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399章 五仙闹渤海(完) ===

李阎丢开尸体,一踩沾血的乌云团,折身跳跃,一扬枪头杀气腾腾冲向黄九牙!

被簇拥着的黄九牙一扬袍袖,当中钻出一只迎风便长的枯黄色妖兽,身高十八九丈有余,挥动利爪和挟裹疾风的虎头大枪撞在一起。

蓬!

海水雾气冰茬儿齐齐爆碎!

李阎一击倒飞而去,被打落大海,身体如同翻倒旋转的水漂子,在海上狼狈的打出数朵浪花。

众妖仙见状精神一振。

胡三说这李将官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五大仙家的人开始并不以为意,可李阎开头的杀性神通,却几乎吓破他们肝胆。

但即便如此,这李姓将官与自家老祖黄九牙正面交锋,还是吃了暗亏。这让大伙如何不兴奋?

云团有个穿武将盔甲的黄鼠狼头的妖仙大声嚷嚷:“黄老祖九幻妖身在此,小小将官,还不速速受死!”

他话没说完,一股带血冰箭自他七窍迸溅而出,这妖仙怪叫一声,栽落云头不知生死。

血蘸。

被黄九妖打下海的李阎一个翻身,双脚踏在起伏的海浪上头,浮而不沉,除了头发上的纱冠被打落,身上被水打湿,其他并没受什么的伤。

黄九牙冷哼一声负手而立,云淡风轻,一旁侍奉的胡三却敏锐观察到他喉咙一阵颤抖,似乎在努力吞咽什么。

海上站定的李阎吐了一口海水,双膝轻弓,紧跟着如同拉满弓的箭矢一般,再次冲天而起杀向黄九牙。

黄九牙再抖袖袍,这次三道枯黄色妖兽齐齐从袍袖中钻出,个个都十八九丈的躯干,下半身埋进海水之中,沾染之处,海水立刻变得臭不可闻,许多翻起白肚皮漂上海面。

这三只妖兽挥挥动利爪,或喷涂妖雾,和众多妖仙一起,将李阎拦下。

砰!砰!砰!

手持虎头大枪的李阎如同一只腾跃的鹰隼,在众多乌云妖仙和三只巨大野兽之间来回冲撞,他依仗灵活跳跃到枯黄野兽后脖子上,大枪刚要扎下,但见枯黄野兽毛发当中射出无数牛毛细针,逼的李阎手忙脚乱。

帝女姑获飞至上空,冲向黄九牙,它若能近身,那和李阎近身没有区别,不料中途却被胡三和常天在两妖联手拦住。

一时间李阎突破不了防线,可众妖仙也奈何不得李阎。

李阎身上的衣束甲胄,经受不住连番袭杀,早就破烂碎落,只有道道黑色水流环绕住要害部位,可妖仙的法术兵器,很少有能戳破他的黑色水甲,即便打破,也无法伤到他的皮肤血肉,只有黄九牙的三只妖兽能够有效伤害到他,看似你来我往,实际上却是一边倒的屠杀。

胡三见状急忙回头:“老祖,劲敌当前,当下决意啊!”

“闭嘴。”

黄九牙怒骂一句,凝视着大海倾涛下,被众妖仙围杀的的李阎,犹豫不定。

只见李阎虎吼一声,枪刃划破众妖血肉,带起道道猩红色的流光。立马便有七八只妖仙如同破旧娃娃一般尸沉海底,可森然的虎头枪尖却没半点停歇,看方向正是自己,昂扬的杀意几乎扑面。

黄九牙悲愤下大笑连连,两袖一合。他瞳孔里那只白点骤然熄灭,在狂乱的大海下,双眼如同一片漆黑深渊。

黄九牙干哑嘶吼,每个从牙缝里带出来的字都沾着血丝一般:“妖身九炼,黄幻法身。”

他整个人飞快的萎缩消融不见,两道袍袖猛地膨胀炸开。

蓦地,李阎身子骤然被一股极为邪恶的寒意所笼罩,又是足足六只枯黄色妖兽钻出黄九牙的袍袖,和眼前三只和他缠斗不休的妖兽站起一起,足足九只巨灵神似的妖身野兽把李阎围在当中,作扬天怒吼状。

黑色的雾气笼罩战场,众妖仙悍不畏死围向李阎,一时间无数兵刃法器围着李阎打转儿,风雷鼓动,海涛怒吼。海上日月无光,愁云惨淡,浓密的狂风让人睁不开眼睛!

……

原本李阎为了护住曹永昌等人,动用九凤之力把整座桅船来同一大块海面冻在一起,成了一大块的冰坨。

可在这样惨烈焦灼的情况下,海波倒流,冻住船的冰坨子开始原地打转,舱室当中一片东倒西歪,那妖马飞雷不住哀鸣,牙齿抖动,四肢发软。

船甲长和两名水手老早用绳子把自己固定住,嘴里叼上木条防止咬到舌头,安静等待外头“暴风雨”停息,曹永昌死死抱住一只大木箱子,一动不敢动。能不受影响倚靠在角落的,也只有查小刀一人而已。

曹永昌在昏暗的船舱里大口喘气,他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身处潮湿封闭的底舱,外头妖嘶鬼吼,风雷齐动,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如何能不害怕。

他觉得自己像是躲进茶碗里的灰老鼠,被人肆意的颠覆玩捏,也许下一个呼吸就要轻易死去似的,生物的本能让止不住的打哆嗦,裤裆一阵又一阵地发紧。

“叔,叔叔。李将军呢?”

曹永昌低声问道。

查小刀的手掌握在刀上,摇头不语。

海上暴风呼啸,九幻妖身所化的巨大妖兽,每一头都有和李阎正面抗衡一阵子的强大力量,九只彼此交互,更是心意相通,加上其他妖仙当中,也不乏能伤害到他的好手。

李阎几乎底牌尽出,血蘸不要钱似的发动,虎挑!燕穿帘!龙拗首!一枪快过一枪,一枪猛过一枪,硬生生毙杀了近半的妖仙,并且依靠大枪和血蘸,击杀了黄九牙四头妖兽!

但与此同时,李阎手臂大腿胸口都有洞穿的针伤,毒素积少成多,让李阎单凭肉体力量挥出的枪芒,也变得暗淡迟缓下来。

厮杀之中,李阎一个疏忽,避让过一头妖兽喷出的毒雾,却留心到这毒雾的方向是海中桅船,急忙高抬右腿,一脚踹歪了这妖兽正喷吐毒雾的嘴巴。

护在黄九牙身前的胡三见状,眼睛一亮,指向桅船,大喝出声:“先杀船上的人!”

众多妖仙响应者无数,连两头伤痕累累的黄色妖兽,都望向了桅船上。

李阎眉头一皱,急忙冲向桅船。

……

这些冰层和木板,是阻拦不了众多妖仙的,不时有妖仙自木板的夹缝中间钻进船舱,煞时间整个底舱充斥妖魔鬼怪,查小刀冷哼一声,一抬手刀光和火焰齐齐飞舞,仔细去看,能看到红色的花瓣幻影飘飞。

优昙婆罗·无量量力!

食技·盛莲花刀。

妖仙顿时为之一荡。

可也许是之前撞击的力道过大,桅船又年久失修,一块结冰的蓬板咔嚓断开,外头的狂风倾泻进来,昏天黑地的景象映入曹永昌的眼帘。

五头几十米高的黄色妖兽头顶滚滚乌云,波涛汹涌,整个海面被切得七零八落,各色打扮的妖仙漫天乱舞,血红色的雷电直插天际!

