆住的弟弟眼前晃了晃。

卢米安回过神来,急匆匆说道:

“奥萝尔,我忽然想到件事情得出去一下。

“很快就回来!”

确认时间是否真的回到3月29日的最好方法是,找到阿娃!

她要是还活着,卢米安就得认真考虑是否接受这不可思议的变化了。

不等奥萝尔答应,卢米安绕过她,匆匆忙忙跑向门口。

“叫姐姐!不要错过晚餐!”奥萝尔放大音量,叮嘱了一句。

出了自己家,卢米安狂奔向阿娃·利齐耶的家,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难以言喻的噩梦追上,彻底吞噬。

一路之上,他引来不少村民的侧目,但无人拦下他,询问缘由,他们害怕这是一场他自导自演等着他们上当的恶作剧。

终于,卢米安抵达了目的地。

阿娃的父亲纪尧姆·利齐耶是科尔杜村及这片山区有名的鞋匠,家境不算好但也不差,他们居住的房屋同样是半入地式的灰蓝色两层建筑,后方还带一个堆着草和柴火、修着鹅舍的空地。

此时,接近晚餐时间,利齐耶家的厨房内有好几道身影在忙碌。

卢米安通过敞开的大门,直接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阿娃。

这位有着水蓝色眼眸的棕发少女套着灰白色的长裙,正在帮她的母亲准备晚餐,手脚利落,眸光灵动,一看就是活人。

她真的没死……卢米安下意识望向阿娃的脖子,试图找到缝合的痕迹。

在奥萝尔的某部恐怖小说里就有尸块被缝合起来冒充活人的桥段。

然而,阿娃的脖子修长光洁,连一点伤疤都没有。

“卢米安,有什么事情吗?”坐在厨房椅子上的鞋匠纪尧姆·利齐耶发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棕发乱蓬蓬的,身前挂着条略显油腻的棕白色围裙,不快不慢地站了起来,迎向卢米安。

听到父亲的招呼声,阿娃停下手头的事情,诧异转身,望向门口。

她随即看见卢米安又呆愣又茫然地站在那里。

“有什么事吗?”她跟着问了一句。

卢米安猛地回神,打算随便编个理由敷衍一下。

可走过来的鞋匠纪尧姆·利齐耶让他瞬间有了一个灵感。

他斟酌了下道:

“纪尧姆叔叔,贝里家的皮埃尔是不是在你这里订做了一双皮鞋?”

卢米安记得很清楚,自己和雷蒙德“将”在明天上午碰到牧羊人皮埃尔·贝里,惊讶于他不管羊群不顾长途跋涉的危险和辛苦赶回来参加四旬节庆典。

而那个时候,皮埃尔·贝里已穿上一双崭新的、质地柔软的皮鞋。

除非去达列日的成品鞋店购买,否则制作一双皮鞋是需要时间的,这说明皮埃尔·贝里回到村里至少有两三天了!

“你怎么知道?”纪尧姆·利齐耶颇为诧异,“皮埃尔·贝里前几天就回来了,但村里没什么人知道,他还让我不要告诉别的人。”

果然……卢米安编起理由:

“我看到一个人很像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因为那人穿着新的皮鞋,所以找你确认一下。”

“是他。”纪尧姆·利齐耶做出肯定的答复,“当时他还赶着三四只羊,说是雇主分给他的。”

不是五月初才会让羊群回到村里,剪毛挤奶吗?现在就赶几只羊回来怎么放?高原草场还在禁牧期啊……卢米安越想越觉得牧羊人皮埃尔·贝里的行为极其反常。

而他在庆典最后的表现证明了卢米安的判断。

但卢米安还无从知晓他和本堂神甫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或者已经做过什么。

想到这里,卢米安对纪尧姆·利齐耶和阿娃笑道:

“真的是他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自己经常喝酒喝到脑子和眼睛同时出现了问题。”

他随即对利齐耶一家挥了挥手道:

“再见。”

出了利齐耶家,卢米安脸上的笑容迅速沉淀。

他现在很大把握确认今天真的是3月29日。

是时光倒流了,还是我做了一个预知梦?梦不可能那么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有……卢米安边走边竭力思考。

无论时光倒流,还是预知梦,他都是从奥萝尔的小说里了解到的,之前从未想过这会发生在现实里。

回家的途中,卢米安专门绕至广场,来到“永恒烈阳”教堂的侧面。

那扇本该彻底破碎连窗框都飞了出去的彩绘玻璃窗完好地镶嵌在墙上,表面描绘的圣西斯传教图在夕阳的光辉下流光溢彩。

卢米安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脑海内各种念头摩擦得都快冒出白烟了。

返回广场的途中,他看到教堂正门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鼻子略勾,气质威严,套着白色镶金线长袍的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

卢米安心中一紧,双腿略略分开,身体微微弓起。

这既是发动攻击的准备,也是狂奔而逃的前置。

纪尧姆·贝内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明天再来祈祷吧。”

呃……对啊,3月29号傍晚的他还没有被我带人捉奸,还没和我撕破脸皮,也不存在暗中图谋即将暴露的担忧……想到这里,卢米安本能做出了反应。

他站直身体,张开双臂道:

“赞美太阳!”

“赞美太阳!”纪尧姆·贝内回以同样的姿势。

离开村广场后,卢米安习惯性回想了下刚才的事情。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自己之前因为震惊于“时光倒流”而忽视的点。

他的超凡能力还在!

他还是“猎人”!

无论是狂奔到利齐耶家都没怎么喘气的事实,还是面对本堂神甫时一下就摆出最好姿态的反应,都说明他的身体素质和相应状态远超服食魔药前!

卢米安由此做出了判断:

之前那段经历不是预知梦!

他已经是序列9的非凡者了!

晚上试试进那个特殊的梦境,看还能不能进,有没有改变……卢米安迅速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回到家里,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姐姐奥萝尔共享了晚餐。

因为弟弟经常闯祸,又不想每次都让自己帮忙善后,时不时就有类似的表现,所以奥萝尔看在眼里,也没多问。

洗过餐具,清理好厨房,卢米安和姐姐打了声招呼,直奔老酒馆。

他要确认一下不属于科尔杜村的那几个外乡人是否会出现。

进了老酒馆,卢米安坐至吧台,和老板兼酒保莫里斯·贝内、瘦削中年男子皮埃尔·纪尧姆等人分别打了声招呼。

“一杯酸酒。”他熟稔说道。

酸酒指的是苹果劣酒,在酒馆里只比部分啤酒贵,城市的街头经常有人叫卖。

“吝啬小子,你不是很喜欢苦艾酒的痛苦感吗?”莫里斯·贝内絮叨了一句。

“你请我喝吗?”卢米安说着熟悉的话语。

这让他有一种恍惚感。

莫里斯·贝内立刻不说话了,倒了杯酸酒,推给卢米安。

卢米安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做起等待。

没多久,他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见了戴简陋版深色圆礼帽、穿棕色粗呢上衣和浅黄色长裤的莱恩。

而吸引老酒馆内几乎所有男人目光的是莉雅,她还是白色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马锡尔长靴,靴子和充当头巾的面纱上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

同样的,瓦伦泰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

他们三人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中走到了吧台,于卢米安身旁依次坐下。

一杯达列日红葡萄酒、一杯黑麦啤酒、一杯“辣心口”……卢米安没有抬头,于心里默默说道。

莱恩取下礼帽,放到一旁,然后对莫里斯·贝内道:

“一杯达列日红葡萄酒、一杯黑麦啤酒、一杯‘辣心口’。”

听到这里,卢米安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莱恩侧头望向他。

他喝了口酸酒,嗓音低沉地说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 第34章 俗语 ===

卢米安有心观察,将自己与莉雅等人“结识”的流程完完整整走了一遍,直至双方来到“永恒烈阳”的教堂外面。

他初步确认,这三个外乡人真的已经不“认识”自己,对相应的“恶作剧”毫无提防。

时光真的倒流了吗……卢米安一时有些恍惚。

“我们来过这里,没有人。”瓦伦泰望着前方半融入夜色的宏伟建筑,说出了“预定”的台词。

卢米安定了定神,不再按流程来。

他直接说道:

“那是因为本堂神甫不想理睬你们。”

他打算在这三位疑似官方非凡者的外乡人眼中留下“爱开玩笑但性格并不恶劣”的印象。

“你是说,本堂神甫就在教堂里面,只是碍于某些事情不回应敲门声?”莉雅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卢米安笑了:

“在教堂内偷情可不适合被别人看到。”

说完这句,他本能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惜啊,这次听不到“你们破坏了神圣教会的行动”这句经典台词。

当然,对普阿利斯夫人有了进一步了解后,他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本堂神甫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就不允许本堂神甫像奥萝尔的卧底类小说主角那样,为了完成重要任务,甘愿忍受暂时的屈辱,出卖自己的身体,以打入普阿利斯夫人代表的邪恶势力内部?

