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231章 枪剑七大行! ===

阎阿九抽剑返刺,李阎绝不是吃亏的性格,立马脚步旋拧,手肘弯曲,身子左右摆荡接连让过“火精”戳刺,剑柄朝前一送。不算其他,但说剑术,李阎开始就动了真力。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人目不暇接,身法剑术配合之精妙,引得众海盗连连惊叹,蔡牵,章何也面露惊色。

一个人可能因为种种的法门,神兵妙器脱胎换骨,可一招一式间的老辣,非下水磨工夫不可。

“天保仔早就练得一手精妙剑术,这些年居然深藏不露。难怪厌姑放心地把红旗帮交给他打理。”

妖贼章何面色复杂,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

环龙的雪亮剑刃划破阎阿九绑头发的绳子,阎阿九泼水般的长发倾泻下来。

铛~

两人脚步腾挪,甲板上咚咚咚的踏地声音不停,黑发飘飞,遮住女人半张脸来,只露出女人的雪白下巴,以及若有若无,朝上一勾的嫣红嘴唇。

蓦地。血光迸溅!

李阎蹬蹬蹬飞退,皮革甲被轻易穿破,腰间被“火精”划破了一个口子,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查小刀一偏头,连烟都忘了点,他不是没想过李阎上来会吃亏,可让他惊讶地是,李阎似乎是单纯的在剑术造诣上被人压了一头。

李阎皱着眉头,这女人戳刺速度之快,已经骇人听闻,不料她剑术之中,扫劈才是龙点睛之笔。刚才两人短暂交锋,环龙和火精碰撞十余次,就在李阎觉得自己摸透对手的路数的时候,阎阿九一记扫剑破局,差点把李阎拦腰斩成两截,幸亏李阎反应很快,加上如今的他各种加持在身,比起普通人来也算皮糙肉厚,这才没吃太大的亏。

这女人和其他阎姓伙计并列,八成也是“火鼎属种”。

可一交手,阎阿九却显露出一手精妙无比的扎实剑术,无论其他,单是这手剑术,专精也在90%以上了。

“原来红旗帮龙头,这么多年,还藏了一手武当斗剑。”

“呵呵,练剑这么多年,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剑招路数,阿九姑娘师承何处啊。”

阎阿九黑发飞舞,不知道是不是李阎的错觉,阎阿九脸颊的泪痣,朝下偏了一点。

她淡淡地说:“那一日大屿山上,天保龙头窥伺之时,我便知道,龙头一双眼,有晓动天机的神异。既然龙头这么想知道,自己看便是了……”

阎阿九说罢,左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拧成一束,咬进嘴巴,两道细长眉毛倒竖如剑,主动冲向李阎。

李阎吹了声口哨,右进步朝前,环龙自阎阿九头脸劈落。

铛!

一长一短两把剑刃撞击在一起。

两把利器交织,环龙剑招开合,劈划森狠,火精剑阴绵迅猛,阎阿九偶尔一记扫砍,如同羚羊挂角,妙手天成,李阎用五六个回合建立起来的优势,立马会被这一剑扫砍扳回局势,甚至,吃些小亏。

惊鸿一瞥这次居然给出了具体信息,显然,阎阿九放开了反制技能的部分禁制。

【鲛洗】,剑术四大行之一的“洗剑”,被阎阿九练成独具个人特色的一招。可偶尔劈出高于自己专精水平10%的一记剑招。

妙啊!

李阎心中不惊反喜,只要权限额度足够,自己这次阎浮事件的奖励之中,又多了一件自己志在必得的好东西。

顺带一提,按照惊鸿一瞥当中对兵器招式的划分方式,【虎挑】应当属于枪术三大行中的“拿”,而【燕穿帘】是“扎”的一种,赵小乙的【飞鲤三式】,则是三大行当中的“拦”。

铛!

环龙和阎阿九手中“火精”再次碰撞,情势焦灼凶险,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全是专注。

“阿九姑娘的洗剑的确有些妙处。”

李阎嘴角一挑。

“巧得是,斗剑母架也精在一个洗字。同样重视劈扫!”

李阎话罢,双臂架开阎阿九,接着转身盖布,手把往前挪了一寸,劲道贯透环龙剑刃切按火精剑背,引得阎阿九不得不接连后跳。最后穿剑猛跃,跳步横斩汉剑!

那一刻,李阎脑中灵光一透。好像抓住了什么剑术契机。

环龙擦着火精剑,逼近阎阿九中门,躲闪已是来不及,对攻也没有资本,剑刃刺破女人胸口已成定势。

好个阎阿九,眼看生死之机,干脆翻手弃剑,扭腰擦着环龙直逼李阎,脚下绣花鞋顶着李阎黑色布鞋。两人离得的非常之近,胸口都要撞在一起。

……

这两人的对攻惊险,话也多,顺着海风,只言片语传到场外,大伙听了稀碎,却解读出一些别的意味来。

女:“原来红旗帮天保龙头……”

男:“呵呵……我还真没见过……阿九姑娘……”

女:“当日在大屿山上,天保龙头窥伺之时,我便知道……既然龙头这么想……自己来……”

海盗们面面相觑,有点心猿意马,这两人话头不像厮杀啊,可怎么手底下这么狠啊……

查小刀当日被叫魂鱼弄聋了耳朵,现在也没好利索,属他听得不清楚。

他眼睁睁看着,甲板上两个人胸口贴得很紧,嘴里这通呲牙花子。

我打架,也就唱个小曲儿,就这~四更我都没敢唱!

再看这位,倒是不唱曲了,一边打架一边撩姑娘,丹娘前脚可刚走啊!

……

两人斗至凶险!

这女人胳膊往后接住火精,手掌前后剪腕,那火精似有灵性,从女人肋下似毒蛇吐信,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戳向李阎腰眼。

李阎一脚踹在女人小腹,也踹歪了火精的来势,阎阿九趁势翻滚退去,最终也硬吃了李阎一脚的代价,挽回了被汉剑穿破胸口的结局。可火精剑脱手,被李阎扣飞了。

嗤~

火精剑飞过章何的太阳穴,插在一颗桅杆上。

女人失了兵器,神色却没有任何懊丧,她半跪在地上,缓缓站立。

阎阿九的泪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下巴。然后,缓缓滴落!

啪嗒~

泪水打湿甲板,李阎头皮忽然一阵发麻!

噌!

一双秀丽又锋利的眼睛逼近李阎鼻尖,阎阿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逼近了李阎!

她的拳头带着层层蔚蓝色光华,带着凶狠势头砸向李阎的脸!

砰!!

李阎身子倒折出去,用来格挡的环龙剑背上有碎片崩飞出去!

李阎连翻三四个跟头,后脑撞在舱门上,整个人被撞进了黑洞洞的舱室!

阎阿九咬紧头发,干净的脸上,双瞳湛然,如神如魔,

“天保龙头,如果还有下次,有什么招数趁早用出来,想着留手,可能就没机会了。”

【火鼎属种·泪鲛】!

“卧槽!”

查小刀惊得站了起来。

场上群盗一片哗然。

“……”

烟尘之中,布鞋踩出舱室。

一杆白金匹炼猛雷似飞戳而来,阎阿九全无畏惧,一双肉拳汇聚出的层层光华砸向虎头吞刃。

铛朗~

蓬~

蓝色光华碎尽,飞掷的大枪也被锤落在地上!

碎开的蓝色光点之后,是一张消瘦的脸。

李阎双目冷色正浓,他两手空空,膝盖两向交撞进阎阿九脚后空门,扣大步拧身左身锤拳,正轰在阎阿九的的后脑!

阎阿九眼前一黑,趔趄朝前,李阎后脚跟带住阎阿九脚腕,朝前一扯,趁着阎阿九摔倒,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右脚支撑翻身飞脚,左脚跟磕向阎阿九的眼珠子!

拥有环龙,虎头大枪之后,李阎少有显露的李氏八卦掌。

忽然,桅杆上的火精剑蹭地倒转,刺向李阎。李阎被迫收脚,弯腰让过飞剑,一抄手捡起地上的虎头大枪,滚地摆荡枪杆,打向阎阿九的双腿。

阎阿九就地几个翻滚,接住火精剑,后脑有血流进脖领子。

李阎手持大枪,一边眼眶青紫。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两人对峙半天,李阎率先收了枪,悠悠地说:“留点力气后面用吧,咱俩要动真格的,坏也是坏你蔡氏天舶司的船,算平手如何?”

李阎没准备把胜负放在一场两场的胜负上,他知道蔡牵也一样,再纠缠下去,意义不大。可惜自己的环龙剑裂了一块,这次阎浮事件是指望不上了。

他娘的,吃亏了,李阎心里骂了一句。

阎阿九没说话,回头怒视着蔡氏阎老二。

蔡牵的话悠悠传来:“阿九没有凭空御剑的本事,火精剑飞过去是我家阎老二的手笔,她二哥一时情急拉了偏架,希望天保龙头不要生气,这场,红旗赢了。”

五家当中,红旗三场领先。

跟大伙说声不好意思吧,这两天的确是耽搁了不少,表示歉意,补不补的,以后还是写精细点为主,更新多,是作者努力的直观体现,所以我理解各位,不过我觉的自己还是以后精细点为好。

另外,如果事件不好看了,节奏慢了,大家尽管提。至于人物如何塑造,还是我自己来把握,以上。

=== 第232章 白热化 ===

气氛安静了一小会儿,蔡牵等其他几家海盗,各赢了一场,可算上千钧标,红旗帮已经赢了三场,这让一些人的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天保龙头,赢三场要出六十万两,你红旗帮的人手算成的工钱,怕是不够了。”

蔡氏天舶司的一位账房先生扶了扶眼镜,开口说道。

李阎不假思索:“大屿山出八十米双桅广船十艘,每艘广船带火炮十五门,火铳一百,弓弩五十。折成银两先压在盘子里,用完再说。”

那群账房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笔走龙蛇记在纸上。在纸上写下“一百二十万两”的字样。

妖贼这时候开口:“下一场我来,哪位兄弟想来赐教。”

李阎打过一场,他也就没再提,让李阎和自己打的话。

妖贼声名在外,章何说要打,一时间竟也没人说话,因为不限制上场次数,上驷对下驷的战术收效甚微,白白要搭银子进去。

“……”

好一会儿,章何轻笑一声:“怎么,难不成,我是不战而……”

“等我敷完这块冰如何?”