李阎一身黑色水甲环绕,鲜血顺着腿裙边缘滴滴答答落下,他站在甲板上,虎头大枪的血槽上挤满肉糜,脚下倒伏无数尸体。

海面上同样漂浮着四具巨大妖兽尸体,鲜血染红大海……

曹永昌不自居攥紧拳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似的,嗡嗡作响。

……

李将军素无长物,然只身一枪,血镇渤海。

——《双刀后记》第八十一回:双英龙虎会;五仙炼渤海。

余常访先生,先生笔下之李生,素来痴顽,何故声显《双刀后记》?

先生曰:名妓翻经,老僧酿酒,虽乏本色,故自有致。

——《柳敬亭·陶庵梦忆》

=== 第400章 新四阶:手术元素! ===

“吼昂~”

一头黄幻妖兽发起狂来,抬爪子拦腰打向冰封的桅船,这一下如果砸实,桅船必然塌毁。

蓦地,李阎手心有什么物件被捏碎,顿时散发出赤红色的光来。紧跟着他高高跃起,虎头大枪抡砸而下,余波澜流打出一圈青黑色的海浪!

其余三名黄幻妖兽见李阎不再躲避,都纷纷效仿,袭击桅船,攻敌所必救。

李阎枪身旋舞,打偏一名妖兽撕咬过来的头颅,挑开庞大尾巴的扫击,最后一横枪杆经受住一记利爪,身体不由自主横飞出去。

眼见桅船不再设防,一头妖兽一个猛子扑击过去,海浪掀翻了冻住桅船的冰坨子,只见无数火焰刀光纵横捭阖,劈头盖脸倾泻在巨大妖兽的身上,那妖兽哀鸣一声,脸上被划出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被打飞出去的李阎生龙活虎地冲跃回来,大枪把负伤的妖兽的喉咙硬生生刺穿!

吼~

只剩下四头的黄幻妖兽心有戚戚地嘶吼,又和李阎缠斗起来。

查小刀违反重力似得站在冰坨子上头,整只胳膊连同脖子鲜血淋漓,小腹,手腕都有伤口涌出血来,形容有些狼狈。

他四周立着无数乌云头,尽管这些妖仙大多数不是查小刀一合之敌,可架不住人多。

李阎有隐飞之青罡斗,无支祁之水甲,泉郎海鬼肉身,天命雅克三阶肉身全强化加持等四道防护,像个锤不扁,蒸不烂的铜豌豆似得,恢复力又强,根本不在乎等闲法术兵器。

可查小刀不行!

即便是五百年道行的妖仙,也有能让查受伤的能力,哪怕只是一道指甲缝的小口子,在场还剩一百多妖仙,也能让查小刀吃不了兜着走。

谁能想到,他一个毛类行走,防御力却被一个羽类行走远远拉下。

虽然心里早就有数,但是面对李阎如同牛蝇一样的妖仙,却一下子让自己险象环生,查小刀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挫败感,要不是自己带足了恢复类的食物,只怕此刻已经压制不住这些虎视眈眈的妖仙的进犯。

轰咚~

就在此时,无论是李阎查小刀,还是妖仙一方,都突然听到了一声极为浩大的心脏跳动声,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颤,仿佛揪着你的心到了嗓子眼的感觉。

渤海深处,无数气泡疯狂上涌,鱼群惊慌第四散奔逃。

“刀子,回去保住船里的人!”

李阎回头吼道。

只见水面自李阎所在的位置向两边分开,露出干枯的礁石珊瑚和鱼类。而两边,则形成了六七十米的巨大海浪,如果不是因为滚滚黑雾遮住月光,能清晰低看到,这海潮是妖异的红色,深空下让人咋舌不已。

【赤水精】:制造一起小型海啸。

查小刀一溜烟钻紧了桅船里,众妖仙没反应过来。便连同桅船被赤色海浪彻底吞噬。

原本海水只到三头妖兽的腿根部分,可赤水精发动的浩荡的巨浪,却把这几头妖兽打翻了一个跟头,连眼睛鼻子也被海水淹没。

然而李阎沾到水浪,却能像接触平地一样借力跳跃,他深吸了一口气高高跃起,翻身到了海浪尖上,双脚朝天,不顾视野颠倒,拳头狠狠打在海浪上头。

森森的寒气打手指尖逸散,簌簌地冰川顺着海浪可怖地蔓延,李阎是要把这道近百米高的海浪直接冻住!

无数的尸体,被海浪吞没的妖仙,连同查小刀所在的桅船,四头身长七十多米的妖兽,也逃脱不了被冰封的命运。

貌似意识到了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黄九牙所化的四头妖兽毛发突张,只见无数连李阎也要躲避的牛毛细针化作爆炸式的黑潮,将周遭一切统统笼罩起来,连那些妖仙都没有放过。

“老祖!”

常天在所化的黑色巨蟒半截被冻在冰里,可话说一半,便被无数细针射成了筛子。胡三见状不好,重新幻化人身,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白纸,整个人眼看就要钻进去。

场上混乱,李阎却一直盯着这个罪魁祸首,此刻看他要跑,自己又来不及过去,一呲牙取出来李总兵送自己的牛角大弓,还有一只蛇身缠绕的妖箭种罗来。

半空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黑色长箭跟随胡三射进白纸当中,只听一声闷哼,血泉喷涌染红白纸。

那张白纸很快被风浪扯破,胡三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止他们二人,喷涌的黑色针潮几乎席卷一切,包括收了弓箭,把头埋进手臂下头的李阎。

只有妖兽身上的海水不受影响,即便被黑针射穿,又很快凝结成新的冰霜,不论这些妖兽如何挣扎,最终还是被冻在冰中。

冰尘海水乌云纠缠在一起,悠长的海风和雷声中,一抹初生的刺目阳光照射下来、

李阎周身都是凝固结冰的血茬子,身上不知道被扎出了多少密集的血洞,他睁开眼皮,里头的神光像是刀子射将出来。

几乎没有任何喘息,李阎在冰川上腾跃而起,对准一头被冻在冰里的妖兽眼珠子扎了下去,同时发动血蘸,但见冰雕上有血雾爆起,紧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砰~

连续发动四次结算爆发式的血蘸的李阎神经一松,整个人摔在海面上,大口大口的咳血。海水渗透他的伤口处,除了疼痛,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感觉。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那些器官受到伤害,他全身都受到了严重的贯穿伤,又因为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的存在,导致自己的状态栏,表示伤势详情的文字飞快跳动。

左心房洞穿(已经修复),心血管淤血(未畅通)支气管撕裂性伤口(愈合中)……

“你受到强烈度战斗和严重伤势的刺激。”

“你点燃了新的天命雅克图谱:手术元素。”

【四阶基因:手术元素】:一种在凛冬世界也还未被开发出的,稀有度极高的四阶基因,拥有者的血液当中,将自带独立生命体“手术元素”。

【手术元素】

一种特殊形态的生命体,大小形态不等。

专精:医疗95%,

技能:拟态分泌(分泌出各种代替手术用具的药物和工具,对宿主及他人进行包括祛除病变组织,修复损伤,改善机体损伤的功能性手术,生命周期极短。)

备注:人体的复杂,可不是单纯补充生命力的消耗品就可以完全治愈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嘴咬刀背的人影浮出水面,手臂扒在冰块上,一提腰爬了上来,后背上是嘴唇青紫的曹永昌。

这人的影子遮住李阎的脸,李阎眼皮一动,双眼睁开。

=== 第401章 了结 ===

查小刀的额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已经结痂,没有大碍。

水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躺在冰面上的李阎眨了眨眼,才喔了一声:“你没死啊?”