“在教堂偷情?”瓦伦泰一改冷漠的态度,急声反问。

卢米安摊了下手:

“这有什么问题?这对本堂神甫来说是日常活动。

“你不用这么激动,不是有句俗语叫‘古往今来都一样,男人总会偷婆娘’吗?”

“可这是在教堂!”瓦伦泰厉声说道。

卢米安想了想,好奇提问:

“也就是说,神职人员只要不在教堂内偷情,就是可以接受的?”

“这是对神的亵渎!”瓦伦泰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

莱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

与此同时,这位最沉稳的外乡人询问起卢米安:

“知道本堂神甫今晚是在和哪位,偷情吗?”

卢米安摇了摇头:

“可能性太多了,他的情妇,仅仅是我知道的,就有普阿利斯夫人、马戴娜·贝内、菲利帕·纪尧姆、西比尔·贝里……”

“马戴娜·贝内,和本堂神甫同姓?”莉雅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一点。

卢米安点了点头:

“她和本堂神甫是隔了两代的堂兄妹。”

“……”瓦伦泰愣了几秒,咬牙说道,“纪尧姆·贝内究竟是神的仆人,还是魔鬼的仆人?”

你就会这句台词吗?也没见你去打爆他的脑袋……卢米安故意帮本堂神甫做起辩解:

“这其实没什么,在达列日地区有句俗语是,‘远房堂姐妹,尽管一起睡’。”

“伱怎么这么多俗语?”莉雅忍不住笑了一声,头顶的银铃叮当作响。

卢米安再次摊手: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

这时,莱恩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达列日地区的人?

“要不然,你不会说‘在达列日地区有句俗语’。”

这是你们自己告诉我的啊……卢米安一时嘴快,竟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当做了已然了解的信息。

他只好编起理由:

“你们的气质就不像是达列日本地人。”

他随即指了指通往村里的道路:

“我已经帮你们找到本堂神甫了,接下来我得回家了。”

“我以为你会跟着我们进去。”莉雅瞄了他一眼,浅笑说道。

“我可不敢得罪本堂神甫。”卢米安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上次告密的村民已经失踪很久了。”

不等莱恩等人回应,他挥了挥手,往广场另外一边跑去,边跑边说:

“记得替我保密,我的卷心菜们!”

…………

红月被云层遮住,卢米安走在洒落着星光的乡间道路上。

他双手插兜,思考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快到家的时候,卢米安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那半入地式两层建筑的屋顶。

果不其然,穿着蓝色轻便长裙的奥萝尔正坐在那里,抱着双膝,静静望着星空。

夜色里,她的身影孤单而遥远。

真的重复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那些事情是真的,现在在做梦?卢米安刚有新的猜测,突然发现了两个3月29日的不同:

他今天没在老酒馆内看见那位给自己权杖牌,教自己神秘学知识的女士。

这让他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明天去做个确认……卢米安收拾心情,走到家旁,推门而入。

他和“上次”一样,利用二楼的梯子爬到屋顶,脚步轻快地走至奥萝尔身旁,坐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卢米安故意说道。

奥萝尔侧过头来,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卢米安又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看星空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奥萝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今天这么直接?”

她随即又望向星空,语气幽幽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不是科尔杜人,也不是达列日人。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回不去的才是故乡……”

卢米安没有开玩笑,跟着望起了星空。

等奥萝尔飞入她的卧室,给笔友写信,卢米安未暴露自己已成为非凡者,按原路返回二楼,就笔友这件事情和姐姐交流了一阵。

然后,他帮奥萝尔带上门,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望着铺有白色四件套的睡床,卢米安忽然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掀开了枕头。

枕头底下静静躺着一张牌,代表着“权杖七”的塔罗小阿卡那牌!

望着牌上面容坚毅、穿着绿色衣物、手持权杖对抗敌人攻击的男子,卢米安一下想到了那位女士对这张牌的解读:

“危机,挑战,对抗,勇气……”

卢米安越想越觉得这四個单词真切地揭示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在抽牌之前,他大概率已经陷入危机,面对挑战!

接下来需要做的是鼓起勇气,对抗问题?等等,时光不是已经倒流了吗?我都还没有和那位女士碰过面,还没有抽过牌,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卢米安一阵心惊,对之前的猜测又不太有把握了。

各种各样的念头和推断迅速在他的脑海内冒出,就像煮沸的水里咕噜咕噜腾起的气泡。

这弄得卢米安脑袋一阵胀痛,有种自己快疯掉的感觉。

最终,他将那位女士和她给予的物品暂时设为了“例外”,这才让自己的思绪不至于轰然爆炸。

以那位女士表现出来的神秘和特殊,在时光倒流里不受影响属于还算正常的发展!

明天如果能找到她,她也还认识我,那就说明我的推断没有问题……卢米安吐了口气,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疲惫。

他去盥洗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早早躺到了床上。

…………

熟悉的、淡淡的灰雾里,卢米安醒了过来,翻身坐起,看见了窗前的木桌和斜放的椅子。

他又一次来到了这个特殊的梦境。

发现那张权杖牌依然存在后,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还能进入。

卢米安下意识摸了摸衣服的内兜,表情骤然凝固。

金币不见了!

那些金币全部不见了!

卢米安连忙跳下睡床,全身摸了个遍,又找了找刚才躺的地方,还是没翻到辛辛苦苦搜集来的那些金钱。

1科佩的铜币都没有!

“这里的时光也倒流了?”卢米安陡然有了这么个猜测。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应该放在这里的猎枪、斧头和钢叉。

卢米安平复了下心态,出了卧室,通过走廊,来到一楼。

近两米的钢叉和铁黑色的手斧完好无损地摆放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与卢米安第一次探索梦境废墟时一样。

同样的,那桶玉米油也还没被放到灶炉旁。

至于那把猎枪,卢米安到处找了一遍都未发现。

他越来越倾向于这里的时光也倒流了。

“去废墟里看看,看看那两个怪物还在不在……”卢米安无声自语了一句,直接提上斧头,开门而出。

没过多久,他穿越满是裂缝、杂草不生的荒野,抵达了那片废墟的边缘。

与第一次探索这里不同,身为“猎人”的他只是随意一扫就发现了活物行动留下的不少痕迹。

等他集中起精神,更是分辨出这里经常出没的有两个生物,其中一个的浅浅脚印绕到了因燃烧而半坍塌的房屋后面。

之前的我要是有这样的超凡能力,第一次探索时怎么可能差点被偷袭?卢米安提着斧头,进了那栋建筑。

他直奔“目的地”,抵达了那个打碎的陶制罐子前。

一抹金色从里面透了出来。

卢米安翻下腰背,捡起了这枚金路易。

它的色泽和卢米安第一次捡起它时一模一样。

确实,时光倒流了,除了极少数例外,其他都回归了“最初”的状态……卢米安一阵叹息。

突然,他往前急行了两步,腰部一拧,向右侧半转过身体。

伴随着这个发力动作,他手中的斧头劈了出去。

那无皮的血色怪物刚从屋顶扑下,就失去了目标的身影,迎接它的是一把斧头。

噗!

它的脑袋直接飞了出去,无头的身体在洒落的血珠和脓液里重重摔在了地面。

PS:修订两个地方,写上次循环的时候想的是模糊日期,所以只笼统地写了四月初,现在确定具体日期又觉得3月29日有美感,不是,反正出了点误差,遂把前面的四月初加上三月底。其实,我真要掰,也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扯回来,但没这个必要。

=== 第35章 不同之处 ===

“和‘上次’的强度差不多……”

卢米安望着无皮怪物的尸体,低声自语了一句。

时光倒流之前,他和这怪物打得是有来有回,靠着智商碾压,才看起来还算轻松地解决,而现在只是一斧头的事情。

当然,这也有他“曾经”经历过,对刚才偷袭非常了解,提前做出了预判的原因。

可不管怎么样,“前后”对比变化足以让他感受到自己成为非凡者后获得的是一种质变般的提升。

卢米安思索了两秒,将无皮怪物的尸体和脑袋弄到角落,但未用石块、木头、泥土等加以掩埋,任由它们和满地鲜血暴露于外。

然后,卢米安快速搜索起这半坍塌的建筑,精准地将剩余197费尔金25科佩找了出来,分类装入不同的口袋。

那本小蓝书他也再次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向着废墟深处潜去,可只前行了二三十米,他就绕了个圈子,返回了刚才那个地方,沿无皮怪物生前的行动轨迹,灵巧地爬到了半坍塌的屋顶上。

完成必要的准备后,他隐藏好了自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卢米安相当耐心地做起等待,就像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等待猎物。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从废墟某处过来。

它外形呈半人半野兽状,膝盖带动小腿前弯,黑发油腻腻披下,身后背着一把猎枪,正是“之前”让卢米安获得一份“猎人”非凡特性的那个怪物。

猎枪怪物谨慎地前行着,仿佛在做日常的巡逻。

忽然,它鼻子抽了抽,发现远处地上有大量的血液。

它忙改变方向,靠近因燃烧而半坍塌的建筑。

循着血迹,猎枪怪物找到了无皮怪物的尸体和脑袋。

它蹲了下来,仔细做起检查。

半坍塌的屋顶上,卢米安见状摇了摇头,无声自语道:

“这种距离下都没有闻到我的气味?