李阎眼眶上贴着冰袋,开口打断了章何,他话音刚落,不料蔡牵手下阎老大却站了出来。

老头子摘下瓜皮帽子,头顶一点火苗乱抖:“久闻安南妖贼大名,老朽不才,想请教一二,还望章都护手下留情。”

章何语气依旧傲慢,可神色极为认真:“哪里。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蔡家,有几个深藏不露的老怪物的。”

李阎眯了眯眼睛,有些摸不清蔡牵的打算。

这位首富,头铁得可以。

到现在这场为止,红旗三战三胜,六十万两银子没有一点浪费,可蔡牵同样打了三场,只赢了一场,已经扔了四十万两银子进去。

蔡牵到目前为止的应战,都是不占便宜的愣头青打法。

无论是阎阿九对李阎,还是阎老大对上章何,阎姓伙计前后几场,打得都是硬仗。

不能说蔡牵的人一定没有胜算,但这绝非精打细算的生意人的做法,只会白白便宜了林阿金和朱贲的人,让他们能够保存实力。

李阎和查小刀对视一眼,选择静观其变。

阎老大不出意料,也是一只火鼎属种,名字是车鼓烛。

李阎和阎阿九,两人斗的是兵器,是猛烈的近战厮杀,加上留了几分力气的缘故,内行看着凶险,外行却看不出多少热闹,整体给人的感觉平凡无奇,只是最后几招两人动了真火,才露出几分獠牙来。

这二人则不然,阎老大和章何之间斗法激烈,剧烈高温烧得海上雾气蒸腾。

法术你来我往,光焰黑烟明灭不定,十几里外也看得清楚。哪怕是个小孩子,也瞧得出这两人的厉害。

阎老大一身火焰业艺惊人,而章何的太平文疏,更是让在场的人大开眼界,除却之前李阎见过的“青鸾”“大明王”“饮风浴火咒”“陷空刀”“应还替身”,还有只有章何自己才会的“龙头画戏”“王灵齑”“伽蓝帖”“搬山”“小乾坤术”“符傀”“真武持兵”,

考虑到许多法术,并不适合在单打独斗的场合使用,章何在太平文疏上获得的法术,比起上述这些来,还要多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的实力评价,惊鸿一瞥都看不出,不出意外,这两位都应当在“九曜”的水准。

……

查小刀看了一会儿,通过队友的契约向李阎会话:“要是突然乱战,阎阿九交给我,这俩,你得挑一个。”

李阎扑哧一乐:“你倒瞧得起我。你别小看了阎阿九,我老觉得,这妞的实力,还在这阎老大之上。”

“我的火工刀工,对阎老大这样的玩火行家没有用处,对上章何我又没把握,你以为我想啊。”

章何和阎老大激战正酣,一时间看不出胜负,可惜的是,天上乌云笼罩,没多久下起暴雨。

原本阎老大脚下数十道火蛇纵横,结果被大雨浇灭,一身妖力去了大半,惜败在章何手里。

阎老大一拱手,看不出颓丧之色:“章都护的太平文疏,果然名不虚传。”

李阎心中暗想:“阎老大虽然输在雨上,但是打到最后,赢的应该还是章何。”

嘶~~~

白烟弥漫。

章何抖了抖袖子,两人周围的甲板有多处碳化,以及刀砍斧剁的痕迹。

“蔡老板,天舶司的船,很结实嘛。”

章何打趣了一句,两人斗得天昏地暗,天舶司虽然用锁链连接,经得住骑兵践踏,可这般光焰折腾下来,只有外表的一些磨损,也称得上他一句夸赞了。

“天舶司是我家世代相传,我既然拿出来给各位当做比斗场所,自然还是有些把握。”

蔡牵回头嘱咐账房:“添十万两的炮弹,甲胄,粮食供给。”

章何也跟了一句:“二十万两,四艘安南三帆闸船差不多吧。”

眼看红旗和妖贼都领先了自己,林阿金和朱贲也有些着急,派上的人手实力强横了许多。

……

从这一刻开始,几方人开始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乱战。

红旗领先,旁人盯得死,李阎也不再先开口派人,而是想后手派人捡便宜,可被妖贼和朱贲的人盯着抢了两次。

人家提出来,可以先和红旗的人打,李阎也就没再争抢。

朱贲也有“十都”的水平,他下场一次,赢了妖贼海贼一名章何的弟子。

他的手下龙子婆,也赢下一个小头领的派出的精锐。加在一起也赢了三场。

账房打完算盘,高声道:“义豕出火铳一千条,五十米闸船十五条,作价四十万两。”

这时节,天上暴雨也下得差不多了,西边露出残红落日。李阎旁观一会,又鼓动查小刀上场。

没想到头铁的蔡牵又和李阎杠上了!

他派出阎老四上场,对上查小刀。

镇海蝾螈与查小刀斗得不可开交,这两位都算是皮糙肉厚,彼此厮杀了几盏茶的时间。

可能是蔡牵输得多了,阎老四这次上场分外卖力,简直和查小刀有不共戴天之仇,好几刀被削出骨头,依旧采取以伤换伤的惨烈打法。

最终两人以平手收场,查小刀留了个心眼,自己有食技傍身,一道油爆双脆下来,连做带吃的功夫加在一起,半个多钟头能恢复八成实力,还能再上场,可阎老四没这个本事。要是这么打下去,自己做的才是赔本买卖。

……

李阎眼看几家最顶尖的好手上了一个遍,考虑了一下,又决定派薛霸试手。

不料章何这时候也盯住了自己,让那位和千钧标厮杀过的表弟上场,两家仇怨极深,这一场斗得也惨烈。

两人都受伤不轻,薛霸锤子砸烂了对手的一只肩膀,自己却被削断了一只耳朵。

李阎和章何急忙叫停,这一场,依旧以平手收场。

平手的话,双方不算胜场,各出十万两。

“天舶司出退役英格兰瓦斯科战舰一艘,水手两百,作价十万两。”

“妖贼章何出白巾水兵七千,作价十万两。”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宝船王后来居上,几名泉郎种的林姓弟兄穿插着上场,先后杀败了红旗一名高里鬼,义豕海盗一个黄种土人,妖贼的一个弟子,莫名其妙的,竟然四场领先了。

林阿金咳嗽几句,满脸病容地一笑:“我看天保龙头的办法不错,赢一场一算,太麻烦,我林氏出百米福船五艘,精熟水手一千五百人。算成银子折进盘子里,扣完再说,”

账房们忙碌了一阵,最后宣布:“宝船林氏独有的百米福船五艘,精湛水手一千五百名,共作价一百六十万两。”

几名账房一笔一笔记得分明,盘中的资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一只极为可怕的海上舰队力量。

场上一番乱战,林阿金意外领先,被章何和蔡牵盯上,两人又各吃下林阿金一场。

天已经大黑了,眼看场上的顶尖好手已经差不多上了一个遍。

林阿金胜四场,义豕朱贲胜三场,郑秀儿红旗帮胜三场,妖贼章何胜三场,蔡牵胜两场。盘子里的军备折算银两,已经达到了四百五十万两!

李阎这才开口:“侄侬,你上。“

侄侬的五婆仔邪术诡异,就是对上一些实力比她更强的对手,也有胜算。

侄侬自信一笑,这时节,也没什么棘手的对手。

她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到甲板上,白嫩手臂弯曲,弯腰朝李阎施了一礼,再抬起头,对面站着的,竟然是妖贼章何!

=== 第233章 出局?! ===

侄侬脸色一白。

其实章何的状态并不好,和阎老大的比斗牵扯了他太多精力。

尽管这个男人眼里布满血丝,可他瞥了侄侬一眼,依旧让女人遍体生寒。

李阎皱眉说道:“姓章的,有点不要脸了吧?”

章何冷冷说“你我两家的仇怨由来已久,当年十夫人为了逼我现身,剐了我养父一家满门,我有和你们红旗讲道义的必要么?”

章何说道一半,突兀捂住心脏,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他不惊反怒,双眼瞪向侄侬。

侄侬受了章何反噬,脑子好像有万道惊雷炸开,双眼泛白,浑身颤抖,汗出如浆。

李阎身若惊鸿拉开了她,空气中传来阵阵齿酸的撕裂声。

妖贼的王灵齑打了一个空。

“罢了,这场红旗认输。”

李阎朗声说道。

章何抹干净嘴角鲜血,回到座位。

这时候,场上出现了一次难得的沉默。

这种混战比斗,后开口的要占些便宜,换句话说,只要脸皮厚些,不主动开口上场,只后手挑选对手,总会占上不少便宜。

朱贲就坚决贯彻这个战术,不看到对手上的人是哪一个,没有一定胜算,坚决不开口。

当然,几家海盗胸中各有沟壑,还是把脸面看的很重的,打到现在,也只有朱贲这么不择手段。

“我说……”林阿金开口:“姓朱的,我可数着呢,你基本上没先派人上过场吧?好歹也是一方豪杰,要点脸,你这模样,让你当了盟主,你能服众?”

蔡牵,李阎,郑秀儿,章何的眼光。也都盯在了朱贲身上。

“咳咳~”

朱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龙子婆,你上!”