查小刀翻了个白眼:“怎么看也是你比我更像要死的模样吧。”

两人交谈之间,李阎坐起身来,极目所望,海面到处是碎裂的巨大冰块。

他站起来对查小刀说:“就是因为我都这么惨,我才觉得你在劫难逃啊。”

的确,黄九牙的妖身最后一击威力之大,有些超出李阎的预料,如果不是在渤海上,如果没有李阎没有【赤水精】这件道具,如果爆发黑色针潮时,妖兽不是只剩下四只。

也许李阎得动用自己的九条鬼车命中的一两条才能杀灭黄九牙……

查小刀望向海上漂流的巨大妖尸,苦笑道:“你当什么大明镇抚啊,去霓虹打小怪兽不是更有前途?”

“哈哈哈~”

李阎放声大笑,但他很快就注意到查小刀背后的曹永昌。

“他怎么样?”

李阎让查小刀把这孩子放平。李阎一摸曹永昌的鼻子没气,立马皱紧了眉头。

查小刀摇头:“他脖子中了毒针,我提早就给他塞了解毒的食物,但是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两说。”

查李二人的体质,和曹永昌的体质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以曹永昌这小子的小胳膊小腿,即便有解毒的食物,能不能保命也是两说。

姓名:曹永昌

状态:神经活动紊乱(中毒),急性上呼吸道堵塞(血液堵塞)。

李阎没多想,拳头一攥,手腕自己裂开一道血口子,给曹永昌嘴里灌了进去。

查小刀直眨眼:“你干嘛呢?”

李阎把自己的新四阶基因展示给他看。

查小刀完整看完,才结结巴巴地说:“这就相当于,血液当中,自带能做手术的纳米机器人对吧?”

眼巴巴地凑过来:“要不咱以后投奔鬼主吧?给我也弄个天命雅克?”

他话没说完,曹永昌的喉咙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鲜血喷涌,他猛地睁眼大声咳嗽起来,嘴巴吐出几口黑血。呼吸也顺畅起来。

紧跟着,有一圈扭动的半凝固状血液撑开曹喉咙上的伤口。

李阎发动惊鸿一瞥,从这团半凝固的血液当中,得到不少有意思的信息。

拟态手术元素(生物钻头)

拟态手术元素(蛋白降解手术刀)

拟态手术元素(细胞夹钳)

拟态手术元素(肌肉蠕动刺激素)

……

李阎多少还有点医学常识,他看曹永昌的喉咙的伤口还冒血,便从自己带的医疗包里取出一根中空的塑料管,插进那道伤口当中。

“急性上呼吸道”堵塞的状态很快就消失不见。

因为中毒而导致的“神经活动紊乱”的状态颜色也持续变浅,李阎才点了点头。

手术元素所做的,是个相对简单的环甲膜切开术。虽然只是个科普程度的小手术,但大概也让李阎弄清楚了手术元素的工作原理。

正如查小刀所说,它更类似有人在生命医学领域提出的“纳米机器人”的概念,只不过它不是人为材料制作,而是某种与人类共生的生物。

另外,手术元素离开李阎机体一旦超过五个钟头,就会迅速降解死亡。

听上去,“手术元素”的确逆天,实用性也的确很广,可脱离了现代化的医学环境,限制也很大,毕竟手术元素不可能代替所有的现代医学用具和药物。

对于李阎来说,手术元素最重要的作用在于能抑制一些,他偶然会遇到的尴尬情况,比如重新长出来的骨头和血管畸形。

又比如,血肉生长蠕动不充分,致使部分子弹和兵器残渣会残留进李阎体内,要回到阎浮才能根治。

这种事上次在凛冬世界,李阎就遇到过。其实当初过分追求爆破杀伤力的黑星战车行动队,如果提早使用一些强有害金属或者毒性物质制作的子弹,消磨李阎的战斗力,他也未必能杀入杀出,犹如无人之境。

“老邢他们呢?”

李阎问道。

查小刀摇摇头,还补充了一句:“你的马我也没找见。”

李阎长出了一口气,他走到冰块边缘,缓缓闭眼。

祸党发动!

或长或短的生物波长在李阎耳边环绕,恐惧,嗜血,进食等等情绪一股脑涌进他的脑子,李阎闷哼一声,一群躲进海底淤泥里的黄鳍虎鱼突然受了刺激似的到处逃散开来。

大概四五个呼吸,李阎一睁眼,扎猛子跳进海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左右手各提着个湿透的人,把人丢到冰上,李阎再次下水。在鱼群的梭巡下,李阎最终把船甲长连同两名水手三人都拉上了冰块。

至于飞雷马,则不知所踪……

然则,李阎救上来的,只是三具冰冷的尸体,面色黑紫,浑身上下扎满了窟窿眼,被冰水冻过,细小的几乎看不见。

李阎在老邢已经冰凉的胸口口袋里摸索了很久,什么也没摸到。最终,李阎在他的小儿子,小名黑嘎的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给老邢的两块黄金,金子揣得极深,并没被水冲走,上面还沾着点血迹。

……

金口港海司衙门。

“昨夜海上风暴,五十年也难遇一次,镇抚大人能逢凶化吉,必有后福啊。”

当地的王主簿陪着李阎在船厂中溜达,满脸堆笑。

“王大人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活。”

李阎笑吟吟地:“我叫你办的事……”

“邢开山一家的尸体,我已经差人送回连港,朝廷的抚恤银子一分不会少。”

王主簿正色。

李阎点点头,叹息道:“本来呀,这邢开山的小儿子在路上,钓上一条好大个的胖头鱼,当着我的面切开的,你猜怎么着?”

王主簿眨眨眼:“啊?”

“鱼肚子里,足足四大块的金锭子。”

“哎呦~你看这……”王主簿龇牙咧嘴:“没福气啊!”

“王大人你说,我能占人家这便宜么?”

“那不能占。”

王主簿应和。

“所以啊。王大人帮兄弟个忙,把这金子给人送回去。”

李阎掏出一块小布包,掀开来,是四锭黄澄澄的金子。

王主簿接过来这金子少数也有五十多两,一个主簿十年俸禄也没这么多,即便是五品的镇抚,不吃不喝也得攒个五六年。

还真有这么一笔天降横财?

他眨了半天眼,才道:“大人,卑职多句嘴,你别不乐意听。”

“你说。”

“这龙王爷赏赐的宝贝,有福气,有德行的人,拿到手里才不烫手,再者说,当初切开鱼肚子,您也在现场,这金子,它就得有您一半。”

李阎一扬眉毛:“有我一半?”

“有您一半。”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突然李阎又不笑了:“那我这一半,应该能到邢开山家里头吧?”

王主簿一愣,顿时张不开嘴了。

李阎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拿好了我这一半。”

说完,李阎转身离开。

=== 第402章 猪婆龙 ===

青黑海面一望无际,撑得老高的白色帆布与天上的海鸟背道而驰。

这支船队大概有大小二十来条船,领头的一只四方底双帆大船,上头有蚁群般纠缠往来的水手和力巴,扛着用麻绳捆住的木箱子进出,箱子上是写着“倚邦茶马司”的封条。

“大壮!利索点!绳子解了麻溜下来!实在不行拿刀砍。”

有人冲桅杆上大喊。

隆隆……

云端传来闷闷的夏雷声,骑在桅杆上的精壮汉子答应一声,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拧出大片的水来,然后啪嗒一声搭在肩膀上,眼睛一虚,迎着云头远远望去,只看到一道黑影在青黑色的海面上载浮载沉。

“哎呦!”