“就算有血腥味掩盖,也不该毫无察觉啊!”

他一边嘀咕,一边抬起斧头,用力劈在侧方提前加深过的石缝里。

哗啦!

半坍塌的屋顶出现晃动,沉重的石块轰然往下砸落。

猎枪怪物反应极快,立刻就拧动腰部,一撑双腿,向着还未坍塌的区域跳去。

卢米安笑了。

他猛地从还未坍塌的屋顶扑下,如同一只抓拿半空猎物的雄鹰。

呜的风声里,卢米安与猎枪怪物在空中相逢,一個举高临下,单手扬起了斧头,一个背对高处,艰难转身,试图格挡。

卢米安左手握成拳头,往下击出,等到怪物伸臂格挡,却早有准备般张开了手掌,柔和了力量,一把抓住了对方。

伴随着卢米安左手的后拉,他右掌握住的斧头猛然下劈。

噗的声音里,洒落的血液中,一人一怪物同时摔在了地面。

有“缓冲垫”的卢米安未受影响,抬手又砍了一斧头。

猎枪怪物的脑袋再是不情愿,此时也不得不脱离了身体,滚了两圈。

卢米安站起身来,望着这怪物,低声嗤笑道:

“你变弱了!

“只剩下了一个恐怖的外壳,里面塞的其实是个稻草人吧?”

已成为“猎人”的他对再次解决猎枪怪物有很大把握,但没想到会如此轻松。

望着地上的尸体,卢米安耐心等待着非凡特性析出。

可他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到深红色的光点浮现。

“没有?”卢米安疑惑自语。

他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因为猎枪怪物那份非凡特性在“上次”就被他得到,变成魔药进了他的身体。

果然,既然时光倒流没有让我重新变成普通人,没有让我体内的非凡特性消失,那就意味着这里少了一份“猎人”非凡特性,猎枪怪物只是简单地回归了活着的状态,但缺乏本质事物的支撑……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我还保持着时光倒流前的状态?卢米安一时想不到答案,只好搜刮了猎枪怪物身上那几枚铜币,往废墟外面走去。

…………

天亮之后,卢米安未像之前的3月30日那样在姐姐面前假装头疼,挑起超凡相关的话题,早早起床,准备起食物。

烤的吐司、煎的溏心蛋、切片的熏肉等一一摆上了餐桌。

“哟,这么勤快?”下楼看到这一幕的奥萝尔颇为诧异,“我还以为你昨天喝那么多酒,今早会起不了床。”

卢米安随口说道:

“就一杯苹果酸酒、一杯苦艾酒,哪里多了?”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除了葡萄酒可以喝一喝,其他的酒精饮料都不健康,会影响到我们的大脑。”奥萝尔摇头笑道,“难怪你越来越笨了,我的酒鬼弟弟。”

从来争辩不过姐姐的卢米安小声咕哝道:

“为什么葡萄酒例外?”

“因为我喜欢喝。”奥萝尔一副“你有本事就反驳”的模样。

卢米安无话可说。

等用过早餐,他没急着出门,揉起了面粉。

这看得奥萝尔啧啧称奇:

“你是闯了什么大祸吗?这么乖巧……

“说吧,姐姐不会揍你的,顶多加练一堂格斗课。”

“没有。”卢米安趁势开启了话题,“我只是觉得村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有些人表现得越来越不正常,奥萝尔,伱有没有这种感觉?”

据他观察,姐姐确实没有了被倒流的那段时光相关的记忆,但村里的异常绝对不是这几天才出现的,3月29日之前应该就有一定的征兆了,作为“窥秘人”的奥萝尔或许有所察觉,只是不够重视。

奥萝尔表情严肃了一点:

“连你都能察觉到不正常了?

“说说,都有哪些人让你有这种感觉?”

奥萝尔果然知道某些人存在一定的问题,只是没想到问题会那么严重……卢米安边洗手边斟酌着说道:

“普阿利斯夫人,本堂神甫,蓬斯·贝内,还有提前回村的牧羊人皮埃尔·贝里。”

“普阿利斯夫人确实有一些问题,从她和行政官来到科尔杜,我就知道她不太对劲,但她表现得很克制,除了连续和人发生婚外恋情,没任何可以称得上邪恶的地方。”奥萝尔回忆着说着,“我在她身上看见过……”

奥萝尔停了下来,似乎不希望将卢米安牵扯进超凡世界。

连续和人发生婚外恋情?卢米安在发现普阿利斯夫人和本堂神甫偷情前,还以为这是位正派的女士,谁知道本堂神甫并不是她第一个情人。

当然,这符合卢米安现在对普阿利斯夫人的刻板印象。

“至于本堂神甫,他和你一样对超凡力量有强烈的渴求,但一直没有获得‘永恒烈阳’教会的恩赐。”奥萝尔边想边说,“蓬斯·贝内那种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干不出什么怪异之事……牧羊人皮埃尔·贝里这次赶回来的那几只羊似乎有点不对,但我看不出不对在哪里,也不敢深入去看……”

不愧是“窥秘人”途径的序列7……时间倒流前,和姐姐交流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太少了,竟然错过了皮埃尔·贝里的羊可能有问题这条重要线索……嗯,那时候也是对皮埃尔·贝里没太大怀疑,只是觉得他提前赶回来参加四旬节有点奇怪……卢米安正要说话,门口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们家的门铃被拉响了。

“谁啊?”卢米安一边问,一边走了过去。

“奥萝尔有封电报!”外面的人高声回应。

“电报?”奥萝尔一脸疑惑,“谁给我拍的电报?最近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啊……”

卢米安也是不解:

时光倒流前的3月30日,家里没收到过电报!

不对,3月30日那天,我很早就去村广场那里等雷蒙德了,也许姐姐收到过电报但没告诉我……卢米安迅速找到一种可能性,打开了大门。

门外确实是负责电报的行政官下属贝特朗,他将一张纸递给卢米安的同时道:

“1费尔金。”

棕发褐眼的贝特朗并非科尔杜本村人,跟随行政官从达列日而来,是个外表热情实际贪婪的年轻人。

卢米安拿出1费尔金的银币丢给贝特朗,低头看起了电报。

电报的内容不算复杂,他迅速就浏览完了大致的内容:

“之前提过的作家沙龙在六月,若奥萝尔小姐您愿意,现在就可以启程到特里尔来,留出足够的时间游览,我们保证,这将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旅程。”

署名是,《小说周报》编辑部。

这……卢米安的眼睛骤然睁大。

这是《小说周报》的回电?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参加作家沙龙了?”奥萝尔凑了过来,看了几眼,“《小说周报》的编辑部在发什么疯?一下要见那么多人很烦的!”

这个时候,贝特朗已经远离了门口。

听到奥萝尔的话语,结合电报的内容,呆住的卢米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己手中的这封电报确实是《小说周报》的回电,但它回的是自己将于几天后发出的那封电报!

更准确的说法是,自己时光倒流前发的电报,在时光倒流后收到了回电,而在当前经历里,那封电报还没有拍出!

=== 第36章 再会 ===

想到这里,卢米安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自己刚才的猜测是真的,那就说明时光倒流的只有科尔杜村及周围区域,其他地方并未受到影响!

这是不是表示只要能脱离这里,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卢米安念头电转间,侧头望向奥萝尔,装出心虚的模样:

“这个,呃,这封电报其实是我搞出来的。”

“你?”奥萝尔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是茫然。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被弟弟恶作剧了。

这简直是常年打猎的给老鹰啄了眼!

卢米安“诚恳”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不是一直都想去特里尔看看吗?所以,前两天偷偷给《小说周报》对应的电报局拍了电报,以你的口吻咨询最近的作家沙龙在什么时候,他们果然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原来是这样啊……”奥萝尔一脸“谜团终于解开”的模样。

下一秒,她抄起了放在旁边的木棍,咬牙切齿地说道:

“孩子长大了啊!”

卢米安赶紧补充:

“奥萝尔,不,姐姐,你听我狡辩,不,听我解释。”

他倒是不慌,还刻意开了下玩笑。

“行,你讲。”奥萝尔杵着木棍道,“你姐姐我一向以良好的德行让人发自内心地服气,怎么能不听嫌疑人陈述就判人有罪?

“死也要让你死得明白点!”