他手下其他人没有赢过,自己有心虚,只能把希望放在这个已经赢了两次的龙子婆身上。

带着脚镣的老婆子再次上场,蔡牵的伙计抢先一步,上的是阎老二。

对,就是插手李阎和阎阿九的之间厮斗,有飞剑之能的那个阎老二。

这一次,龙子婆输了,他的诡异泥人被阎老二的飞剑斩了个干净,脸色颓然的退场。

蔡牵追平,胜三场。

章何开口:“阮平,你上。”

几乎是章何派人上场的瞬间,李阎端着一口虎头大枪,也跳上了场。

“呸!”李阎一脸匪气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来来来!打!”

没等这个叫阮平的海盗施法,李阎虎头大枪狂风骤雨一般,十余个回合就把这位阮平打飞下海。

章何的人被蔡牵伙计打捞上来的时候,四肢软绵绵的,骨头都碎成了几节。

章何脸色不善地盯着李阎,李阎瞪了回去,一指甲板,冲章何勾了勾手指。

红旗和妖贼动了火气,彼此较上了劲。

章何脸皮抽动了几下,眼皮一低,端起茶来没理李阎,大氅下黑烟滚动氤氲。默然一会儿,忽然呵呵一笑:“齐师,劳烦你了。”

李阎一皱眉,这位妖贼嘴里的齐师,全名齐道济,本是个游方道士,章何当初认不全太平文疏的字,多仰仗和他交流。故而尊称其为“齐师”。

在妖贼中,这人名列二当家,可以说是章何的底牌了。

可没等李阎开口,蔡牵居然插了一嘴:“阿九,和这位齐先生较量一二。”

章何眉毛一立,死死瞪住蔡牵:“姓蔡的,你两头得罪,到底什么意思?”

蔡牵风轻云淡,恍若不知:“大家争盟主,各凭本事。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呢?”

阎阿九上场,和妖贼二当家对峙一眼。

……

一番激烈争斗,阎阿九最终斗败了妖贼的二当家,自己也折了一只胳膊。

蔡牵又拿下一场。

场上,除了朱贲只赢了三场,其他的人都是四场。

随着阎老大,阎阿九,章何,李阎,查小刀这样的第一梯队上场几次,耗费精力不轻,各家开始派一些实力相对较差的中坚部分上场,场面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夸张了……

眼看五旗联盟,妖贼,天舶司等几个大海盗的精锐尽出,场上各家头领也手痒,刚才是神仙打架,我们参与不进去,现在都打到这个份上,几家人的银两也出了大半,该我们上场了吧?

局面更加白热化了。

红旗和妖贼是世仇,此刻针尖对麦芒,你上场,我就盯你,反之也一样。偏偏蔡牵又插了一手。这姓蔡的有意思,不求打赢,只求打平,而且红旗多赢一场,他就帮着章何打红旗,章何的人多赢一场,他就帮红旗打章何!

三方陷入了拉锯战。反倒是把真实实力较弱的朱贲和林阿金两方给冷落了。

到凌晨的时候,算上吃其他小头领的场次,五边大海盗都赢了八场,盘子里的银两,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一千二百万两以上!

明面上,五家赢的场次是一样的。

可实则不然,因为算上打平的场数,蔡牵,章何,李阎三方上场的次数加起来,几乎是林阿金和朱贲的两倍了!

不用算,直观地说吧,蔡牵,李阎,章何,三个人,没钱了……

蔡牵这王八蛋愣是熬干了自己的银两,把五旗和妖贼的船备军火,也给熬空了!

“红旗帮大屿山出广东老闸船七艘,火炮一百门,作价八十万两。”

李阎抱着肩膀,瞪着蔡牵。

“安南妖贼出小型船厂两座,作价八十万两。”

章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像要把蔡牵生吞活剥。

账房们算了半天,小跑到圆桌前头:“老板,章都护,天保龙头,你们三位的盘上,都还剩下二十万两银子左右,还有要抵押的吗?”

“……”

没人说话。

“两位,快没钱了?”蔡牵一摊手:“巧了!我也快没了。”

章何开口:“姓蔡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蔡牵硬生生把李阎和妖贼拖住,此刻,三方把底蕴都压到了生死线上,压榨出的银两,也最多,再打一场而已……

反观朱贲和林阿金两家,此刻咬咬牙,凑成七八十万两银子来,完全可以接受,有其他小股海盗头领进盘,完全可以靠吃他们的场次,接着赢下去。

可以说这个时候,三方都已经出局了,海盗盟主,不是林阿金,就是朱贲。

“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输赢呢?”

蔡牵笑眯眯的。

=== 第234章 混乱 ===

赵小乙黑杆长枪抖擞,阵阵涡流卷飞了对手双刀,枪尖贴着那人喉咙,有血丝滴落。

“我认输了。”

对手脸色灰败。

赵小乙收了枪杆,扛在肩膀上往回走。

红旗帮最后的二十万两,上的是赵小乙,对手,是原来黑旗帮的二当家,趁郭婆出事,自立门户的安千禄。

场下,安千禄脸色难看,他怨毒地望了一眼赵小乙,可也说不出话来。

无论内里如何勾心斗角,五旗自成一体,赵小乙有资格为五旗出战。

“现在先放你一马,等到和红毛子真打起来的时候……哼哼。”

安千禄心里发狠。

之后,蔡牵赢了白底帮的一位好手,章何把牛尾帮的少当家打败,三家的钱都用干净了。

账房把墨迹淋漓的宣纸摞好,朗声说道:

“五旗联盟胜九场,平五场,负七场,共计三百万两。”

“安南章何胜九场,平五场,负七场,共计三百万两。”

“蔡氏天舶司胜九场,平九场,负六场,共计三百三十万两。”

“宝船王林氏胜八场,负四场,共计二百二十万两。”

“义豕朱贲胜八场,负四场,共计二百二十万两。”

李阎手里有红旗的军火大权,算上蓝旗的一部分船只人手,也只凑了这些,章何也几乎榨干了手中的军备钱粮。

蔡牵咳嗽两声:“你瞧这事弄的……那咱仨,再加点?”

“不必了,且看朱林二家吧,蔡老板要是手头富裕,也可以再加,只是,得要军备才行,白银绸缎田地这些,可算不到里头去。”

章何皮笑肉不笑,安南国王死在英国人手里以后,安南境内分裂成几块,章何蒙受的损失也不小,三百万两,已经是他能负荷的极限。

二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一家大海盗金库里的流动银两,也就二十万而已

让章何再拿几艘大船,几十门火炮,去凑二十万两来,是万万做不到了。

不客气地说,妖贼海盗这次盟主之争,是真到了头了。

章何倒不恼李阎,两家仇深,有现在的局面,早就在预料以内。

可没有蔡牵从中作梗,盟主之位,章何绝对有一争之力。何况,能把章何的火船人手算计得这么精准,红旗帮做不到,只有制订规则,又和所有海盗合作多年的蔡氏天舶司才能做到。

这次的事,蔡牵算是把章何得罪狠了。

蔡牵眨了眨眼回答:“二位要是不加,我暂时也没这个心思。”

李阎也摇头:“先不加了。”

李蔡章三家和义豕,宝船王两家的军备消耗差距已经拉开,再玩命赌注,局势也不会因此改变。

蔡牵的算盘是什么,李阎也在期待。

李阎打了个哈欠,弯腰冲郑秀儿耳语了两句,转身离开圆桌。

“天保龙头哪里去?”

阎阿九开口问道。

“撒尿。”

李阎回应一声,路过红旗围坐的桌椅时,冲几名头领低语道:“叫人回船,把林老头带来,招呼我已经打过了,他知道怎么做。”

蔡牵眼看见有红旗的海盗偷摸离开,也没在意,把头一偏,望向甲板。

各家浑水摸鱼的小头领,也上了一个大概,算计着这次自己赢了几场,能在未来的大海盗联盟当中,捞到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此刻还能比斗的海盗势力,便是林朱两家了。

两边大海盗都只赢了八场,比李,蔡,章,还少一场,可是……他们手里的军备,足够他们再赢个三四场。

“哈哈哈……”朱贲哈哈大笑:“想不到啊,老林,笑到最后的,竟然是咱们两个,如何,你还能拿出赢几场的银子来?”

“咳咳,咳咳……”

林阿金咳嗽两声,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漠然望向朱贲,才说道:“我能赢几场,不重要,重要的是,朱老大你,往后也一场赢不到了……”

朱贲闻言冷哼:“那得看你的本事。铁河兄弟,你上。”

他身后站出一个持九环大刀的汉子来,胸口纹骷髅头,他站上甲板一拍胸脯:“谁和我打?”

林阿金身后,一个头脸都被斗笠遮住的汉子,走了出来,这人一身精悍短打,小臂肌肉虬结。

他摘下斗笠,旁人才发现这汉子头发眉毛都白了,胡子团起,威严似雄狮似的。

“宝船林氏,泉郎海鬼,敖兴赐教。”

场上一阵喧哗。

“泉郎海鬼?炼法不是失传了么?”

“五旗的高里鬼,宝船林氏的泉郎种,两家秘法合在一处,才能炼出泉郎海鬼啊。”

“传说中的天母近卫?”

五大海盗势力,底蕴各有深浅,蔡氏手下,有挂名阎姓伙计的火鼎属种。章何武勇,一人就拿下四场胜场,手下门徒实力过硬。

李阎苦心经营,自身,查小刀不提,侄侬,赵小乙,千钧标也都有一时之勇。

就连朱贲,还有一个修炼有成的龙子婆做帮手。

唯独宝船王林阿金,稀里糊涂打到现在,也没有太出风头的人物站出来,这一刻,林阿金终于发力。

那汉子心里知道厉害,脚下一蹬,大刀砍向敖兴的头颅。

叮~

几十斤的厚背砍刀斩在敖兴的眼皮上,敖兴纹丝不动。

众人见状,连连倒抽冷气,这还是人么?