杨大壮开始以为是人,只是看仔细了,才发现黑影是一只在水里死命扑腾的乌黑大马,牙齿溢血,不住哀鸣。

……

金口港,龙王置。

这是专供官员休息的驿站旅店,独门独院。供白米粥和大锅野菜,酸梅汤,火腿,炸肉卤的宽面,海货很便宜,三餐都有,偶尔能吃到猪头肉和猪蹄。

菜色不算差,也说不好奢侈。当然,只要你给足了钱,能开小灶。

屋里头,吃罢了中饭,李阎拿茶水漱了漱口,忽然眉头一皱,连一口血水带茶水吐到脸盆里。休息了一会儿,才打开朱红剑匣,从里面倒出来十几块盈盈放光的龙虎旗牌。

一眼望过去,桌子上是金灿灿一片,只有一块是扎眼的红。

除去当初砍了龙虎都监的脑袋,让一块旗牌的大部分都变了血红色。

剩下十三块旗牌,有十块已经彻底变成了剔透的金色,看不到一点红色戾气杂质,剩下的三块,也只有斑斑点点的血滴颜色,其余部分都被璀璨的金色占据,要是拿起来死命晃动,还能看到旗牌里零星的血点来回游动……

十四块旗牌的颜色是分开改变的,所以杀个妖怪再杀个龙虎道士来平衡下,这种想法是痴人说梦。

至于什么打个半死,查小刀补刀之类,更是不用提。

丹娘说有私事处理,是生李阎气的借口,还是确有其事?

龙虎旗牌的金红二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是不是和余束有关系?还是思凡?

李阎从来不是个轻易放弃思考的人,只是相比起解开绳子,他更习惯直接把绳子砍断。

既然九翅苏都和牛头旃檀上了龙虎山,也许自己能从它们那儿弄清楚这龙虎旗牌颜色变化的奥秘。

事已至此,李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曹永昌的今天刚能下床。查小刀的意思是在胶州多呆一阵子,李阎也认同。

不说别人,哪怕是李阎自己,一些脏器的伤口也没好太利索。

权当血战之后放松放松,再说,自己的马不还没找着呢么?

当夜五仙闹渤海这事,手尾很难处理,当初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了。

不说海啸,就说那黄九牙的九幻妖身,足有六七十米的巨大怪尸,有几具到现在还在海上漂着呐。

官府用了四五天,也只把六具庞大的妖尸拖上了港口,当时围观者无数,在胶州,乃至整个山东都引起了轰动,都说是渤海龙王爷显灵,诛杀了几只得道的黄皮子妖,甚至还有人编成了竹板书和评话,传得可邪乎了。

前两天,县衙还时不时来人拜访李阎,县太爷主簿典史都不谈,跑得最勤的,是当地龙虎衙门的九品都监。

他带着补品和酒肉来了几次,旁敲侧击,始终问得是五仙闹渤海的事。

别人不知道,龙虎山岂会不知道?哪来的渤海龙王爷?杀死黄九牙的,就是护送旗牌进港口的左司镇抚。

可那黄九牙,足足有两千五百年的道行,更有大小两百多的五家妖仙跟随,怎么会被一个区区三十刻龙虎气俸禄的李镇抚差点杀断了根苗呢?

面对盘问,李阎只说是有运气,海上发了海啸,旁地,也就没再刻意说什么。

拖上港口的妖尸身上,那一道道的凶恶伤口明摆着,瞒不住,大方承认本也就没有什么。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即便说李阎是真武星君下世临凡,也比劳什子阎浮行走要能让人信服。

何况李阎还有赫赫战功,龙虎山非要以此为由,说李阎有问题,满朝文武都不干。

怎么着,只有你龙虎山的道士能降魔除妖,我大明将士就不能为国除害了?

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这位龙虎都监本来锲而不舍,牛皮糖一样死活不走,一定要问出个好歹。

李阎看他死缠烂打也没办法,看天都晚了,随口说了一句,要留他喝两盅,这位都监大人听了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脚下生风再没敢逗留半会儿,倒把李阎晾在了原地。

还喝两盅?上次跟你喝两盅那个龙虎都监,现在在奈何桥上喝汤呢。

……

“没船?王大人不是拿这个跟我开玩笑吧。”

李阎毫不见外地拿起盘子里一只果馅酥皮饼,放进嘴里大口嚼动。

“这月份,船真是到不了闽浙。”

“这月份不正是下船的时候么?王大人得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王主簿摇头道:“本地市舶司的人手,而且本就不富裕,南方织造局那边应了胡商五十万匹丝绸,六千件瓷器的生意,年前又从我这儿调走一大批船和人手,而且夏季的闽浙海道,它闹猪婆龙啊。”

“猪婆龙?”

“这猪婆龙是种水妖,头如龙却短,身上有鳞片。闹了得有十来年了,每年七八月份,这种妖物就在闽浙的来往海道上肆虐,动辄兴起大浪,闹得船毁人亡,要是碰上带兵的水军,就躲得远远的。龙虎山和官府都派人剿过一阵子,收效不是特别好,”

李阎挠着眉毛:“你只管派船给我便是。”

王主簿有些为难:“主要是敢在这时节走海道的人实在不好找……”

李阎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他。

王主簿让李阎盯的头皮发麻,半天才道:“咳咳,那个……镇抚大人,实在不行,下官倒是有个主意。”

“王大人请讲当面。”

王主簿舔了舔嘴唇才说:“这民间呐,老百姓口口相传,有这么三位奇人,头一个呢,是济南府章丘县的军户快刀刘,出刀斩首,贼人头颅落地,尚能开口说话;第二位,是登州的杀猪屠户,此人姓孙,天生异像面如紫云,降妖除魔,会念七十二部经。第三位,绰号蹈海和尚,就在咱胶州。名号是和尚,但他也娶妻生子,这一家子人男女老少都是水鬼托生,世上没这家人不敢走的海道,没这家人下不去的水。”

李阎听了眨眨眼:“王大人,你有说书的天赋啊。”

王主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就正色:“关内不同关外,若说关外多是妖仙邪祟,这关内,便是各路的奇人异士啊,大人若是能找到这位蹈海和尚,有他帮忙,船和人手,就都不是问题。”

“好。”

李阎点点头:“我就去拜访这位蹈海和尚。”

出了县衙大门,李阎回了一趟驿站龙王置,正看见查小刀抓着曹永昌的脖领子,手里头擀面杖雨点似往他身上打,嘴里还骂:“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不能让你白叫,今个儿我不让你长长记性,你跑?你跑的了?”

曹永昌被查小刀打的吱哇乱叫,满地打滚。

“怎么了这是?”

李阎倚着门口揣着肩膀,瞧得津津有味。

查小刀把擀面杖一扔:“这小子,今天去城西的三合坊赌番摊,出老千让人逮住,我刚把他赎回来。”

曹永昌本来抱头挨打,一听这话,不顾脖子上还裹着绷带,红着脸嚷嚷:“是他们先出老千!跟小爷我玩飞子!我才吃他的重儿。这帮人欺负我没根底,输了钱还绉摊子,还叫我叔叔打我,山东人不地道!”