卢米安语速极快地说道:

“在因蒂斯,大学数量最多质量最好的地方是特里尔,我快要参加高等学校统一入学考试了,想提前去实地考察下,以决定最后报考哪三所。”

奥萝尔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示意弟弟继续。

卢米安言辞恳切地赞美起姐姐:

“我相信,只要我提出这个正当要求,伱肯定会带我去特里尔转一圈,但这样一来,花的是你的钱,而如果由《小说周报》发出邀请,不仅蒸汽列车的车票费、旅馆的住宿费,就连在特里尔的各种娱乐花费,都能够报销。

“我知道你不缺这么一些钱,但那都是你一個单词一个单词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能有办法节省我绝对不会放过。”

奥萝尔表情舒缓了下来:

“还算知道心疼姐姐。

“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并不想参加什么作家沙龙?我讨厌和那么多陌生人接触。”

卢米安笑了:

“奥萝尔,呃,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小说周报》这么热情地邀请你,不是为了让你参加沙龙,而是想借沙龙这件事情和你搞好关系,你可是有名的畅销小说作家。

“所以,沙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人,只要你愿意接受他们的邀请前往特里尔玩一段时间,到时候随便就可以找个理由推掉沙龙,《小说周报》的人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庆幸,庆幸你接受了前面部分的招待。”

奥萝尔上下打量了卢米安几眼:

“你琢磨人的本事越来越不错了。”

她随即吐了口气道:

“好吧,我处理点事情,收拾下行李,过两天就带你去特里尔,到时候,提前给《小说周报》拍封电报,让他们到特里尔列车站接我们。”

“好!”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欣喜之情。

虽然他怀疑自己和奥萝尔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走出科尔杜村,在解开时光倒流的秘密找到相应的根源前,“脱离”这个行为很可能引发某种难以预料的变化,但总得尝试一下,不能自己把自己困死在原地。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刚才试着说服了奥萝尔。

卢米安没打算现在就把时光倒流的事情告诉姐姐,因为奥萝尔失去了对应的记忆,不太可能相信这近乎妄想的推测,除非卢米安一直做“预言”,而预言又得到验证,但他本身还想装作自己对时光倒流毫无察觉,暂时不准备“预言”,看能不能发现点端倪。

以读书为借口,卢米安回到二楼,进了书房。

他坐了下来,随便拿了本书翻开,确认了下有没有拿反。

然后,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希望通过昨晚和今天发现的种种细节进一步弄清楚当前的遭遇。

目光放空地移动中,卢米安扫到了桌上那本小蓝书。

他心头一跳,收回思绪,探出手掌,将小蓝书拿了过来,飞快翻动。

缺了部分单词、出现相应空洞的书页随之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封信……”卢米安无声低语了起来。

结合《小说周报》“迟”来的回电,他对莉雅、莱恩等人收到的那封求助信有了新的猜测:

“也许,那封信真的是我写的,我就是那个‘凶手’!

“时光倒流很可能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按奥萝尔小说里的定义,这应该叫时间循环。

“之前的某次循环里,我通过某些探索行为发现了一定的异常,决定用寄匿名信不牵连到奥萝尔的方式向外界求助?而等到官方人员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派出莱恩他们来处理,科尔杜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我也像奥萝尔现在一样,失去了相应的全部记忆,回归了‘初始’状态……

“现在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本小蓝书还保持着被剪掉部分单词的样子?

“按理来说,它也该回归‘初始’状态啊,就像上次循环里我吃掉的那些食物一样……

“嗯,两种可能:

“一是发现异常向外求助在时间开始循环前,可那样的话,相关记忆不应该被重置啊,难道说还有别的原因导致我失去了部分记忆?这就越来越复杂了……

“二是那次循环里的我还找到了让某样东西不受循环影响的办法……会是什么办法呢?如果真有,为什么不直接找张纸,把发现的事情写下来呢?”

卢米安既觉得自己拨开了一层迷雾,还原出了大概的情况,又陷入了更多的疑惑里。

他认为自己应该已经经历过不少次时间循环,只是之前那些循环里,一旦从头开始,他的记忆和身体状态都会重置,所以完全没有察觉。

而这次之所以能保留记忆,保留“猎人”非凡特性,是因为遇到了那位女士,得到权杖牌,进入梦境废墟,激发了身上的特殊。

既然那两种符号带来的特殊能让卢米安将梦境里的非凡者状态“带”到现实,那它们完全有可能把他完整的身体情况“保存”到循环的初始点。

“所以,那个猎枪怪物状态重置后依旧没能‘拿’回‘猎人’非凡特性……”卢米安向后靠住椅背,望着天花板,缓慢地吐了口气。

他随即自嘲一笑:

“刚成为非凡者就要面对这种超常规的事情,不给我发育的时间啊……

“呃,那封求助信还不能完全确认是我弄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奥萝尔,普阿利斯夫人同样有嫌疑……她们作为非凡者,都有可能在之前某次循环里察觉到不对,做出自救的努力,而且,以她们掌握的神秘学知识,比我更容易找到保留下一定痕迹的办法……但不管怎么样,时间出现循环确实是最符合当前种种情况的推测。”

想着想着,卢米安有了确认那封求助信源头的办法。

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进入梦境废墟,在那里的家中翻同一本小蓝书。

如果那本小蓝书也出现了单词缺失的情况,那就说明求助信是卢米安自己弄出来的,因为特殊梦境里的家是他潜意识投射混合废墟世界形成的,潜意识里知道的事情应该都会出现在那里。

要是没有,那大概率就是奥萝尔或者普阿利斯夫人做的,卢米安的潜意识不可能知晓这事,无需对此负责。

卢米安没急着“补觉”,见时间差不多了,偷偷溜出家门,直奔老酒馆。

老酒馆的角落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位给了他权杖牌和魔药配方的女士又出现了。

她穿着荷叶边的橘黄色立领长裙,手边放着一顶浅色系的女士褶边帽。

卢米安顿时松了口气,就跟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救生圈一样。

他快步靠拢过去,看见那位女士面前桌上摆放的不是早餐,而是分成三叠的塔罗牌。

“需要我抽张牌?”卢米安试探着问道。

“你已经抽过了。”那位女士头也不抬地将三叠塔罗牌混合在了一起:

卢米安瞬间有了种眼眶泛酸的感觉。

她果然也没有受到时间循环的影响!

没有采取委婉的方式,卢米安坐了下来,直接问道:

“我,以及整个科尔杜村,都陷入了时间的循环?”

那位女士抬起了脑袋,微笑回答道:

“对,你们都是环中人。”

环中人……卢米安在心里重复起这个名词。

他疑惑问道:

“这是指什么,陷入时间循环的人?”

那位女士笑了笑:

“它有两种解释,一是向某位存在祈求后获得的相当于序列4的特殊力量,二就是你们现在这种情况。”

“可以通过向隐秘的存在祈求来获得力量?”卢米安对“环中人”的第一种解释很是诧异。

不是说二十二条超凡途径都是靠服食魔药来晋升吗?

那位女士轻轻颔首:

“理论上来说,‘永恒烈阳’也能让自己的信徒无需魔药仅靠恩赐就成为非凡者,但于祂而言,这是一种负担,仅能作为临时性的手段,当需要恩赐的人越多,负担越大,甚至会影响到祂的状态。

“受赐予者也不是毫无坏处,他们会缓慢地向着‘永恒烈阳’靠近,无论身体,还是心灵和精神。

“还有,既然是上位者的恩赐,那祂们随时可以收回,除非你拥有某些途径的独特力量,在保留着恩赐的那段人生里偷偷完成了一定的、隐蔽的窃取。”

=== 第37章 “危险丛林” ===

卢米安想了下道:

“身体、心灵和精神会向赐予者靠近是因为恩赐的力量带着相应的烙印?”

他这是从非凡特性有最初那位造物主和前面部分拥有者精神遗留做出的推断。

虽然恩赐的是纯粹的力量,不含特性,但应该也会染上所有者的色彩。

那位女士拿着塔罗牌,赞许点头道:

“你的逻辑能力还算不错。

“你应该感谢奥萝尔给了你足够的基础教育。”

这不需要你提醒……卢米安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那位女士进一步说道:

“即使恩赐者本身并不想影响受赐者,也难以避免对方在身体、心灵、精神上向祂靠近的结果,因为赐予的力量如果不包含恩赐者的意志,那它就很难被受赐者驾驭,很快会流失。

“所以,正神们在这方面的恩赐基本是临时性的,并且控制在一定程度以内。”

邪神们就无所谓受赐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卢米安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好奇问道:

“非凡者,我的意思是,拥有非凡特性的人还能接受恩赐吗?两者会不会产生冲突,导致失控?”