“该我了吧?”

敖兴伸手握住砍刀,稍微用力,那精铁兵器就被拧成一团褶皱的废铁。

朱贲手下的铁河兄弟圆睁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正发懵,敖兴一巴掌拍过来,满口带血牙齿打着转飞了出去,铁河瘫软在地。

敖兴的额头有一道血印,他一回头,朝朱贲拱手:“朱老大,还请再派人来。”

已经没军备上场的章何闻言冷哼一声,泉郎海鬼一出场,这手搓铁成泥的确惊人,可他眼光毒辣,这大汉水平是一流,但绝非顶尖,也就和阎老六,天保仔那个叫刀仔的红旗弟兄相仿。

比起自己,以及阎老大来,都要差上一些。

要不是自己没钱上场,哪有这个叫敖兴的出风头的余地。

义豕朱贲手下人员驳杂,可真正的高手,并不多,随着敖兴的上场,原本野心勃勃的朱贲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

一连三场,敖兴一人,便把朱贲手下的三名海盗杀败,这才精疲力竭地退场。

林阿金,胜十一场,遥遥领先。

朱贲脸色难看,冲着众人大喊:“我……再出一百条丈半帆船,折成二十万两银子,谁和我打?”

可此刻,已经没有乐意再上场比斗了。

朱贲,胜八场,场次垫底。

“看来……胜负已分啊。”

蔡牵慨叹一声,他施施然站起来:“诸位,宝船林氏,胜场最多,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规矩,林阿金,便是这次天舶司大会决出的盟主了……”

群盗左右环顾,亲近宝船林氏的海盗头目神色兴奋,朱贲阴着脸,章何冷笑出满口白牙,不知道打什么算盘,郑秀儿若有所思,李阎去尿尿,还没回来。

“且慢。”

说话的,竟然是林阿金。

所有的海盗,此刻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这个身形瘦弱的中年儒生身上。

“我这身子骨弱,受不得战火颠簸,可当盟主的,哪有不能坐镇前线的道理。”

众人闻言眉头一皱,林阿金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脸色淡然如水:

“宝船林氏,自感不能担任盟主大位,多赢几场,不过是侥幸,我退出这次天舶司大会的盟主争夺。”

“这怎么行?”

“林老大现在才说这个,是戏弄我们么?”

“现在怎么算?”

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一个人声阴冷,所有人却都听得轻轻楚楚:

“林阿金退出,我,五旗联盟,和蔡老板都是赢九场,可蔡老板出钱最多,按照刚才说的,盟主当然是蔡老板的了……”

章何一拍桌子,手指一戳蔡牵,语气森森:“好你个姓蔡的,林阿金跟你是一伙的!”

阎阿九抽出半截火精剑,阎老大眼眸半闭半睁。

章何舌绽春雷,蔡牵只当春风抚面,半天才一拍巴掌:“哈哈,章兄弟要是也认为,我应该当盟主,我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章何轻啐了一口:“你他妈想得美。”

朱贲眼珠一转,也聒噪起来:“对,姓蔡的你使诈!”

今天先一章

=== 第235章 财压蔡牵,武盖章何! ===

林阿金宣布退出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宝船林氏的人都面色平静,对于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意外。

顿时有不少人闹嚷起来。

有人指责林阿金,说他临时退出,是戏耍南洋群盗,有人唾骂蔡牵,说他作局坑骗大伙。

可绝大数人,并没有说话。

天舶司大会的规则,是所有海盗势力共同承认的,在规则范围之内,有什么手段,原则上都没问题。

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甭管人家蔡牵用了什么手段,他能让林阿金放弃盟主之位,能在五家海盗当中,胜场并列第二,且花费军备最多,就代表着,他的实力足够雄厚,那他,就应该是这次大会的盟主人选。

蔡牵也不理会叫嚷最凶的朱贲,他知道这人是颗墙头草,不过是想浑水摸鱼,真正的刺头,还是章何。

“章兄弟,不服气我做盟主?”

一向和气生财,温吞性子的蔡牵,说这话的时候,却难得露出锋芒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章何早就下定决心撕破脸:“姓蔡的,我瞧得出,你为今天,谋划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有人脉,有手段。我佩服你,可我把话放这儿……”

他一指林阿金:“姓林的不愿意当盟主,没问题,盟主的位置,再定规矩也好,按刚才的规矩打过也罢,我都接受,唯独一点,不能再按刚才的排名来选!你想顺次成为盟主,安南妖贼,不服。”

蔡牵也站了起来,不退让分毫:“我蔡某人是生意人,结交的,都是千金一诺的信人,章何兄弟怎么说也是安南三宣督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口口声声答应的事,难道还有说话不算的道理?”

“我就一句话,重新比。”

“不可能。”

气急之下,章何眼里寒光大作,伸手去抓蔡牵的脖子,却被阎阿九捏住手腕。妖贼二当家正欲动作,阎老大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朱贲眼珠一转,要掀桌子,可普普通通一张红木圆桌像是铁铸在船上一样,他的力气竟然掀不动。朱贲一抬头,那个“泉郎海鬼”敖兴手掌压着桌子,一语不发。

林阿金无动于衷,像是入定老僧。

火药味浓郁起来。

大红冠的金刚鹦鹉群惊恐飞,盖过两人对峙的双眼。

“草!”

两人的对话像是一条火药引线,一名妖贼海盗的喝骂着站了起来,呼啦超带起来一大帮人。

“怎么着?你们妖贼的人要动手?”

“动你怎么样?”

亲近蔡氏或者妖贼的人火爆推搡,局面乱成了一锅粥。

至少有七八伙心向妖贼,或者受过蔡牵恩惠的海盗打了起来!

桌椅板凳掀翻倒地,瓜果酒水飞扬,有人亮了刀子和短筒火枪。砰砰的枪响和血花共舞。

红旗的人第一时间冲到圆桌周围,拱卫住郑秀儿的位置。

“秀儿,怎么办?”

李阎不在,一名红旗头领下意识询问郑秀儿,可他刚开口就后悔了,自己难道要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指挥大局不成?

不料郑秀儿咬了咬嘴唇,不假思索地说:“先护住我,红旗的兄弟收缩成圈,把桌子板凳挡在前头提防流弹,谁敢靠近就亮家伙打回去!等天保哥回来。”

“啪!”有人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又冲了上去厮打对手。

一名海盗正喝骂着推开一旁的蔡家胡姬,脸庞忽然一阵滚烫,他下意识偏头,海面上,翻滚着金红色的火焰流浆,气浪和光焰热辣扑面而来!

“轰!”

炽热气浪把不少人压瘫在地,海浪颠簸,连稳若岛屿的天舶司也晃动了一下。

“爆炸弹!”

“洋人的炮?”

“红毛子来了!”

各家的船一下子动了起来,推炮的,张弓的不一而足,海上各家哨子声音交织在一起,可这枚炮弹是打在水里,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动手先打谁,一时间,各家海盗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朱贲脑子一热,指着蔡牵大骂:“你害我们。”

“闭嘴!”

章何和蔡牵脸色都不好看,同时冲着朱贲骂道。

开炮的是红旗,鸭灵号。

余波荡漾,鸭灵号上,白烟少顷已经散尽,老古一掏炮膛,渣子极少,也不烫手,就是立马再填上炮弹,也毫无问题,不由得一竖大拇指:“这老索的手艺就是牛嘿,这洋玩意神了。”

他说的老索,便是索黑尔,原来东印度公司的管事华盛顿,名字是李阎起的。

鸭灵号上的炮弹,都是【重炮制造机】加工过的,李阎曾经试射过,威力惊人。

章何眼睁睁看见,炮弹是从红旗帮的船上射出来,打在自己的船队边上的,一时间惊怒交加,强忍怒气:“天保仔,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阎刚上厕所回来,这时候甩干净手上的水珠,从外围往里走。扭打成一团的海盗们自动为其让开。

随着李阎回来,红旗的人顿时有了主心骨,精神面貌为之一振。

李阎混不吝地样子:“我看大伙都很激动。这不寻思,打上一炮给各位助个兴么?”

蔡牵语气平静:“早就听说,欧罗巴有人发明了一种黄火药,威力是黑火药爆炸弹的数倍不止,且几乎无烟,对火炮负担小,六个呼吸就可以开出一炮,东印度公司的大董事黑斯汀曾经出天价收购其配方,却一无所获,想不到,红旗的火炮,竟然已经用上了。”

蔡牵的注解,让大伙看李阎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畏。

李阎嘴角一撇,左右环顾:“诸位,能听我能说几句么?”

没人说话。

“呵~”李阎把手放到桌上,覆盖住郑秀儿的小手,女孩有些紧张地看他一眼。

“无论怎么说,规矩就是规矩,你章何把牌九一推,就想不玩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章何桀骜一笑:“你红旗不服,可以一起上。”

砰!

有铁器碎裂的声音响起,蔡牵转头,发现,是红旗帮的一个高里鬼小孩,薛霸砸断了比斗用的大船上连接天舶司其他大船的锁链。

砰!砰!砰!

一条又一条紧绷的锁链断裂开来,整条大船被激荡的海水冲刷,逐渐远离了天舶司。

蔡牵见红旗帮的人砸自己的船,不由得问了一句:“天保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小气嘛,老蔡,借你一条船用,我怕波及了你们。”

李阎一指那条漂开的大船:“章何!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觉得,你妖贼一人独赢四场,被蔡牵算计才没当上盟主,既然如此,你我上船斗上一斗,你赢了,想推倒再来,红旗没有二话,你输了,麻溜儿闭嘴。”

“天保兄弟当真高义!”