感谢盟主残剑的追忆,最近有加更,可能,大概,唔,我什么都没说,做不到别diss我

=== 第403章 换马记(上) ===

查小刀听了直翻白眼,曹永昌身上江湖气息很重,其实眼力见不缺,但才十来岁,性子实在顽劣。

辽东不甚繁华,加之一路子虎狼梦猛鬼肆虐,吸引了曹永昌的眼光,倒是显不出什么,等到了烟火浓重的胶州,这颗心就收不住了。

什么叫赌坊妓院勾栏书场,百戏口技,蹴鞠叶子戏,曹永昌刚能下床就满城疯跑,李查心糙,也就放任了。

查小刀本来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孩子一看查脸色不对,熊起来坐地上抱着紧桌子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乱飚黑话,什么飞子捉重全凭招子,好汉打加一,不打九九,听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得了得了,永昌年纪小玩心大,爱赌个鸡斗个狗啥的,没啥。”

李阎拦了一把查小刀。

说完他又问他:“哎,话说回来,他哪来的银钱去赌坊,你给的?”

“没有啊。”

查小刀也一头雾水。

曹永昌揉着后腰,说道:“盛昌胡同那头有唱社戏的,茶馆老板使银子,找垫场的评话先生,一段书给十文钱。”

查小刀气没顺,听罢直戳他后脑壳。

“有钱你就耍去?还闹事?就不能把钱攒下来,等以后讨个老婆盖两间房,安稳过日子。”

“官府可还放着我的海捕文书嘞。”

曹永昌捂着脑袋,嘴里嘀咕:“再者讨老婆有啥意思?勾栏院有的是知情知趣的贴心知己,有钱便使得,不比讨老婆痛快?”

“废话,那能是一码事么?”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个劳甚子区别?若讲糟糠持家;戏子无义。柳七横死,尚有清倌人凑棺椁。那武大为人忠厚,还不是做了绿毛王八?”

查小刀听了苦笑,冲李阎做了一个“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的表情。

“嗨,行了行了,你也说不听他。”

李阎安抚下查小刀,才用玩笑的语气对曹永昌:“唉,不提这个了,我说少爷,伤养的怎样了?”

曹永昌龇了龇牙:“手脚还有点麻,旁地没大碍。”

李阎听了点点头:“行,那商量商量,咱也差不多该拆伙了。”

曹永昌冷不丁一抬头,眨摸眨摸眼,唔了一声。

他一边揉眼,一边说:“李大叔这话说的忒没道理,小孩惹了祸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怎得说这话寒人家的心肝?再说我这两天出去,也不全为自己,我给李大叔物色了一桩好勾当呐。”

李阎没在意称呼,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勾当?”

查小刀本来想拦,没拦住。

曹永昌凑到李阎耳朵边,悄不丫地说:“城南清江浦总河大堂前头,有个耍靺鞨技的风骚妇人,身段模样绝对没得说,脚丫细嫩腰还软,笑起来一对酒窝甜死个人,《金锁银匙歌》里说啦,这个妇人有酒窝……”

“那个,永昌啊。”

查小刀咳嗽两声。

李阎只听了前半句,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就放到了查小刀身上,暗暗记了一笔。

“还有啊……”

曹永昌眉飞色舞。

“行了,别废话。”

李阎打断了曹永昌,正色道:“我不是撵你,可你非跟我们走,好事不见得有你的份,但要是倒霉你先遭殃。陪咱过渤海的船甲长,连他儿子女婿三人怎么死的?你是运气好。说到底你还是个小孩,碰上个什么怪异,基本没有反抗能力。甭跟我你十三岁当街殴死人命,秦舞阳十五杀人,见了秦王连个屁都不敢放。”

曹永昌直挠头,嘀咕道:“反正我不走。你俩要怕我出事,干嘛不干脆教我两招?反倒要一脚把我踢开。”

“教你两招?……”

李阎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曹永昌一看有门,立马抬起了头,眼也不揉了。

想了一会儿,李阎自顾自摇头,叹口气道:“不行不行。”

曹永昌急了,围着李阎打转儿:“怎么就不行呢。”

“学武苦啊。”

曹永昌拍着胸脯:“我吃得了苦啊。”

“挨打挨骂必不可少。”

“我扛得住。”

“学徒作艺,常得给老师端茶递水。”

“我应该的。”

李阎听了,终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翌日清晨。

纯粹剔透的黑色水流在李阎的拳头里不住旋转,有无数肉眼难以见到的孢虫在其中游动。

还有半个多月,温养水婆尸虫的七七四十九天就要到了。

李阎本来以为在祸水的温养下,这些尸虫毒性会更加猛烈,可只过了三十来天,李阎发觉这些尸虫并没有变得狂暴猛烈,给李阎的感觉反而更加温润,甚至连原本“毒性猛烈,常人触之即死”的备注,也变成了“具备一定毒性”。

无论怎么看,水婆尸虫都是退化了。

这时候,有驿站的皂丁敲门,李阎一抬头,隔着窗户问道:“怎么了?”

“镇抚爷,好消息。您还记得前两天海难,您在海上丢了匹马?那马,让过路的茶马司船队给救上来了,人家到衙门报备,我琢磨着,这两天没别的船出海,一准是您的。”

李阎推门出来,对这红帽皂丁道:“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

皂丁忙点头。

“行,谢谢你给我递话。”

“哪的话呀你这是。”

李阎显然心情不错,接着问:“那商队现在在哪?”

“在港口,得了,话传到了,镇抚爷您歇着,我先告退。”

“好,有劳。”

李阎点点头,他送走了驿站的皂丁,正好查小刀从外头进来。

“刀子,陪我去趟港口。”

“港口?不是说去石桥河拜访那蹈海和尚么?”

“我的马在港口让人找回来了,我琢磨着,准备点谢礼啥的给人家,咱先把马牵回来。”

查小刀听了也挺高兴:“那行,就这么着。诶,对了,曹永昌人呢?”

李阎笑笑:“这你就别管了。话说回来,你跟他编排我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啊。”

“呵呵,这笔账回头我再跟你算。”

说着话两人出门,沿街买了些绸缎布匹,鱼翅鹿茸鹿血饮子之类清贵的东西,便直接往港口去了。

有件很严肃的事,想和各位订阅的读者老爷们说下(认真脸)

鄙人活儿该,起点非著名一更怪,外号咕咕鸡,是一个连自己的咕都可以咕的男人。

因为某些原因,咕咕想要冲一下榜单,我想下个月,也就是三月份的时候,能让自己位置往前一点,大概就是科幻分榜前五,或者总榜前五十左右的位置,希望下个月喜欢这本书的读者老爷能把月票留给我(对指尖)

三月份我会加快更新频率,以相应自己的冲榜的姿态。这次,不会咕。

=== 第404章 换马记(中) ===

大明有内廷二十四道衙门,即十二监,四司,八局。

这些内事衙门,职权包括关税,盐矿,织造,瓷器,军需,皇宫用度,乃至一部分国家工事的建造。

可以说,是当大明朝廷半个钱袋子使唤。

嘉靖朝以前,二十四道衙门向来是被宫中的宦官们把持。

可自打嘉靖皇帝当朝,龙虎山被敕封国教,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织造局,海事局,盐矿监管,先后被天师道把持,后来缇骑改制,宦官所掌的宫中仪仗,护卫等差事,也被道士们夺了去。