那位女士笑着看了卢米安一眼,摇了摇头道:

“会有一定的冲突但不大。

“你想想,赐予的力量会让你的身体向着恩赐者转变,而伱的身体原本是以适应自身非凡特性的状态存在的,一旦出现相差过大的改变,肯定会与非凡特性产生冲突,直至找到新的平衡点。

“因为这种冲突不涉及心灵和精神,所以正常情况下不至于让你失控,除非你那段时间精神本来就接近崩溃。

“唯一的问题是,你可能得学会用平静的心态看着自己长出第三只眼、第四只手。

“当然,前提是赐予的力量在你身上长期存在,相应的位格也很高,否则身体那一点点改变可以忽略不计。”

卢米安“嗯”了一声:

“如果是来自本身或者相邻途径的恩赐呢?”

那位女士点了点头:

“这确实不会带来冲突。”

她随即笑了笑:

“但不表示不会出现身体的变化。”

这什么意思?卢米安本待再问,那位女士却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环中人后,会迫不及待地询问时间循环相关的事情,结果,你竟然在关注这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的知识。

“这不像你啊!”

卢米安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本来一开始就想问您有没有办法帮我们打破这时间的循环,但我记起了你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你说,你帮忙解决相应问题的代价是整个科尔杜村都被毁掉,所有人都将死去,要想争取到更好的结果,只能靠自己摸索。

“之前,我其实无法理解,现在大概猜到了原因。

“不是环中人的你要想打破这里的循环只有直接摧毁这个办法?”

那位女士颇为满意地点头:

“确实是这样。”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卢米安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这又不是讲出来就会导致毁灭的事情!

或者说,这位女士已经习惯了说一半藏一半的表达方式?

那位女士顿时笑了一声:

“我那时候告诉你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时间的循环,你会相信吗?”

卢米安沉思了一会儿道:

“不会……”

在没有“亲身体验”前,谁会相信这种荒诞离奇像是故事桥段的说法?

“所以。”那位女士笑道,“我为什么要讲清楚?那样一来,我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给你解释。”

“……”卢米安沉默了。

他趁势咨询道:

“您知道打破这种循环的关键是什么吗?

“我应该往哪個方向努力?”

那位女士又一次摇头:

“在这里,占卜某些事情是很危险的。”

“啊?”卢米安一时没有听懂。

那位女士只好补充道:

“我要是知道关键在哪里,肯定会告诉你,早点解决我就能早点结束这段旅程。”

她随即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不带工作地好好旅游一次啊……”

工作?卢米安见得不到这位神秘女士的“启示”,只好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只要不杀死本堂神甫,时间就不会开始循环?”

“不是。”那位女士做出准确的答复,“循环还有多个触发点,包括时间来到第十二夜,其他的,你自己摸索吧。”

第十二夜……还是有不少时间来调查的……卢米安思绪了一下道:

“因为激发了身上的特殊,所以我之后每次循环都能保持记忆和非凡特性?”

见那位女士点头,他进一步问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要能在保证自己活着的前提下,不断地循环,不断地展开调查,迟早能找到结束这一切的关键……”

这属于奥萝尔讲过的“穷举法”的一种应用。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那位女士眼中让卢米安迷惑不解难以分辨的情绪又浮现了出来,“但你应该也发现了,只有科尔杜村及周围一片区域在循环,其他地方都没有,也就是说,外界的时间在正常流逝,日期和科尔杜村完全不一致。

“那三个调查员每隔一段时间会往外面发一封电报,描述自身和村子的状态,一旦他们提及日期,因蒂斯官方就能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即使调查员每次循环都没来得及发出电报或者没提相应的日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官方肯定也能发现问题,到时候,你觉得他们会采取什么办法来解决科尔杜村的循环?”

卢米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应该会像你的备选方案一样,直接摧毁。”

“这能有效防止异常扩散,影响到别的人。”那位女士颇为感慨地说道,“将来你要是有机会去苏尼亚海,可以打听一下班西港,那里就是因为遭受了某种污染被风暴教会直接毁掉,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这说法更坚定了卢米安要自行找到循环关键点的决心。

他再次嘲笑起自己:

“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顶多也就再有三四次循环,而且不能每次循环都到第十二夜。

那位女士站了起来,平和说道:

“至少你还有挽救的机会,有的人连机会都没有。”

…………

出了老酒馆,卢米安站在路上,望着周围不算多的行人和那一栋栋房屋,只觉科尔杜村一切都很正常,大家有喜悦,有愤怒,有欲望,有感情,与其他地方的人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这看起来安宁和嘈杂并存、祥和与吵闹同在的村子,却隐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这里的时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循环,不断地过着相同的几天。

而除了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牧羊人皮埃尔·贝里、蓬斯·贝内、阿娃·利齐耶这少数几个人,卢米安暂时还无法判定谁有异常谁是无辜者。

就连雷蒙德·克莱格这个平时傻乎乎没什么心眼的家伙,他都不能百分之一百确认对方完全没有问题。

而四旬节最后,大部分年轻人的反常表现也可能是当场受到了本堂神甫用超凡能力施加的影响,而不是之前就有问题。

一时之间,卢米安有了种科尔杜村是原始森林,处处充满危险,而自己分不清谁是猎物谁是猎人的感觉。

谨慎和耐心是这种环境下存活下去的第一要素,能力、胆量、智慧和经验都得往后排一排。

这就和流浪生活既存在一定的相似,又有明显的不同。

随着这些念头的浮现,卢米安莫名感觉“猎人”魔药出现了消化的迹象。

“这就是‘扮演法’的第一步?

“挺快的嘛,我还以为得一两个月才能入门……”

想到这里,卢米安突然兴奋:

能不能在一两次循环内就消化掉“猎人”魔药?

到时候,配合梦境废墟的狩猎,自己说不定能很快成为序列8的“挑衅者”,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提升解决时间循环问题的成功概率。

卢米安一边思索,一边前行,很快就来到了村广场。

他目前的打算是找本堂神甫“聊聊天”,试探一下他,看能不能发现点异常获得些线索。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道身影向教堂走去。

那身影穿着带风帽的深棕长衣,腰间系了根绳子,脚下踏着双质地柔软的崭新皮鞋,正是牧羊人皮埃尔·贝里。

他……卢米安快步靠拢过去,故意问道:

“皮埃尔,你怎么回来了?”

此时的皮埃尔·贝里黑发依旧油腻腻打着卷,脸上的胡须一看就很久没剃。

听到卢米安的问题,他颇为高兴地回答道:

“这不是四旬节快到了吗?我已经好几年没参加了,今年再怎么样也不能错过……”

他蓝色的眼眸内洋溢着温和的笑意,与那个给卢米安留下深刻印象乃至阴影的牧羊人截然不同。

呃,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人问,回答就和上次循环有一定差别了,虽然本质没变,但某些用词会不一样……卢米安认真听完,低头看了眼皮埃尔的新鞋,笑着说道:

“发财了?”

“不算,只能说这次雇主很好,分了我不少东西。”皮埃尔很是开心,“晚上请你喝酒。”

“好。”卢米安答应了下来,指了指教堂,“你是去祈祷?”

“对,太久没在教堂内向神祷告了。”皮埃尔感叹道。

这句话原本没有什么,但现在的卢米安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牧羊又不是完全地远离人类城镇,平原草场周围多的是村落,高山草场倒是荒凉,可牧羊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下山补充点东西,怎么可能找不到教堂?

当然,如果皮埃尔·贝里这次转场去了费内波特或者伦堡,那确实找不到“永恒烈阳”的教堂,只不过卢米安先入为主,觉得皮埃尔·贝里每一句话都有问题。

皮埃尔·贝里转而问道:

“你也去教堂?”

“不是。”卢米安摇头否定,“我以为广场上会有人聊天,谁知道都没来。”

他随即挥了挥手:

“我先回家了。”

“晚上见。”皮埃尔·贝里跟着挥手。

目送这位牧羊人走向教堂后,卢米安往村里返回。

他改变了找本堂神甫聊天的主意,接下来的目的地是:

牧羊人皮埃尔·贝里的家!

=== 第38章 羊 ===

贝里家十几口人都挤在一栋外表破破烂烂的两层房屋内,卢米安熟门熟路地望了眼敞开的大门,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绕了过去,来到后方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空地旁。

空地靠屋檐的区域有一堆堆干草和柴火,三只因肮脏而显棕的白色绵羊正在那里徘徊。

卢米安正是想到奥萝尔说皮埃尔·贝里这次赶回来的几只羊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才特意趁牧羊人去教堂祷告,来这里检查一下羊群。

虽然他从未牧过羊,但身处科尔杜这么一个靠近高原草场的村落,接触过的羊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对它们绝对称不上陌生。

仔细观察了一阵,卢米安未发现眼前这三只羊和它们的同类有什么不一样,只好无声嘀咕了起来:

“靠肉眼观察不出来,得使用超凡能力?”