蔡牵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

“哪里的话。”李阎哈哈一笑:“我家秀儿眼看就是盟主了,他姓章想从头打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蔡牵闻言,挠了挠眉心,没说话。

章何仔细看了李阎两眼,冷笑不止:“厌姑从我手里救你不止一次,我看你是忘干净了。”

李阎充耳不闻,只是遥望海天,嘿了一声:“听你这么说,我还挺想回忆回忆的。”

他抬手抽出虎头大枪,脚尖轻点水面,冰层蔓延,李阎一步步踏冰而去。

李阎这手,又引得海盗们嘈切不断。

章何一甩袖子,一股黑色妖风架起他来,晃晃悠悠地,也朝漂开的大船上飞去。

两个人影一点点缩成小点,船上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红旗的火炮怎么这里厉害,有人议论两人胜算高低,有人私底下揣摩,蔡牵理当做盟主,章何不服,这天保仔恐怕也怀着别的心思。

蔡牵面色平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向阎阿九低语:“你说,天保仔要是把林元抚带到这来,叫他知道我这个十三牙行的老板,正三品的广西候补道,做了海盗盟主,我是不是没法子向官府交代?”

阎阿九一听,也皱紧了好看的眉毛:“老板,你想让我怎么做?”

“闲聊而已,别紧张……”

蔡牵神色平静:“只是,我说动黑斯汀劫掠两广,耗费天大力气,才做成这个局。福临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条件多寡,任我揉捏。广东十三牙行十年之内,不会再受到官府掣肘。海盗这边,盟主之位也唾手可得,总不能让一个没正式上任的两广总督坏了我的事!”

说着他手背一遮鼻子:“天保仔要真是有这么一手,叫伙计们动手,袭杀林元抚。”

海盗们伸着脖子,去看漂走的大船,忽然抽了抽鼻子:“什么这么香啊!”

查小刀嚼着什么,嘴里嘎吱嘎吱直响,往红旗帮坐的方向坐了下去。

“刀仔哥,你吃什么呢?”

侄侬娇滴滴的。

查小刀端着盘子:“油爆双脆,你尝尝?”

说着,他招呼大伙:“来来,甭客气,尝尝我手艺~”

轰!

一朵黑色蘑菇云在远方的大船上炸响!

所有人为之侧目。

半截马拉尼大帆船的船身沉没海底,黑色妖烟笼罩。声声厉啸听得众人遍体生寒。

“这上来就……”

有人瞠目结舌。

没什么状态,让我闭关琢磨琢磨。

=== 第236章 天保仔,非人哉 ===

大船漂出去老远,李阎踩着舷梯走上甲板,一股黑烟从天而落,正是章何。

对望一眼,两人眼底都是森冷桀骜的意味,气质上,多少有几分相似。

大枪抖擞,枪锋所对,是章何周身,五道团舞的黑色龙头。

李阎率先开口:“那千钧标在天母过海里得了珍宝,鱼叉别在腰上日夜都不离身。姓章的你早年,也是从天母过海里得了一道太平文疏。”

他意有所指:“不知道是不是带在身上?”

章何没理会,他瞥了一眼海上的浮冰:“南洋群盗都在,你红旗的火炮还架着,杀了你,天舶司大事难成,只是水火无情,果真失手弄死了你,我也没什么办法。”

李阎眉锋一挑,倒乐了起来:“我得有……七八年没听见有人,这么跟我说话了。”

他眼神一厉,布鞋蹭地一声冲了出去,一杆白金色大枪翩然如飞燕,撞进浓黑色的烟气之中!

章何一抬手,身上的黑色龙头张嘴欲咬,不料白金色吞刃长驱直入,轻易地就把龙头撕扯轰散,有激烈的火星从枪头上飘灭!

“什么?”

章何脖子一凉,热辣劲风扑面,章何衣袍鼓动,被李阎一杆大枪逼得噌噌后退。

一道道黑色龙头从他背后飞出来迎向李阎,又被李阎的虎头大枪一道道打散。

令人牙酸的厉啸声连连,枪影之下,章何似是一只被雨点敲打摇晃的枯叶,被枪杆抽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妖烟越来越浓。

章何面色平静,后背却全是冷汗。

太平文疏里,有通天彻地的好本事,可唯独一点,炼术不炼体。

法典里“大明王”“龙头画戏”等等,皆可护体。但这都是外物,章何自身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精壮汉而已。

要是一枪破开“画戏”,实打实砸在脑袋上,章何就是一个死字。

李阎进步搭肩,手上大枪连点,几点戳散了章何周身妖雾,冷不丁一瞥,有黑色的缠丝竟然顺着枪杆往上,不多时已经奔着自己握枪的手腕来了。

李阎见状冷哼一声,身后“帝女姑获”的虚影扬起有一丈半,霜白色从李阎手指往外,和黑色缠丝交织在一起,彼此角力。

姑获鸟之灵·隐飞!

章何一呲牙,嘴里念念有词,李阎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右手大拇指一压枪杆,左手朝前一脱,吞刃化作白金流光。

燕穿帘!

姑获眼眸微抬,霜白羽毛夹杂虎头枪影,狂暴倾泻!

音爆声接连响起,粘稠的黑烟被霜白羽毛轰得零落散开,甲板上冻开锯齿状的裂纹,足够容纳成年男人的拳头。

黑烟落尽,李阎一抬眼,枪头上挂着一块皮肉。

滴滴答答的血点滴落下来,章何捂着胸口,一松开,创口已经被冻死发紫。

李阎甩飞枪头上的大块皮肉,左手从手臂上扯下黑色缠丝,带起大片的血珠来,他啐了一口,冷笑不止:“十娘当初,就是这么救我的?”

章何从嗓子里咯咯直笑,他再抬头,眼里都是血色。

李阎察觉不对,一低头,满地的黑烟勾画成繁琐阵纹,正把自己围在当中!

轰!

太平文疏·甲子恶曜!

黑色蘑菇云冲天而起,天地惨然,日出火云被染成一片乌青色……

马拉尼大帆船从中间被炸裂,半截船身沉没入水,桅杆倾斜,船上的渔网,帆布,木桶,桌椅哗啦啦入水。

……

尽管早就知道,章何一身法力通天彻地,有撼海劈山之能,不然也不会被老百姓谣传是闹海的鲲鹏转世,但是人力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海盗们依旧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啊。”蔡牵没来由地来了这么一句,他心中暗叹:“章何成在这身本事上,也得死在这身本事上。”

……

李阎单手抓紧桅杆,整个身子吊在空中,厮杀野兽似粗重呼吸起来,踩空的乏力感一阵阵袭来,他眨了眨眼,朝下面扫视,章何背靠大船的船板,手指掐印决,对准自己,嘴里念念有词……

李阎脑子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我好像开始习惯,这种生死翻覆的颠沛感觉了……”

李阎嘿了一声,提一口气,小腹上发猛力,大臂一荡,自上而下冲向章何!

章何眼前直冒金星,他咬牙暗恨,天保仔这枪有鬼门道,打在自己身上,竟然伤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中的“尸狗魄”,加上之前的比斗损耗不小,弄得他半天才稳定下心绪,不能乘胜追击。

眼看李阎满脸杀气的逼近,章何发了疯,漫天法术不要钱似的自袍间飞了出去!

太平文疏·陷空刀!

太平文疏·符傀!

太平文疏·伽蓝帖!

太平文疏·龙头画戏!

各色法术交织,扭曲气刃,青蓝咒文,黑色龙头,白色符纸,撒欢似的,一齐朝半空中的李阎奔去!

李阎抽出錾金虎头枪,咬紧牙关,眼中湛然若神。背后帝女姑获双臂环抱,翅膀大张,霜白色从虎头大枪的吞刃往前蔓延,连空气也冻住似的,咯咯直响。

黑色龙头鳞齿狰狞,青蓝咒文明亮繁琐,白色符纸灵动诡异,章何百般法术,被冒着寒气的腾舞大枪磕住,竟然统统冻在了空中!

九凤之力!

章何的鬓角上,有井字的血管贲张,他一口舌尖血喷了出来,血雾中一个小人正氤氲,可还没等舒展手脚,就被李阎枪尖扎破!

咚!

一抹白金枪刃扎在章何的耳眼边上!

咯咯咯咯

章何半边脸结上一层霜白,嘴里呼出团团的白雾。

他喉头涌动,半天也说不出话。

寒气缭绕,李阎沉了沉眼皮:“服了没?”

章何紧了紧拳头:“我听人说,你在天母过海当中,吃了一颗长生种子。不对,绝没有这么简单。”

李阎一眯眼,又重复了一遍:“服了没?”

章何舔了舔嘴唇,表情难以形容:“今天,我服了。”

他语气咬得很重。

李阎笑得放肆,他抽回大枪:“琢磨琢磨自己还有几个今天吧。”

“彼此彼此……”

……

“阎老,你瞧得清楚么?”

蔡牵问道。大船上光焰铮鸣停息了一阵。大多数人目力有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妖贼势若滔天猛火,这天保仔就是精铁长刀,这火炼精铁……”

“炼化了?”

“怕是炼不动啊。”

蔡牵一听,拿阎老大的话打趣:“这民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世上哪有炼不化的顽铁呢?”

“老板是生意人,世俗人,自幼见人心百样,如果眼里瞧不见官法炉火,每走一步都要碰壁;我等兄弟姊妹,天生地养,见得是风雷霜刀,弱肉强食。心里要是存不住点顽铁,早就是一捧黄土了。”

顿了顿,阎老大又说:“这红旗帮天保仔,不简单。”他脸色沉重,又意犹未尽:“很不简单。”

蔡牵听着意外,他正了正身子:“天保仔赢了?”