万历三年,天师道太乙阁的创立,宣告司礼监太监炙手可热的时光彻底结束。

到今天,所有这些掌管国家经济命脉的衙门公署,已经有五分之四的位置,落在了天师道手里,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是有些肥缺的军政衙门,由宦官把持。

比如,茶马司。

如今的茶马司监正,叫柴玄,六岁进宫,做过天津矿监,七年前调任陕西茶马司,眼下正押送一批西南贡马上京。

无奇不成书,李阎的妖马飞雷,便是被柴玄的船队下人给救了。

天刚大晴,港口上的四方大船,船厢外笼着屏风,外头有优伶歌舞。

柴玄净面无须,套纱冠,穿一身白色的宽松棉布袍。手里捻着一颗冰镇葡萄,此刻正拍着大腿跟着哼曲: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

蓦地,雷嘶似的杂噪声打后头的马船的传来过来,优伶的皮鼓板律断了,讷讷不知道怎么接。

柴玄也走了板,他闷闷地把葡萄丢到盘子里,眼一瞥身边的下人:“六子,后头是怎么回事?昨个儿真真是闹了一天了,我让马倌去瞧,刚清净一宿,大早起来怎么又不好使了?”

那六子凑过来:“干爹,昨个儿去问了,前两天,下人不是捞上匹病马嘛。”

“哦,是有这么档子事。”

柴玄有印象,当时他远远地瞧了一眼,那马毛皮散乱,四蹄发抖,唇齿直吐血沫子,卖相很惨,后来的事他也没过问,全都交给下人去做了。

六子继续说:“自打这匹病马进了马厢,可能是把什么病啊,瘟啊带进来了,后边马船上的马日夜嘶唤,草料也不吃……”

柴玄一听就急眼了:“荒唐!废物!咱押的可是进京的贡马,真让这糟马害了病,你有几个脑袋砍啊?!还不叫人把那瘟马拉走!”

六子让柴玄显得一缩脖子:急忙道“昨晚上就把马拉走了,把那病马拉到偏舱底下去了,按理说是没事了,马也消停了。”

柴玄这才缓了缓脸色:“叫下人再去看。对了,我那匹“玉胭脂”没和那糟马在一条船上吧,呦,不行,我得瞧瞧去。”

柴玄口中的玉胭脂,是他刚上任时候,甘宁土司送他的一匹珍贵马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神俊异常。

他养玉胭脂足足七年,平日里对这匹玉胭脂,可谓疼爱有加,疼女儿也不过如此,全指望这匹马进贡上去,讨神皇帝的欢心,能把自己调回京里作差。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汲着鞋走了出去。正撞上外头进来面无人色的养马倌。

“大,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养马倌见了柴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柴玄倒抽一口凉气,撞开唱戏的优伶几步过去,一扯马倌的脖领子:“出什么事啦!”

养马倌牙齿打着磕碰:“我,我一个没看住,那官兵捞上来的怪马,把咱家的虎咆,十四朱,都,都给咬死啦。”

虎咆,十四朱都是马名,是这批贡马里数得着的好马,柴玄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恶狠狠地掐着马倌的脖子:“我的玉胭脂呢?我的玉胭脂呢!”

“玉,玉胭脂……”

马倌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柴玄把马倌丢开,扯开尖利的嗓子大喊:“放船!快给我放船!”

有官署的兵丁放下蚱蜢舟,柴玄带人急急忙忙上了后头的马船。

……

这事由来也简单,妖马飞雷被捞上来的时候,身中妖毒,又冷又饿,自然显得病恹恹的。

当差的马倌家里,几代人相马,他一见这病恹恹的怪马上船,当时便觉得不俗。

虽然船上的兵丁衙役都不太当回事,他却把马牵到马厢,好生照料喂养,慢慢地,飞雷也有所好转。

可说来也奇怪,自打飞雷进了马厢,贡马们立马就凄惨地大声叫唤起来,诸如虎咆,十四朱这样的顶尖名马,也焦躁不安。

昨天夜里,马倌得了吩咐,说是前头船上柴监正怪罪他了,叫他务必把贡马安抚住。无奈之下,他只得把飞雷塞到了逼仄简陋的船舱里。

夜里还没事,谁料想一大清早,飞雷突然狂性大发,十几个兵丁也拦不住他,愣是闯进马厢,还活活咬死,踢死了好几匹贡马,这事一出,马倌差点没吓瘫过去,急急忙忙向柴监正禀告。

等柴玄到了马船上,见到船上的光景,差点没背过气去。

船上有七八匹倒在血泊里的马,脖子上少了一大块肉,血肉模糊,进气多,出气少,显然是不活了,其余的马都被赶出了宽敞舒适的马厢,在甲板上逃窜,一片混乱。

偌大的马厢七零八落,食槽也被踢翻了,柔软的草塌上,一身黑毛的妖马飞雷昂首嘶鸣。

它压在玉胭脂的身上,双目赤红,鼻孔喷出两道白气,两条后腿不住耸动,那雪白神俊的玉胭脂不时哀鸣两声,却被飞雷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我宰了你这畜生!”

柴玄脑子一热,从兵丁手里夺下火铳,一把瞄准了这怪马,点引线的时候,那飞雷似有所感,冷不丁打了响鼻,扬双蹄躲开枪击,狂吼一声冲向人群!

左右的兵差武将一拥而上,这飞雷对官兵颇有些畏惧,却狡猾无比,躲开将官的马索,左冲右突,几十官兵连同两个百户,也捉它不住。

柴玄在西南作监正,骑过马,打过枪,不算文弱,可这匹恶马血气一冲,还是手脚发软,这个时候,他才清醒了些,仔细打量了打量这旁若无人的妖马,突然出声:“莫伤了他,千万莫伤了他。”

船上的兵越围越多,飞雷焦躁起来,马蹄子踹得几名士兵口吐鲜血,两名百户前后套中马索,却让这飞雷一拗,生生扯断了绳子,却是拿他不住。

足足百多名官兵,才堪堪把飞雷围住,最后却是那马倌赶来,老泪纵横,飞雷见了马倌,眼里迟疑了一小会,凶性刚刚有所收敛,被众兵连连套住十几道钩锁,这才没了反抗余地。

柴玄不顾危险,走到前去仔细端详飞雷,甚至用手去掀飞雷的嘴,差点没让它把手指头咬断。

“好马!好马!”

柴玄围着飞雷转来转去。

“眼若棕金,赤口龙颊,方鞅耳紧,一身乌云踏雪之相!好,好啊。”

柴玄手舞足蹈了一阵子,回过神来一指马倌:“我要好好地赏赐你,你替我捡了万两黄金啊。”

马倌没来的及说话,突然有官兵过来:“监正大人,有人带着礼物拜访您。”

“哦?谁啊?”

柴玄正高兴。

“是大宁卫的左司镇抚,办差途径此地,他说,咱前两天捞上来的黑马,是他的。”

柴玄一愣,他看向六子。

六子急忙回答:“干爹叫下人去办,手下人捞了马,就报给胶州的县衙了。”

“混账!废物!”