可“猎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超凡能力。

卢米安刚才已经使用了本身大幅度提升的视力、嗅觉,以及对各种痕迹的把握,依旧没找到任何问题。

他唯一觉得比较奇怪的地方是,那三只羊拉的屎都堆在角落里而不是到处都有。

当然,这大概率是贝里家的人为了更有效地利用粪便,定时做了清扫。

又看了几十秒,卢米安小声咕哝道:

“光靠看和闻似乎不行……得直接上手?”

他一点也没犹豫,手撑栅栏,翻了进去,熟练地就像回到自己家。

那三只羊同时侧头,望向了卢米安,他立刻露出了笑容:

“来,我给你们检查身体。”

他完全不担心被主人发现自己的行为,因为类似的事情他做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村里每户人家都知道这家伙擅长以各种方式搞恶作剧,拿羊来当道具属于正常表现。

用卢米安自己的话说就是:

当名声已经坏掉,那自然有名声坏掉的好处。

顶着“恶作剧大王”名头的他在科尔杜村做任何事情都不至于太引人怀疑,即使被明确有异常的那几个当场抓到,对方也没法直接确认他有问题。

当然,这种情况下,本堂神甫纪尧姆和牧羊人皮埃尔可能会抱着“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理念将他灭口,所以,该小心的时候还是得小心一点。

“咩!咩!咩!”

似乎察觉到了卢米安的不怀好意,那三只羊纷纷向干草堆后面躲去,叫声并不响亮。

可它们又怎么躲得过一名“猎人”?

卢米安抓住了一只羊,拍了拍它的侧面,强制检查了下牙齿。

“也没问题啊……”他小声说了一句。

见那只羊望向自己,他笑容充满恶意地补充道:

“身体很健康,做成豌豆炖羊肉应该很不错。”

他刻意这么说是为了测试这三只羊的智商。

当目标身体不存在问题,他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那只羊的目光瞬间呆滞。

卢米安一下笑了:

“很有灵性嘛,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只羊眼神恢复了正常,侧过脑袋,吃起干草。

“不理我?”卢米安摸起了下巴,“我等会就找皮埃尔·贝里把你买回去,今晚就吃掉!”

那只羊没有反应。

它咬住部分干草,用力往外一拉。

那干草堆猛然坍塌,身为“猎人”的卢米安眼尖地看到了一样东西。

他表情一沉,走了过去,蹲下细看。

那是缠绕着黑色发丝的几块指甲,被剪下来的那种。

“这怎么会在屋外?”卢米安诧异低语。

作为科尔杜人,他当然了解达列日地区的丧葬风俗,知道家里死人后,要剪掉亡者的一些头发和指甲,秘密藏在屋里某个地方,以达到不影响星座,留住好运的效果。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房屋外面的干草堆里?

卢米安捡起了这缠绕着发丝的几块指甲,边掂量边做起观察。

看起来很新啊,像是才剪下来没多久……他迅速有了判断。

可整個科尔杜村最近都没有死人!

卢米安只能怀疑这是和丧葬风俗相似的一种巫术,打算回去请教下姐姐。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把那几块指甲和黑色头发重新塞入了干草堆,将凌乱的现场做了个复原。

完成这一切,他向着木制的栅栏走去。

前行几步,他又回头望向那三只羊,抱着试一试又不会损失什么的心态以自言自语的方式感慨道:

“皮埃尔·贝里真的有点不对劲啊,明明还不到五月,就赶回了村里……

“他是不是在外面犯了罪?

“作为因蒂斯的好公民,神的虔诚信徒,我是不是该去一趟达列日,打听一下?”

那三只羊只是望着他,没别的动作,眼神也未出现变化。

智商上同样没什么特殊之处啊……卢米安暗自叹息,一阵失望。

他随即抬起双手,拇指朝上,食指向下,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心情不好的时候嘲讽下羊有什么问题?

下一秒,被卢米安检查过身体的那只羊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眼眸里似乎多了点叫做希冀的光彩。

它抬起前蹄,在泥土地上画了起来。

卢米安又茫然又迷惑,一时有些怔住。

很快,他回过神来,快步靠近了那只羊。

那只羊在地上画的似乎是一个个字母,卢米安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认识。

他皱眉推测道:

这种文字应该和因蒂斯语同源……

可我只会因蒂斯语和部分古弗萨克语……

这一刻,卢米安从另外一个角度认识到了奥萝尔说的“知识就等于力量”。

那只羊很快画完,退了两步,眼神里满是恳切之情地望向卢米安,其他两只羊也有了类似的情绪变化,咩咩地低声叫了起来。

卢米安看着地上那个单词,陷入了沉思。

他满脑子都是“这什么意思?”“我该怎么回应?”等念头。

也就是一两秒的工夫,他有了主意,郑重对那三只羊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伸出右脚,抹掉了泥土上那个单词。

虽然他看不懂,但至少可以装出看懂的样子!

先把这三只羊糊弄过去,回头再向姐姐请教!

不等那三只羊“回应”,他一边表情沉重若有所思地缓慢点头,一边向着栅栏走去,仿佛在说“你们先等等,我想想办法”。

离开羊圈,卢米安没有耽搁,直接回了家,找到了窝在书房躺椅上看书的奥萝尔。

“姐姐。”他急不可待地喊道,“有件事情。”

“开口就叫姐姐……”奥萝尔瞬间提高了警惕,“这次闯了什么祸?”

卢米安平复了下情绪,组织了下语言:

“你不是给我说牧羊人皮埃尔·贝里那三只羊有问题吗?

“我趁皮埃尔去教堂祷告,特意到他家后面看了看那三只羊,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奥萝尔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你要做这种事情提前给我讲,现在这样很危险的,都没人给伱提供保护。”

可提前讲了,你多半不会让我去……卢米安一边感动于姐姐的关心,一边做起腹诽。

“下次我会记住的。”他诚恳保证。

类似的话语,他已经说过好几十次。

奥萝尔分得清什么是紧急情报什么是可以推后的事情,点头示意卢米安可以讲他的发现了。

卢米安飞快把自己在羊圈的经历完完整整讲了一遍,奥萝尔越听越是凝重。

“把那个单词默写出来。”她从安乐椅上起身,找出纸笔,递给了卢米安。

卢米安刚才有刻意去记,刷刷就还原了那个单词。

奥萝尔只是看了一眼,就沉重说道:

“问题很大。”

我知道……卢米安在心里回应。

而且,他相信问题比姐姐想象的还要大。

“什么问题?”他开口问道。

奥萝尔指着那个单词道:

“这是高原语,费内波特王国的官方语言,和因蒂斯语一样源自古弗萨克语。

“它的意思是……”

奥萝尔顿了一下,沉声说道:

“救命!”

“救命?”卢米安愕然脱口,“那三只羊在向我们求救?”

奥萝尔“嗯”了一声:

“我怀疑他们不是羊。

“他们原本应该是人!”

“人?”卢米安惊讶反问。

这超越了他的知识范畴。

他之前只是觉得那三只羊智商很高,有类人情绪,还掌握了一些人类语言,但绝没有把它们和人类等同起来。

对他来说,人变成羊只存在于那些充满想象力的故事里!

话刚出口,卢米安已不再震惊。

时间循环都出现了,人变成羊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神秘学世界,离奇与荒诞不会少。

面对弟弟的疑惑,奥萝尔凝重颔首:

“我不确定有没有一种秘术能让人变成羊,但现在所有的细节都指向这种可能。”

“确实。”卢米安附和道。

他越想越觉得那三只羊应该是人。

牧羊人皮埃尔·贝里放牧的其实是人?

卢米安转而又问:

“那些指甲和头发为什么会藏在房屋外面?”

奥萝尔抿了下嘴巴道:

“这属于达列日地区的丧葬风俗之一,只不过正常情况下不怎么用得到,很多人都忘记了。

“而我作为一名‘巫师’,有研究过这方面的事情,看是否能获得一些有用的知识。”

她随即解释道:

“当家庭成员自杀,或者被亲属谋杀,以及生前品性非常恶劣,给整个家族带来了相当不好影响的那种,死后剪下来的头发和指甲就得藏在房屋外面,免得影响到家的星座,带来厄运。”

自杀,或者被亲属谋杀?卢米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上次循环里,蓬斯·贝内不遵守丧葬风俗进了娜罗卡的家。

他会不会是去带走娜罗卡头发和指甲的?