“有运气,但是赢了。”

蔡牵哦了一声:“此人用的什么手段?泉郎海鬼?厌胜术?还是别的。”

“不好说,有点……”阎老大斟酌着语气:“像我们。”

“天保仔?不对吧,他怎么可能是……”

阎老大语点点头:“有点像,也不全一样,可有一件事,我能确认。”

他语气笃定:“这天保仔,非人哉。”

=== 第237章 我来! ===

三十来丈的马拉尼大帆船残破不堪,像是一团被肆意揉捏过的精致玩具,在众人的注视下沉入海底,咕咚咕咚冒出几个大水泡,什么都没剩下。

蔡牵有些心疼地转了转戒指,这样一艘大船,尽管老旧,也是价值几万两银子的。

回到天舶司甲板的章何抖了抖袍子,一语不发地坐回黄梨木椅子上。

妖贼一方,章何那位表弟身上带着新打的石膏,伸脖子想往章何身边凑,被二当家齐道济拉住。

齐道济脸色沉重的摇了摇头。意思是这时候别上去找不自在。

上船的李阎面色自若,冲着自家几名头领点了点头,好叫他们安心,眼睛一瞥,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盘红底透白的【油爆双脆】,旁边摆着一双筷子。

李阎和查小刀交互了一个眼神,大大方方往桌上一坐,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抱怨说:“蔡老板也是小气,坐了一宿,瓜果也不顶饿不是?还得我们自己动手去做。”

说着,李阎去拿筷子,嘎吱嘎吱大口往嘴里送。任谁也瞧不出,他已经外强中干,拿筷子都费劲了。

“谁赢了?”

“不知道啊……”

“嘿,谁不言语,自然就是谁输了呗。”

章何和李阎前后回来,一个阴着脸不说话,一个回来就动筷子。气氛十分之吊诡。

蔡牵暗地里观察着两个人的神色。章何大氅武袍被枪刃撕得处处破洞,脸上带着冰渣子。

天保仔的衣甲稍微有些凌乱,神色平淡,看不出别的什么。心中又是一阵斟酌。

“这天保仔,看上去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啊……”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有人继续刚才的争论,林阿金退出,盟主的位置应该谁来当?

尤其蔡牵,难得章何不冒头了,他应该是场面上最先提出来这句话的,没料到,蔡牵盯了李阎一会,没着急,反而吩咐手下的侍奉胡姬:“天保兄弟说得在理,咱这一宿都打过去了,大伙也乏了,先上酒菜,别的事回头再说。”

“诶,别啊。”

李阎一抬头:“蔡老板,时不我待,盟主的事,还是提早定下。“

“章何兄弟刚才不是有些异议么?”

蔡牵示意章何。

章何一闭眼,语气冷硬:“你们定吧,我没意见。”

众人互相看看,眼里都是震惊。

章何走之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现在云淡风轻的样子,可话里话外。分明是认栽了。

妖贼章何,真的败给了天保仔。

蔡牵面不改色:“那便按着规矩来,宝船林氏退出争夺,义豕朱贲少胜一场,天保兄弟呢,军备上又差一些,蔡某……”

“红旗帮还有军备要下盘。”

蔡牵面无表情:“可是,刚才比斗已经结束了。”

“有大伙给我作证。我刚才是去撒尿,没成想回来你们就闹起来了,我说的可明白,是先不下,没说红旗就这么认了。蔡老板宣布结束。是不是着急了点?”

李阎步步紧逼。他这话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同,的确,刚才半天,天保仔都是不在的,李阎这时候提出来要加军备,合情合理。

“那……”蔡牵敲打着桌面,天保仔一开始拒绝和其他四大海盗一起,坐在圆桌上,可事到如今,他依旧是场上少数几个,话语权最大的海盗头领。

“天保兄弟,还有什么能加的么?”

“新造火炮五十门,口径八英寸,加黑火药炮弹一千颗。折二十万两银子,不多吧?”

蔡牵闻言,忍不住问了一句:“天保兄弟,我要是没记错,你在盘子里已经加了大小口径的火炮一共四百六十二门,我知道红旗帮实力雄厚,可这时候,还拿得出五十门八英寸的火炮么?”

大炮这东西,是稀罕物,南洋群盗当中,有火炮的,大概有十来家,但是都是实心弹,以及填沙弹,手里有黑火药爆炸弹的,只有五大海盗势力,而能把爆炸弹大规模投入战船中的,只有,章何,蔡牵,以及红旗帮三家。

“拿不拿得出,到时候自然见分晓,我还能吃了吐不成?”

李阎面不改色。有梦幻造物【重炮制造机】在,他自然比蔡牵设想的更具有本钱。

蔡牵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有一件事,天保龙头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现在……不好找对手了。”

李阎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忘了很关键的一点。

乱战当中,凭军备拿胜场,有强悍的人手只是基础条件,吃透规则,比什么都重要。

除了盯强吃弱,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手里的军备,应该在别人还拿得出钱的情况下,全都花出去!

李阎现在面对着一个他事先没想到的尴尬局面,他乐意拿钱出来比斗,可现在的盘子里,基本已经搜刮干净了其他人的钱,别人在明知胜算不大的情况下,更没有理由和他打!

至于蔡牵自己,更是没有一定要派人,和红旗帮比斗的必要,他只要保持现状,就可以凭借盘子里比五旗联盟更多的军备,赢得盟主的位置。

蔡牵到底是生意人,这规矩又是他来制定的,无论看上去多么公平,他一定是比别人,更容易占据优势的。

李阎当即面向朱贲:“朱老大,你刚才是不是说……”

“没有!”朱贲头摇晃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我输了,我不比了。”

朱贲也看明白了,五大海盗势力中,自己注定垫底,别的小头领也注定赶不上自己,再掏钱,都是白扔。

李阎默然一会,又转头去看其他头领:“可还有要上场比斗的头领么?”

李阎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侧开脸。

这时候,早就没人有争胜的心思,何况连章何都败下阵来,谁还拦得住天保仔?

有跟红旗关系不错的海盗势力,有心思上去,送李阎一场胜场,等郑秀儿当了盟主,自然不会忘记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可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有这个想法的海盗势力,现在实在是很难拿出来了。

“我来和天保仔比这一局!”

说话的,是黄旗帮徐龙司!

=== 第238章 破局(上) ===

徐龙司说完,径直站了起来。

自从那日,徐龙司从大屿山灰头土脸地回去,整个人就消瘦了很多。

他和厌后十夫人是表兄妹的关系,血浓于水。可十夫人临终,既没有破口大骂,指责他落井下石,也没有托孤,让照顾自己的女儿郑秀儿,而是连多看徐龙司一眼也欠奉,就这么把他放了回去。

徐龙司自小,是有些怕这个表妹的,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在,他在少年的一段时间里,甚至看到这个整日与草偶蛊虫为伴的“表妹“,都会吓得打摆子。

骨子里,徐龙司瞧不起郑一拐,也瞧不起天保仔,可对十夫人,却有一种惧怕,愤恨,亲近,愧疚交织起来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在那日,十夫人把他赶出大屿山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然而故人西辞,说什么全然无用……

徐龙司看了一眼坐在圆桌上的郑秀儿,对着天保仔说道:“我来~”

没等李阎说话,蔡牵手下那位名叫阎老二的伙计,忍不住抢了一句:“之前蓝旗帮千钧标以五旗联盟的名义,替郑秀儿赢了一场,黄旗帮同样是五旗之一,你们是一伙人,怎么能算场次?”

徐龙司闻言冷笑:“照你这么说,我之前赢了那两场,可以像千钧标一样,算成是五旗的场次了?”

阎老二一时语塞。

徐龙司又看向蔡牵:“蔡老板,你说呢?”

蔡牵不紧不慢:“几天前各旗内乱,五旗联盟早就不能算一伙人。蓝旗千钧标愿意为秀儿姑娘效力,是他的自由,黄旗帮自成一体,当然有和红旗帮比斗的资格。”

“好!”徐龙司点头:“那来吧!”

“徐兄且慢~”蔡牵一抬手。

“怎么了?”徐龙司生硬地问。

“徐兄,你总要先说明白,你想拿哪里的军备,压在盘子里吧?”

蔡牵悠悠地说。

“我之前压了二十门火炮,十条闸船,加上我黄旗的小一万人手和火铳,我现在再加两千条火铳,十五条闸船,五百枚黑火药炮弹,够了吧?”

徐龙司早有准备。

蔡牵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贵岛梅渣洞里,有四百箱九成新的火铳,是当初你劫杀天津制造局的货船得来的,拿出一半来,也有两千条。黄旗帮的明账上,有五条等待修缮的闸船,剩下十条不在账上的,跑胶州湾的生意,明天也该回去了,十五条正好。倒也能凑二十万两,徐兄为了讨好你的小侄女,不少费心啊。诶?这十条闸船的长路生意是嫂子管的啊,你压进盘里,跟她商量了么?”

徐龙司满脸地不可置信,血都冲到了脑仁里,蔡牵话里的一些细节,牵扯到黄旗帮内里几件秘密,是连他身边几个头领也不知道的,蔡牵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蔡牵轻飘飘一句话,场上的人一下子议论纷纷。

他这话里有两个地方值得一提,一个是截杀天津制造局,这是早年的一桩悬案,没想到是黄旗帮动的手,另一个是十条船的长路生意,在场都是老牌海盗,黑话瞒不住人,长路生意的意思,便是拐卖儿童,尽管在场的都是杀人越货的海盗,朱贲百无禁忌,章何更是屠戮无数土族。可五旗一向以宝岛后氏自居,做长路生意,不大不小,也是一件让人戳脊梁骨的黑料。

李阎眯了眯眼睛,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徐龙司强自镇定:“姓蔡的,你拿这两句话吓不住我,等我查清楚哪个脑后生反骨,自然会上门报答你。”

“徐兄这话就脏心烂肺了,我是好意提醒你啊。”蔡牵摇头:“你可能不知道,你家大公子,这些年抽的鸦片,还有……赌债什么的,其实都是倒卖了梅渣洞里的火铳,才得的银子。如今梅渣洞埋的箱子里,装得是石头。贵公子到现在,还欠我手下赌坊一万多两银子,当然我不是催你,凭徐兄和我的关系,我舍了那一万两又如何呢?”