柴玄勃然大怒,一巴掌抽在六子脸上,六子挨了打,也不敢捂,只得软软低头。

“这,这,这……”

柴玄举目四望,船上都是自己的亲兵仆役,他一脸的纠结慢慢平复下来。

然后故作平静地点点头,才对通报的士兵说:“让李镇抚到稍等片刻,本官随后便到。”

=== 第405章 换马记(下) ===

李阎和查小刀到了港口,在茶马司船上客座了没多会儿,便有一道略带阴柔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

“下人不晓事,客人来拜访,也不早早备茶。李镇抚可不要见怪啊。”

柴玄换了一身凉滑的云纹丝绸内服,外着赤罗红袍,白绢腰带,紫织成盘雕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银镀金绶环,走进屋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只暖玉的鼻烟壶。

李阎见柴玄满身正装,一步三晃地走进来,便站起了身,冲柴玄抱拳施礼:“大宁卫左司镇抚李阎,见过监正大人。”

茶马司监正是正五品,和左司镇抚同级。

不过柴玄是宫里出身,地位自然要高一些,加上武将地位历来不高,所以李阎要主动向柴玄见礼。

柴玄走进来,见到李阎身背剑匣,一身戎装,顿时心生不快。

此人区区五品的五官,拜见上级,穿着却如此随便,足见是个不懂礼数的狂悖之徒!

想着,柴玄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几色补品礼物,嘴角更是浮现一丝冷笑,沿街串巷的村夫野药,也敢登大雅之堂?

看人若是生厌,便一举一动都是别扭。

要是李阎只是上门拜访,没有讨要飞雷马的事,柴玄也不并觉得被冒犯,但想到此人上门来的目的,是讨要落在自己手里的绝世宝马,柴玄便恨不得把这李镇抚下了臬司衙门的大狱才解恨。

“嗯。”

柴玄淡淡应了李阎一声,转身把烟壶放到侍奉仆人的托盘上,一边洗手一边回头问:“李镇抚自大宁周转至山东,奉的是谁的命,办得是什么差啊?”

铜盆里水花起落,李阎听得眉毛一挑,但还是应答:“奉得是辽东总兵,李如梅大人的手令,办得是皇差。”

柴玄干笑了几声,吧唧吧唧嘴:“皇差?这话说得。朝里朝外,谁办得不是皇差?唉,说到底也怪我,一个穷僻的小监正,没权没位的,跟人家搭个话,被搪塞也是活该。”

李阎低沉沉思了一会,哈了一声,又道:“监正大人折煞卑职了,怪我没说清楚。”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接的是辽东总兵李如梅李大人的调令,奉内阁转神皇帝谕旨,许我便宜行事,护送社稷重器龙虎旗牌,前往江西龙虎山天师道。”

气氛凝涩了两秒,柴玄心里铮地一声,手里的棉布毛巾掉进脸盆。

他点着头:“哦,哦,是这样。我倒是听过这事。”

柴玄心里千回百转,这五品的小小将官莫非是炸我?不对,他没胆子拿这种事诳我。

天师道,龙虎旗牌,李如梅……

他正犹豫着,李阎和善地笑了笑:“说起来啊,柴监正捞起来的马,还是总兵大人赠与我的。说是路途遥远,能省些脚力。”

“哎!李镇抚此言差矣,你也还没见到我捞上来的马,那就不能说,这马就是你的,还是应该先看过之后,再做计较。”

柴玄一激动,有些失态。

李阎就坡下驴:“那就劳烦柴监正,把马牵上来让我看看吧。”

柴玄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吩咐下人:“把马牵到甲板上。”

说完,他冲李阎一摆手:“请。”

“请。”

柴玄再不看李阎,转身出了船舱。

李阎和查小刀对视一眼。

“这死太监是不是想吞咱的马?”

“哼哼,可能吧。”

李阎眉心拧出一道竖缝,但很快就平复过来。

众人到了甲板,有个头发花白的老马馆自马船的搭板上走来,身后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

“李镇抚,你上眼吧。”

李阎只扫了一眼,便低头冷笑起来,只是也没说话,而是走过去,绕着这匹黑马走了两圈,才走回柴玄身边,冲他一拱手:“这不是我们的马,看来是衙门的人搞错了,没有别的事,我二人先行告退。”

柴玄一句“我捞的就是这匹马”已经到了嗓子眼,不料李阎如此坦然,像是满身力气打在了棉花上,讷讷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吃,吃了饭再走?”

……

关外,冰雪笼罩黑色山脉,高山环绕,群山当中,有一汪潺潺的小湖,天上飞雪不落,有袅袅的热气蒸腾,忽地有悠长回音激荡,震落簌簌飞雪。

“胡姓门长,恳望白老太奶现身一见,我关外五仙大祸临头,请白老太奶救命。”

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的胡三先生站在湖旁,已经有好几天了,却不见有任何人影。

胡三毫不气馁,依旧嘶喊:

“胡姓门长,恳望白老太奶现身一见,我关外五仙大祸临头,请白老太奶救命。”

他惊醒了满山冬眠的蛇虫松鼠,狍子山狼,都环绕在胡三身边不远的位置,不走开,也不靠近。

“胡……”

“三叔叔歇歇吧。”

蓦地,一只足有千斤重的白色野猪自深山中走了出来,满是积雪的背上,是一团圆溜溜,肉呼呼的白色刺猬。

胡三定了定神,方才说道:“九郎,你务必转告白老太奶,天师道联合官兵,对关外五仙大肆围剿,好仙谷被焚,九牙老祖激愤出手,最终也死在贼人之手,白老太奶若再不出面,五仙家,将毁于一旦啊。”

他手里拿一只带血的黑色蛇身长箭,神情悲哀:“妖箭种罗,是常氏呕心沥血之器,也落在贼人之手,反过来用在我五大家的身上,请太奶奶明查。”

这白刺猬没理,只是道:“三叔叔,我家老祖宗有两句话送你,我自己也有一句话送你,你想先听哪句?”

胡三眸子微动,没说话。

“我自己这句便是,这妖箭上的确沾过天朝火德龙虎之气,却也沾过建州女真水德龙虎之气,怎么三叔叔刚才的话没半点提及?这妖箭,到底是关内朝廷抢夺去的,还是那常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刺猬接着说:“我老祖宗的两句,第一句是,胡氏和常氏有心气,要成盖世的功业,做长辈的不泼你们冷水,可你不该耍心计落自己个儿家里人下水,五仙的根在关外,便是他努尔哈赤做了皇帝,我关外五仙也不会离开这黑山白水,国器之争凶险,白氏祝胡三先生马到功成,将来得偿所愿,能做从龙之臣,山高水长,日后不必再见。”

胡三垂着眼睛:“第二句呢?”

山鸟惊飞,犹如惊雷乍响。

“滚!”

胡三半天不说话,一张脸如同生铁,最后还是一转身,钻进白纸里消失不见。

=== 第406章 换马记(完) ===

“吃饭倒不必了。”李阎说道:“监正大人,如果没别的事,卑职就先告退了。”

柴玄巴不得李阎走得远远地,忙不吝地点头。

李阎冲他笑笑,冲查小刀使个眼色,两人离开了茶马司的船。

凉风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带着嗡闹的人声扑面吹来。

港口上人来人往,船夫的各色草船挤满了码头,苦力穿着露脚趾的草鞋,扛着百十多斤的粗麻袋奔走,也有大船停在岸边,帆绳上立着海鸟,偶尔跳下来,啄食地面上遗落的稻谷。

查小刀挖着鼻孔:“你想怎么着啊,半夜乔装剁了这厮,然后把马牵回来?”