=== 第39章 生病 ===

如果蓬斯·贝内进入娜罗卡家真是为了带走头发和指甲,那就说明娜罗卡大概率死于某位亲属的谋杀,这是因为娜罗卡名声很好,是整个家庭的支柱,而身体和精神又都比较健康,不太可能自杀……卢米安迅速有了一系列的推测。

若娜罗卡真的死于亲属的谋杀,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见弟弟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没说话,奥萝尔还以为他被“人变成羊”和“贝里家某位可能死于谋杀”吓到,遂柔声安慰了几句:

“事情虽然严重,但目前还影响不到我们。

“看来我得反思一下了,总是禁止你接触真正的神秘学知识很容易让你在遇到类似事情时恐惧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嗯,这个世界,最近这几年,超凡事件发生的频率是越来越高,而我不可能随时都在你的身边,你总会长大,总会有自己的人生……”

没听说过长大就必须离开家人的……卢米安在心里反驳了一句。

他感觉得出来,因为人变成羊这件事情,奥萝尔对自己接触神秘学知识的态度有了松动。

再加把劲就能直接和她坦白我已经成为非凡者了……卢米安还未来得及开口,奥萝尔已做出决定:

“你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们借《小说周报》的邀请立刻离开科尔杜。

“运气真好啊,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封电报,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而不会被谁怀疑。

“嗯,旅途中没人的时候我会给你讲一些真正的神秘学知识,但成为非凡者这件事情,想都不要想,太危险了。”

那倒不是运气好,本身就是发现了问题才拍的电报,只是等到这次循环才收到回电……卢米安一边无声咕哝,一边欣慰于姐姐依然是那个果断的人。

虽然他并不看好自己姐弟能顺利离开科尔杜村,或者说就此摆脱循环,但总得试一试。

“呃,那三只羊,三個人,不救了?”卢米安试探着问道。

奥萝尔摇了摇头:

“这有可能引发我们和皮埃尔·贝里之间的冲突,而我不确定他有多强,也不清楚他还有多少帮手,盲目救人太危险了。

“还是让官方来吧,这是他们的责任,嗯,我们到了达列日,买好蒸汽列车票,就给官方寄匿名信,让他们来处理。”

“可他们要是不相信呢?”卢米安故意追问了一句。

奥萝尔笑了:

“在神秘学上,伱确实是文盲。

“我们在信中把人变成羊这件事情描述清楚点,他们自然会找专业人士来占卜,即使得不到什么详细的启示,也能发现科尔杜存在异常。”

“我明白了。”卢米安不再浪费时间,上楼收拾起行李。

没多久,姐弟俩各拿了一个棕色的手提箱下来。

奥萝尔望了眼门外道:

“现在去找普阿利斯夫人,向她借马车,争取最快时间抵达达列日。”

从科尔杜村到达列日,普通人要走一个下午,身为“猎人”的卢米安肯定不用,但在奥萝尔眼里,他还不是非凡者。

犹豫了下要不要趁机向姐姐坦白,又想到基本不可能逃离科尔杜村,不如趁机到普阿利斯夫人家里看看,找找线索,卢米安“嗯”了一声:

“好的。”

他伸出手,从姐姐那里拿过她的行李箱,一人提着两个就向门口走去。

奥萝尔先是又满意又欣慰地点头,继而略感疑惑地说道:

“你力气变大了嘛,提得这么轻松。”

她下意识就要抬起右手,揉一揉眼睛两侧,但这时卢米安已经出了门,她只好放弃尝试,快步跟上。

前往行政官官邸途中,不少村民见奥萝尔带着行李箱出门,纷纷好奇地打听情况。

有正当理由的奥萝尔对此非常坦然。

倒是卢米安,这么一段路就编了七八个故事来应付不同的村民。

什么奥萝尔得到因蒂斯荣誉军团勋章,要去特里尔受勋,什么自己被特里尔高等师范学院特招,现在就可以去报名了,什么奥萝尔炒股破产,债主即将上门,只能赶紧逃去别的地方,听得没什么见识的村民们一愣一愣。

得益于卢米安的名声,他们在回过神后都选择了不信。

没多久,姐弟俩来到了那栋古代城堡改造的黑色建筑前。

抬头望了眼高高耸起的两座塔楼,卢米安笑道:

“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奥萝尔,你进去过吗?”

“我怎么可能到别人家乱逛?”奥萝尔白了弟弟一眼。

卢米安小声嘀咕起来:

“我以为普阿利斯夫人会请你游览城堡的,他们这种人不是最喜欢带客人参观自己的大房子和珍贵收藏吗?”

“这有什么好游览的……”奥萝尔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她想到这对自己在作品里描述古堡有很大帮助,“哎,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科尔杜。”

她随即领着卢米安,穿过姹紫嫣红的花园,走向城堡的大门。

走了几步,奥萝尔放缓速度,左右看了几眼,疑惑说道:

“这花园的花开得很早嘛……”

科尔杜村在山上,附近就有高原草场,正常时节得到四月中下旬才会迎来春天的第一波花。

“也许是普阿利斯夫人的园丁有特别的办法。”卢米安想到那位夫人是不正常途径的非凡者,怀疑这与某种超凡现象有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奥萝尔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没有多想,和卢米安一起抵达城堡,得到了普阿利斯夫人的热情款待。

这位夫人今天穿着蓝色束腰长裙,胸口依旧挂着那镶嵌有黄金的钻石项链,褐色长发一半挽起一半垂下,显得比往常更为年轻。

她坐在小客厅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听完了奥萝尔的请求,浅浅一笑道:

“不需要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

呵……卢米安在心里嘲讽了起来。

哪有给朋友瞎介绍结婚对象的?

他刚无声嘲讽完,就看到普阿利斯夫人望向自己,明亮的棕眸里带着水波流淌般的笑意。

卢米安一下回想起上次循环里和普阿利斯夫人的对话,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好吧。”奥萝尔则一脸无奈。

她每次借马车都会提出支付费用,但普阿利斯夫人必然拒绝,所以她一般是返程时给这位女士带一些不贵重但也不廉价的礼物,同时给车夫一点小费。

等待车夫准备的时间里,普阿利斯夫人请姐弟俩品尝起自家厨师做的甜点。

卢米安尝了块松饼,环顾了一圈道:

“隆德先生呢?”

路易斯·隆德是行政官贝奥斯特的管家,跟着他从达列日来到科尔杜村。

卢米安有他和村里某位女性偷情并悄悄卖掉城堡内某些藏品的把柄,以此获得了普阿利斯夫人是本堂神甫情妇的消息。

什么碰巧撞上本堂神甫和普阿利斯夫人在教堂内偷情,那都是骗外乡人的!

此时,卢米安寻找路易斯·隆德是想骂他一顿,说“你这个母猪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普阿利斯夫人是巫师?”

普阿利斯夫人“哎”了一声:

“路易斯生病了,在他的房间休息。”

生病?卢米安莫名觉得这可能有什么问题。

趁着姐姐和普阿利斯夫人聊天,他借口去盥洗室,出了小客厅,直奔楼梯口。

这座城堡很大,行政官夫妇带来的仆人又不多,到处都显得空空荡荡,走在某些地方甚至还能听见回声,这就给了卢米安潜入更好的外在条件。

他靠着强大的感官,简简单单就躲过了一位男仆和一位女佣,脚步很轻地来到二楼,找到了路易斯·隆德的房间。

他没急着敲门,侧过脑袋,将耳朵贴在了木板上。

“啊!”

“啊!”

……

房间传来了一声声属于男性的痛苦惨叫。

真的生病了?听起来还挺严重的……卢米安略一思索,走到旁边,开了其他仆人的房门——行政官贝奥斯特和普利阿斯夫人住在三楼。

闪入房间后,他轻轻关上木门,几步来到另外一边,推开了玻璃窗。

卢米安望了眼下方,见没有人在,立刻双手一撑,轻巧地翻了出去,“挂”在了城堡外墙上。

紧跟着,他轻轻一跃,如同野猫,无声无息落在了管家路易斯·隆德的窗台上。

然后,卢米安立在玻璃窗边缘,侧过身体,悄悄望向房间里面。

他看见路易斯·隆德正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肚子高高鼓起,给人一种随时会爆开的感觉。

看到年过四十的管家黑发全部被汗水打湿,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听见他时不时发出惨烈的叫声,卢米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病?

很吓人的样子,肚子竟然能鼓这么大……

此时,路易斯·隆德的睡床旁边还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

她棕发棕眼,容貌姣好,皱纹不多,套着条灰白色的长裙,正一脸兴奋地对路易斯·隆德喊道:

“快了,快了。”

什么快了?卢米安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听到了一声惨叫,看见路易斯·隆德的肚子某处被什么东西高高顶了起来。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那里被撑破了,路易斯·隆德的肚子被撑破了!

一只血淋淋的小手往上探了出来。

“生了!生了!”那妇人高兴地喊道。

她随即俯下身体,从路易斯·隆德的肚子里抱出了一个皱巴巴脏兮兮血淋淋的婴儿。

卢米安整个人都呆住了:

“……”

=== 第40章 车上 ===

相比起“时间循环”、“人变成羊”,眼前这幅画面不仅在令人震撼上毫不逊色,而且更让卢米安有种眼睛、心灵和精神遭受严重污染的感觉。

如果事前知道会目睹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会选择放弃行动。

“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易斯·隆德明明还是个男人啊!