顿了顿,蔡牵又说:“还有尊夫人操持的那十条闸船,啧,这怎么张嘴……三四年前吧,尊夫人听说南海的蚌珠在日本国大热,走我的关系,运了两船去。没想到滞销,赔了大概十多万两,我有心思把这事和徐兄商量商量,尊夫人死活就不让,就拿那几条船,抵了亏空,这些年,船一直算我租给她,当然我把心放中间,我不能要她租金……“

徐龙司听得面皮涨紫,眼珠子通红:“我宰了你个奸夫!”

说话间一抽腰刀,朝蔡牵胸口刺去,不料这刀还没到,一股大力拗来,那刀口倒飞出去,刀背反倒落向徐龙司额头。

啪!

李阎身如鬼魅,一晃虚影到了徐龙司身前,手指捏住了刀背,冷冷瞥了阎老二一眼。

今日在场的海盗一个个啧啧称奇,这场天舶司大会,当真是峰回路转,事情发展到现在,徐龙司恐怕也没脸再提上场比斗的事了。

蔡牵一脸纠结地摇头:“徐兄怎地凭白污人清白,我跟嫂夫人的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伙伴,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哎,我都说不出口。”

这年月女人向内,徐龙司的夫人背着他赔了十条船,最后是蔡牵来扫尾,无论谁听见,都会认为徐龙司头上,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就是嘛,你这后生治家无方,还恼羞成怒,人家蔡老板生意遍布两广,又是堂堂的广西候补道,是个体面人,还能贪图你那家那半老徐娘?”

这声音沙哑,操一口吴音,话里是揶揄徐龙司,蔡牵的眼皮却啪嗒一沉。

阎老大,阎老二,阎阿九,三位还保持着一定实力的蔡氏伙计同时抬头,气氛陡然一变。

红旗的位置里,坐着一个干巴老头,黑衣黑帽,手里磕烟袋,看上去是个普通的闽浙渔夫,可手背皮肤极细,不像个干重活的,倒是指节和虎口的位置,有厚厚的老茧,说明他老于刀笔。

“老板!”

阎阿九低声道。

蔡牵先是凝视了李阎一眼。

李阎耸了耸肩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老丈说话公道。”蔡牵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怎么称呼?”

“你不认得我啊?”林老头也风趣。

蔡牵笑得豪爽,牙却咬得很死:“今天,是不能认得了。”

“哦,也对……那你想,什么时候认得我?”

老头和蔡牵大概离着有四五米,桌上的林阿金,朱贲,章何都一脸疑惑,不知道哪来了这么一位,蔡牵似乎认识。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看得出,这黑衣老头一开口,妖贼和天保仔,两个人都撼动不了的,蔡牵姿态中的那份从容,竟然有了土崩瓦解的架势。

这个貌似算无遗漏的南洋大老板,第一次在语气上,露出几分狠辣枭雄的底色:“等我上报朝廷,你老,死在乱盗手里的时候!”

焰浪,刀光,枪鸣,剑影。

林元抚也没料到这个一直在官府面前唯唯诺诺的商人,此刻竟然如此果断决绝,烟袋一下子摔在地上!

乱局如沸汤!

=== 第239章 破局(下) ===

蔡牵话音刚落,阎阿九抬眼弯腰拔剑蹬地前冲直戳,一点寒光扎向老头的喉咙。

老头旁边的查小刀一激灵,幸亏他离得近,巴掌反握住鸱吻双刀,上扬刀背磕住长剑,但听当啷一声巨响。

林元抚受了惊吓,烟袋子磕在地上,烟灰落了一地。

李阎举起大枪,一枪杆砸在阎老大头顶,却只砸塌了他的黑瓜帽。有尾焰白气从阎老大的口鼻里喷出来,老头抹了抹嘴角,毫发无伤。

阎姓伙计一涌而上,气势汹汹冲开旁人,手里刀尖都对着林元抚。

旁边端菜的胡姬,也把手里托盘朝前一扔,从大腿上摸出一杆匕首来,对林元抚后脖子扎去。

李阎眼疾手快,右手单托虎头大枪,左手一抄酒杯砸在胡姬胸口上。

一众侍奉的蔡氏伙计,毫无征兆,疯了似的冲向林元抚,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红旗帮的弟兄都站了起来,拦住袭击过来的蔡氏伙计。

有的红旗高里鬼性烈,又是蔡牵先动的手,刀底下没留情,朝着一名蔡氏伙计的肚子里捅了进去,准备先杀几个立威。

也许对上火鼎属种,高里鬼占不到便宜,可对上这些普通人,可以说是砍瓜切菜似的容易。

但是让红旗海盗想不到的是,自己一刀劈倒了一名冲过来的伙计,非但没有杀住这些人的气焰,反而使得这些伙计更加疯狂起来。

那名先下杀手的高里鬼一愣神,脚底下吃痛。他一低头,倒在地上,肝肠横流的那名蔡氏伙计,竟然一匕首扎进自己的腿肚子里,那匕首刀锋蓝汪汪的,分明淬毒。

“妈的!”

这名高里鬼踢翻伙计,一滚地让进红旗的人堆里,抽布条绑住自己的腿,拿小刀割开伤口放血,吃了个不小的亏。

那名伙计死前的狂热眼神,叫他遍体生寒。

南洋海盗一直说,蔡氏的伙计是拿钱雇的,和五旗,妖贼,义豕这样的亡命徒,在战斗力上没法相提并论。却忘了,蔡氏世代侍奉火鼎公,火鼎婆,蔡氏的伙计,除了拿蔡家的工钱,也是火鼎公婆的信徒……

李阎带着林元抚来,本来是一个闲招。

从蔡牵举办天舶司大会的时候,李阎就琢磨着,这蔡牵一定有备而来,他这些年来黑白通吃,固然是满嘴流油,可风险也大。海盗这边无所谓,官府那里,拿钱打点,小心逢迎,绝不是这么好捱。

官府绝不可能容忍蔡牵一个红顶商人,摇身一变,成了南洋海盗的头领。

海盗不过是流寇,可蔡氏这样,在官场和民间都拥有巨大影响力,又富可敌国的势力,若是把南洋海盗聚拢成一股绳,足够动摇国本!

李阎的想法很简单,给蔡牵添堵捣乱。逼他取舍,是要当上这个盟主,舍弃广东十三牙行的生意,舍弃这些年白道上的基业和布置,还是退一步,冲林元抚这个官府代言人说软话:

“盟主我不做,林总督明鉴,我是福临和海盗们的中间人,聚拢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国”,我可没有半点私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蔡牵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眼下这个局势,蔡牵要是一软,扬言这盟主他不争了,那李阎扶郑秀儿上位,就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可李阎也没想到,他这招釜底抽薪,反倒惹恼了蔡牵。

他居然掀桌子。

你把官府钦差弄来给我捣乱,我干脆就弄死了他,再花银子擦屁股。无论如何,也一定比放林元抚回广东,成了两广一把手,再整治自己要强得多!

你五旗一门都是乱党,我是广西候补道,朝堂内外的嘴我喂得饱,你说我杀了林元抚,谁信?

满场的海盗,有一个能在官府正一品大员面前说得上话么?没有!就连张洞都……

蔡牵那句“死在乱盗手里”说完不过两个个呼吸,场上已经闹出三四条人命!

蔡牵谋深心狠,可李阎也是靠着一杆大枪,莽出一片天地的野性子,当机立断逼退阎家老大,虎头大枪直取蔡牵!

章何也好,阎老大也罢,和李阎比斗,胜算不是五五,也是四六,可唯独一点,李阎的枪,这两个修术法的,都追不上。阎阿九倒是有希望,可查小刀这时候正缠住她,绝来不及反应。

心转电念的功夫,虎头大枪已经迎着蔡牵头脸劈来,李阎没杀心,只是想拿住他。

李阎催动“风泽”,脚步踩着电光似的,已经杀至蔡牵身前!

白金吞刃挟裹风雷之势,一枪朝蔡牵喉咙戳去。

蔡牵貌似没反应过来,脸色甚是平淡,只等那枪停在自己喉头,眼睛才一瞥,正看见枪头上“思继”二字。

“五代十国第一名枪,高思继,他的兵器,最后一次露面,也是前朝万历年间的事了,想不到我今天还能看到。”

蔡牵好整以暇,手指婆娑着枪杆,红宝石戒指烨烨生辉。

“叫你的人住手。”

李阎冷冷道,后脖颈的汗毛却没来由立了起来。他蓦地想起,那日蔡牵拜访大屿山,没带一个护卫,连阎阿九也在船上候着,是蔡牵一个人进去的……

蔡牵嘴角含笑,他凝视李阎:“天保仔,你知道为什么,我管秀儿叫侄女么?”

“哦?”

李阎应了一声。

蔡牵一字一顿:“因为啊,便是你家厌后技压南洋之时,也要叫我一声蔡大哥。”

这位“大老板”手指上那颗大红戒指,裂开一道缝隙。

李阎下意识发动“隐飞”!

他背后羽发飘飞的帝女环抱双臂,九道莲座飞舞,而蔡牵的身上,一阵阵光芒涌动。

他的危险程度,从白色,到深红,到和章何一个水平的紫红色,再到黑沉沉的颜色,不过才几个呼吸的时间……

尽管惊鸿一瞥没有给出提示,可李阎还是断定,这是九曜巅峰!

一点血点自虎头枪尖上滴落,蘸在蔡牵脖子上……

李阎握枪的手很稳,非但看不见惊乱,反而笑出满口的牙齿:“那……大舅哥,做妹夫的来试试你的斤两!”