“他怀的是谁的孩子,行政官,或者,普阿利斯夫人?

“这就是神秘学世界吗?

“奥萝尔不让我接触果然是为了我好……”

一时之间,卢米安念头无序,精神混乱,恨不得直接挖掉自己的眼睛,强行遗忘掉看见的画面。

“哇!哇!哇!”

路易斯·隆德生下来的那个婴儿啼哭出声,让污秽的“产房”瞬间多了几分神圣的气息。

这是新生命降临的美好,藏在窗外的卢米安都直观地体会到了那种来自人类本源的喜悦。

当然,除此之外,那种怪异、荒诞、肮脏、不协调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卢米安终于回过了神,下意识往房间内又看了一眼。

那个婴儿已被穿灰白长裙的妇人放到路易斯·隆德身旁铺着的白色丝绸上,他是個男孩,体表的血迹多过乳白色的油脂,但除了这个,没什么异常,像是个普普通通的新生儿。

卢米安又观察了两秒,发现这男婴十指弯着,指甲很长,仿佛鸟类的爪子。

刚才,他就是用这双手撕开了路易斯·隆德的肚子!

路易斯·隆德则躺在那里,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他肚子上的裂口尚未被缝合,血液不断渗透出来,隐约能见里面被压在一旁的肠子和一个奇怪的、类似鸟巢的、覆盖着肉色薄膜的事物。

那妇人将婴儿用丝绸包裹好后,取出那个鸟巢般的东西,拿起缝衣针和羊肠线,帮路易斯·隆德处理起伤口。

路易斯·隆德痛苦的呻吟中,她一边缝一边念叨:

“你这还算轻松的,我上次生四胞胎的时候,那才叫痛苦……”

卢米安脸庞肌肉微抽,只觉继眼睛、大脑、心灵、精神受到影响后,耳朵也被污染了。

他收回视线,决定赶紧离开这里。

又是轻轻一跃,卢米安跳到了来时那个窗口,翻入了房间。

他关好窗,出了门,直奔楼梯口。

躲过上来的一名男性仆人,卢米安轻手轻脚又非常快速地返回了大厅。

“你去了哪里?”

突然,一道略带磁性的柔美嗓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以卢米安的“猎人”感官竟然都未提前察觉到有人就站在楼梯入口旁。

他猛地转过身体,望向那边,看见了身穿蓝色束腰长裙、头发半挽半披的普阿利斯夫人。

这夫人脸上没有了笑意,明亮的棕色眼眸清晰映着卢米安的身影。

卢米安的精神瞬间高度紧绷,于恐惧的同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奥萝尔从侧面房间出来,望向他道:

“你去了哪里?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类似场景下,卢米安经验丰富,半真半假道:

“刚才普阿利斯夫人不是说隆德先生病了吗?

“我和他喝过几次酒,想着去探望一下,但这城堡太大了,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

奥萝尔点了点头,叮嘱道:

“你可以直接向普阿利斯夫人提出请求,不需要瞒着我们,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是我的错,对不起。”卢米安诚恳地望向普阿利斯夫人。

看到楼上那一幕后,他对这位夫人的害怕多过了厌恶。

普阿利斯夫人终于露出了笑意,不再那么严肃:

“我替隆德感谢你的心意,但他这次生病时的状态不好,不愿意以不体面的形象出现在别人面前。”

确实不体面……卢米安默默“附和”了一句。

奥萝尔随即对普阿利斯夫人道:

“那我们上马车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卢米安悄悄盯着普阿利斯夫人,担心她找借口让自己姐弟俩多留一会儿。

那样的话就说明她可能察觉到了异常,需要确认下路易斯·隆德那里有没有问题!

虽然与姐姐会合后,卢米安觉得自己两人也不是没有和普阿利斯夫人一战之力,但这里毕竟是她的城堡,周围全是她的仆人,对“猎人”来说,属于最差的狩猎环境。

普阿利斯夫人轻轻颔首,微笑对奥萝尔道:

“期待伱从特里尔带回来的礼物,那里的流行风向总是让我向往。”

“希望能给你一个惊喜。”奥萝尔虽然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科尔杜村,但该表态的还是要表态。

普阿利斯夫人带着贴身女仆卡茜,将姐弟俩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那辆包厢式的四座马车。

留着深棕色络腮胡、体格魁梧的车夫穿着深红色的衣物和黄色长裤,戴着顶打蜡的帽子,除了没系领带,与城里的专业马车夫几乎一样。

这是行政官贝奥斯特的强制要求。

“麻烦你了。”关上车门前,奥萝尔很有礼貌地对车夫说了一声。

车夫叫做赛韦尔,有着因蒂斯共和国最常见的蓝色眼眸。

他因奥萝尔这位漂亮女士的尊重而欣喜,为到了达列日后肯定会有的小费而期待,很是热情地说道:

“女士,先生,坐好了。”

他扬起鞭子,让马匹由慢到快迈开了脚步。

马车穿过科尔杜村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虽然知道离开的道路绝对不会顺利和轻松,但卢米安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他隔着车厢,询问起外面的车夫。

赛韦尔说道:

“夫人昨天答应要送娜罗卡去朱纳克村,我担心去了达列日再返回来不及,想着顺路就接上她,放心,不会耽搁你们时间的。”

朱纳克村比科尔杜村更靠近达列日,先去那里确实不怎么影响奥萝尔和卢米安到达目的地的时间。

因为这是别人的马车,自身无权阻止,所以奥萝尔未提出异议。

卢米安则更在意娜罗卡这个人——上次循环里,娜罗卡突然死亡,疑似被亲属谋杀,且与本堂神甫那伙人有关。

赛韦尔下了马车,进了娜罗卡的家,然后领着这位夫人走了出来。

娜罗卡与往常不同,换了身有精致花纹的黑色长裙,戴着顶老妇人喜欢的深色软帽,稀疏而苍白的头发明显有认真梳理过。

“哟,我的小卷心菜,你这是要去哪里?”娜罗卡上了马车,看到奥萝尔,很是高兴。

她多有斑块和皱纹的脸庞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以往略显浑浊的眼睛有神了不少。

“我去特里尔参加一个作家沙龙,顺便带卢米安考察下那里的大学。”奥萝尔说着绝对意义上的真话。

她转而问道:

“娜罗卡,你是去做客吗?”

虽然娜罗卡作为一名寡妇,穿黑色的衣物很正常,但这条裙子她只有节日、宴会和亡夫忌日才穿。

娜罗卡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是啊,去见一些人。”

卢米安没有说话,悄悄观察着娜罗卡,看能否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往着科尔杜村外面。

奥萝尔和娜罗卡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车外。

她始终还是担心自己姐弟俩匆匆离开会引来某些人的怀疑。

马车走着走着,卢米安突然察觉到娜罗卡的状态有了变化。

和刚才相比,这位夫人脸色苍白发青了不少,眼神也不再那么灵动,整个人完全沉默了下去,除非奥萝尔问,才会简单回答一两句。

这和卢米安在上次循环里于半夜看见的那个娜罗卡很像!

卢米安悄然拉了下奥萝尔的手。

奥萝尔迅速侧头,望向了他,用眼神表示询问。

卢米安隐蔽地指了下娜罗卡,又在姐姐的掌心画了个“叉”。

“叉”是奥萝尔批改他卷子时常用的符号,表示错误,此时卢米安用来代指娜罗卡状态不对。

奥萝尔怔了一秒,很快明白了卢米安的意思。

她收回注意力,望向娜罗卡,明显地感觉到了异常。

她随即抬起右手,捏了捏两侧太阳穴。

她浅蓝的眼眸瞬间变得更加深邃,染上了少许幽暗。

只是看了一眼,奥萝尔好看的金色眉毛就皱了起来,身体微微后仰,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

她闭上眼睛,略显痛苦地揉起太阳穴,仿佛有些疲惫。

重新睁开双眼后,奥萝尔侧头对卢米安道:

“到了达列日,你一定要跟紧我,无论什么情况都要紧紧跟着我。”

她说的很是严肃。

卢米安一听就懂,知道姐姐的意思是接下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牢牢跟着她,她会处理的。

他郑重点了下头,决定等下就向姐姐坦白自己成为非凡者。

奥萝尔收回了视线,看向娜罗卡,故意问道:

“娜罗卡,你真的是去朱纳克村吗,还是说,别的什么地方?”

她担心等到马车自行停下,事情会更加无法解决,既然如此,不如提前引发,不在对方期待的环境里战斗。

娜罗卡目光有些空洞,嗓音低沉地回答道:

“不,我不是去朱纳克村。

“我要去的是,彼岸世界。”

她话音刚落,卢米安就感觉马车车窗外变得异常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