明明枪刃临头,蔡牵却语气森森,他今年快四十岁了,眼角也有少许皱纹,那张温润俊朗的脸上透出岁月磨砺的自信风采来:

“天保兄弟,蔡某这些年来,少有势在必得的东西,今天盟主的位置算一个,别说你把林元抚找来,就是你把当今皇帝搬过来,我也照杀不误。你是聪明人,要识时务啊……”

两人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老板~老板!”

从天舶司外面传来一身颤抖的吼叫,一只金刚鹦鹉哑着嗓子落下。

“火鼎婆显世啦~”

一大群扑腾翅膀的金刚鹦鹉划过天空,声音聒噪。

“火鼎婆显世啦~”

“火鼎婆显世啦~”

这金刚鹦鹉是灵物,蔡牵豢养它们多年,绝不会扯谎。

铛朗~

一名伙计手里匕首落地,眼泪从他的眼眶狂涌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琉球群岛的方向扣头,撞得甲板咚咚直响。

连同几名阎姓伙计,一齐停了手,扑通跪倒在地上。

最激动的还是蔡牵!

他一昂头站了起来,脖子上没注意往枪尖上送,得亏李阎反应快。收了枪,不然就得血溅当场。

他脸色数变,没有太多犹豫,转身面向琉球群岛的方向,撩袍下跪,手心朝天三拜九叩,才站了起来。然后匆匆忙忙冲着瞠目结舌的众海盗说道:

“蔡氏天舶司退出这次盟主争夺,某有要事不能招待,诸位兄弟自便,决出个胜负来,通知蔡某一声便是。”

说罢,蔡牵率领一干阎姓伙计,下船朝琉球群岛的方向去了。

=== 第240章 落幕 ===

“蔡老板!你这……这是个什么说法?”

朱贲站起来惊叫。

蔡牵没理他,只打转作揖,连连告罪,转身下船。

章何自从败给李阎,就没吐过半个字,此刻静静瞥了匆忙离去的蔡牵一眼,没说话。

林阿金脸上有若有所思的神色,却没什么惊讶,愤怒,显得极为平静。

场上,大伙一开始还交头接耳,可过了一阵,反而都沉默下来。

天舶司甲板之前,瓜果落地,血迹残留,红毛鹦鹉乱窜,气氛吊诡之极。

这一连串的惊变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一场天舶司大会,泥沙俱下,搅动风云,转折一个接着一个,连番轰炸,让大伙脑子都木了。

五家大海盗连番恶斗,先是比较不让人看好的宝船林氏,意外拔得头筹;紧接着林阿金宣称退出,蔡牵顺位成为盟主人选,大伙这才恍然,原来蔡老板早有算计。

大伙还在津津乐道,这蔡牵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和自己同列“五大海盗势力”之一的林阿金心甘情愿给自己铺路,妖贼却翻了脸,不承认大会成绩!

眼看蔡章两边人越说越僵。章何有掀桌子不玩的意思,朱贲又唯恐天下不乱,局面正混乱,红旗帮半路杀了出来!天保仔直言比斗没完,谁也不能撒手不玩,更指名道姓,叫章何上大船比斗,输了就别再捣乱、

妖贼久负盛名,百来米的大船都被妖术拦腰炸断。众人嘴上不说,心里是不看好天保仔能赢下这一场的,可不料,李阎硬桥硬马胜了妖贼,章何归座闭嘴,让无数人惊掉下巴。

这个时候,局面已经开始向红旗倾斜,不料蔡氏一手避战,红旗有力使不出。蔡牵三言两语。又叫徐龙司大失方寸。局势一时焦灼。

紧跟着,黑衣老头,蔡牵翻脸,叫“火鼎婆显世”的金刚鹦鹉,大伙看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少数几个人消息灵通,把前些日子“红旗攻打虎门”“两广总督失踪”的事联系起来,也拼凑出一部分事件的真相来。

李阎一看蔡牵等人朝琉球群岛方向去了,又听到“火鼎婆”三个字,一下子想到了丹娘,有心跟上去,可眼下正是自己收割果实的时候,心中有忧虑,面上一点不露。

“蔡老板说退出,宝船林氏怎么说?”

李阎打破沉默。

林阿金转头直视李阎:“这次大会,我是应了蔡牵的人情,如今人情已经两清,大家各算各的,不过我既然说了退出,自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既然如此,章何,你怎么说?”

“我没话说。”

章何嗓子干冷。

“嗯~”李阎点了点头,冲朱贲一乐。

朱贲刚要张嘴,李阎已经扭过头:“诸位~”

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眼神复杂。

“这一宿的事,勾心斗角,乱得很,蔡老板很了不起,大会之前,该说的,该做的,都安排的清楚明白。”

他顿了顿:“大伙是来发财的,不是来听哪一个人发号施令的。”

李阎这话,倒是戳了不少人的心窝子。这些海盗无力去争大盟主的位置,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私心和想法,捧别人做盟主,也是希望能从中捞到好处。

“这些年,官府步步紧逼,上头钦差换了三位,红毛子从各处调来的船队,人手,也越发壮大,这几年风头,大不顺。有人牵个头出来,势在必行,谁牵这个头,大伙也看了一宿了,心里明白。”

他指了指自己:“十夫人新死,我们红旗立出来,我做龙头。不过我天保仔呢,有自知之明。在座的,有我喝酒吃肉的好朋友,也有对捅刀子的死对头,我当盟主,有人睡不着觉。”

人群里,也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天保龙头,明人不说暗话,叫一个不谙世事小姑娘做盟主,和你坐盟主有什么区别?到头来还不是你说了算?”

李阎也不看他:“那依这位兄弟的意思,要不这盟主我来?”

“咳咳咳咳

有个上了年岁的老海盗咳嗽两声,连连摆手:“天保龙头,心存高义,我们都看在眼里,秀儿丫头做上这个位置,郑老盟主和十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

大伙一阵嘈杂,忽然有人高声说:“郑一拐是五旗的盟主,我们可没必要承他的情!”

李阎一眯眼,眼底有狠色闪过,不料这厮站出来,嗓门更高了:“我今天,就服天保龙头!”

“不错,天保龙头自己来便是了。”

“我也服气天保龙头。”

资历老的海盗,都沉默着没说话,此刻叫嚷的,大概是些入行没多久,穷的没饭吃,把家里祖奶的兜兜布一扯,做了块旗就要当海盗的愣头青,不过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声势浩大。

眼看这样的声音渐大,李阎低头走了两步,从一名红旗海盗腰里掏出一把击发火铳,对着天空扣动扳机,火药弹在半空炸响,把那些起哄的人话憋紧嘴里。

李阎脸上带笑,嗓子却沙沙的:“我在红旗帮长大,九岁就给帮里的水手递炮弹,在海上也厮混了十几年。咱入行得讲规矩,入帮也是,秀儿姓郑,她不做这个盟主的位置,那我只能把红旗龙头的位置让出来给她。你们是叫我,把红旗海图,账目,五旗帮龙头压在大屿山的将旗全都一股脑交出去,做个光杆海盗咯?”

蔡牵不在,林阿金,朱贲,章何都一语不发,诺大南洋,再没一个海盗受得住李阎的喝问。

李阎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避开眼睛。

好一会儿,早前开口的那名老海盗最先站了起来,冲着秀儿一作揖:“明帮鲨鱼威,见过秀儿盟主。”

他话音刚落,身后站起百十来号,对着秀儿弯腰。

“蓝旗帮千钧标,见过秀儿盟主。”

“白旗帮火头金,见过秀儿盟主。”

“白旗帮铁镰明,见过秀儿盟主。”

赵小乙站了起来,他身后没人,却依旧拱手:“赵小乙代黑旗龙头郭婆,见过秀儿盟主。”

大势一成,一道道人影站起来,对着秀儿作揖。

也有一部分,脸色迟疑难看,比如黑旗帮安千禄,以及一些和红旗关系极差的海盗。

圆桌上,人人脸色各不相同,林阿金施施然站起,冲秀儿作了两揖,一躬到底。

“宝船林氏,见过秀儿盟主。”

五方大海盗之一的林阿金开口,再次掀起了一阵风浪,海盗头领此起彼伏,对着郑秀儿作揖拜首。

“白旗帮李六,见过秀儿盟主。”

“矮牛帮雷奥,见过秀儿盟主。”

“白底帮莫老三,见过秀儿盟主。”

天舶司甲板上,,大多数海盗头领都站了起来,一直低头无语的章何长出了口气,恰似老龙吐息。

他一按桌子,也站了起来,他身后,齐道济等一干人众,急急忙忙跟着站起。

章何看了一眼李阎,又看了一眼紧绷小脸的秀儿,秀丽眉眼之间,他的长眉一点点挑起。

“安南章何,见过秀儿盟主。”

这一下,没人绷得住了。

“白底帮阮小平,见过秀儿盟主。”

“红头帮高秀明,见过秀儿盟主。”

“黄旗帮徐龙司,见过秀儿盟主,”

安千禄一咬牙,也站了起来:“黑旗帮安千禄,见过秀儿盟主。”

朱贲一锤桌子,他是五方大海盗之一,天舶司大会的存在感却极低:“义豕朱贲,见过秀儿盟主。”

“依贡族托伦,见过盟主。”

“马来半岛蔡细,见过盟主。”

“……”

“金洲(苏门答腊)帮林海英,见过盟主。”

各头领,土族纷纷站起,场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坐着。

秀儿两只巴掌捏在一起,在桌子下面使劲,她站着,嗓子里却哑哑地说不出话来。

李阎走到秀儿面前,冲她温和一笑,同样作揖拜首:“红旗帮天保仔,见过秀儿盟主。”

自宝岛沦陷以来,百多年来越发热闹红火,也纷争不休的南洋海盗,第一次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共主,以红旗帮势力为基础,兄(父)天保仔辅佐,年仅六岁的南洋海盗女王郑秀,把南洋海盗攥成了一个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