李阎摇头,对查小刀说道:“说老实话我是不想节外生枝,柴玄是宦官,我不想碰,他知难而退是最好。”

“那你准备怎么做?马可在人家呐。”

“我要是连匹畜生还降不住,干脆回去睡大觉好了。”

说着,他挑了码头上一条租赁的草船,跳了上去。查小刀紧随其后

船不大,李阎和查小刀上来,整条小船立刻晃悠起来,吃深了至少三寸多的水。

行船地是爷孙女两个。一个带着蓑笠的五旬老人,和梳着辫子,水灵灵的半大姑娘。

李阎把几枚铜钱放到蓑翁船翁手里:“有劳了老丈,把船划到个宽敞地方即可,别跟这儿挤得像下饺子似的。”

满脸皱纹的船翁答应一声,便到边上拔蒿去了。

李阎和查小刀自己推开各自拉了一张马扎对坐,中间是张矮桌子。

水灵灵的小姑娘安静地走过来,打怀中的竹篮自里抓了一把嫩绿的齿叶子,放进小盘里,递给李查:“二位爷,”

“什么呀这是?”

“这是上午采的菊叶子,拿糖腌过的,放进嘴里含着吃。”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

“多少钱?”

“不要钱。”

李阎抓了两片放进嘴里。有点甜滋味,他冲查小刀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味道不错。

船开动起来,眼前的水景流转,码头上喧闹的船队慢慢远去。

李阎轻轻把手探进冰凉的海水当中,双眼微闭。

……

那李镇抚走得轻巧,柴玄却提心吊胆。

甭管是天师道还是辽东李氏,都不是好惹的主,

再说此人若真是护送那国器的使将,必然是了不得的过人之处,否则如何担当这么大的事。

前阵子渤海上闹了妖灾,衙门里有人知道内情,便是龙虎旗牌招至,这李镇抚连那么怕人的妖灾都能挺过来,怎么会忍气吞声?

柴玄打定主意,也不歇了,今晚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你有护送旗牌的使命在身,有本事就把去江西的旨意舍了,跟我进京扯皮。

想到得意处,柴玄乐呵呵地来到马船上,要赏一赏自己的宝马。

“快,快给我的“野乌神”备马料去,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柴玄围着飞雷打转,越看越喜欢,连新名字都起好了。

马槽里堆着大米糠,豆饼一类的草料,还有嫩绿的草根,可飞雷卧在柴玄特意准备的松花棉布软塌上,打着响鼻,看也不看一眼。

马厢里的其他马匹都垂头丧气,躲的远远的。

“诶呦,我的祖宗诶。你多少吃点啊。吃啊。”

柴玄止不住搓手心。

“大人,这匹马,似乎吃生肉的。”

一边伺候的马倌提醒了一句。

“生肉,快吩咐厨房,给准备生肉,再打上二十个生鸡蛋。”

柴玄急吼吼地冲下人吩咐。

飞雷赤金铃铛似的大眼别过柴玄,也不看他。蓦地,一只比苍蝇也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小鸟,从唾沫横飞的柴玄的衣褶飞了出来,正落到飞雷的鼻头上。

飞雷恼怒地甩着头,突地,它两眼一对落在鼻尖的小鸟身上,呼啦一声站立起来,毛发激张,松脱身上的名贵的马缰,有些焦躁站在原地。

柴玄急得直叫:“祖宗诶,又怎么了?”

轰!

突然整条马船一个巨大的颠簸,仆人马倌连同柴玄都好悬没有站稳。

“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唏律律律律~”

飞雷长嘶一声,冲开人堆,一蹄子踏破马厩,疯了似的冲到甲板上。

好不容易被安抚住地各色贡马们再次嘶鸣起来,一个个挣脱牵绳,冲出马厢,紧随飞雷到了宽敞的甲板上,得有十多匹,都是毛色油亮,双眼有神的顶尖好马。

原本平静的海浪波澜渐起,旁的船全都没事,唯独这条马船,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怪浪,拍打这条大船来回摇晃。

飞雷毫不犹豫,一扬马蹄跳下海面,其余的贡马有学有样,全都争先恐后地地跳下了海,包括柴玄钟爱的“玉胭脂”。全都跟着飞雷跳下了海,整个港口连人带船带货不知道多热闹,一下子全被这样的奇怪景象吸引了眼球。

轰!

怪浪更猖獗了,茶马司的船队被拍打的七零八落,甚至有一只马船的桅杆被硬生生拍断,青天白日万里无云,这样的景象看的人瞠目结舌。

妖马飞雷领头长嘶一声,在水中扑腾着,沿着海岸奔跑,后来跟着十来匹贡马,引得无数船家避让。

柴玄也是猪油蒙了心,此刻不想着收拾残局,一心惦记着下水的飞雷,船本就离岸不远,他干脆带着一众兵丁上了岸,飞雷带着贡马在水滩上跑,他便带着宦从衙丁,一路叫嚷着去追。

眼看水位越来越深,柴玄害怕马群淹死,叫得更欢了。

水面上,突地结起了厚冰。飞雷一个纵跃跳到冰上,贡马们紧随其后。

“干爹,这这这,龙王爷显灵了这是。”

柴玄身边的长随打着哆嗦指海面。

眼下才七八月份,渤海海面就没这时候结过冰,可事实摆在眼前,即便柴玄在觉得匪夷所思,可事已至此,哪有不追的道理。

这一帮子穿袍顶冠的人紧赶慢赶,穿过几大颗柳树,终于看到了一干马匹,还有一条冰上的草船。

李阎手里拿着一尾鲜活的草鱼,正喂给飞雷。

飞雷大口咀嚼,嘴里打着响鼻,它屁股后头,则是一干茶马司的强健贡马。

船家爷孙望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马群,和七月份的深冰,也只知道跪地祈祷渤海龙王爷显灵,神色惶恐。

“监正大人,怎么了这是?送君千里也要一别啊,这么诚心要留我吃饭么?”

柴玄跑得没力气说话,脸色猪肝似的,一面惨白,一面酱紫。

“哦,托监正大人的福,我的马已经找到了,的确不是监正大人捞起来的那匹,不过我这畜生倒是不知道从哪里拐带出这么多的马匹,不会是监正大人茶马司的贡马吧。”

柴玄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李阎洗干净手,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也不贪这种便宜,要是这些马是监正皇差的贡马,便让你手下的人,都牵回去吧。”

柴玄半天才让自己不至于背过气去,虎着脸摆手,让长随们踏冰去牵马。

他语气虚弱:“李大人好手段啊,却不知,李大人师从天师道龙虎山哪一辈的高人呐?”

李阎没回答。只是道:“监正大人,是方才我说,总兵许我便宜行事之权,监正大人宫里的差事办惯了,估计是没听太懂。你我同朝为官,我也不计较,只是别再有第二次。”

柴玄没再说话,黑着脸转身便走。

等茶马司的人牵着马回了码头,柴玄的几只马船多处破损,有的茶货泡了水,船帆也撕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一干人马灰头土脸,港口上的人指指点点,也不敢靠近。

唯独有个黄袍的书生,蹲在阴凉底下喝着凉茶,满脸的若有所思……

=== 第407章 故人 ===

“今日上午我瞧得分明,那怪浪有几丈高,不打旁的,专打茶马司的船队,打翻了好几艘呐!”

茶馆里的生意不错,南来北往的客商歇脚,茶水喝得涨肚,有人提起上午金口港的事,顿时响起一大片的议论声来。

“何止,你没看见那驻港的监正柴玄奉命进贡的宝马都下了海,这七月份的天,海上独独升起一座冰桥,叫那马踏了过去哩。”

“你那都落伍了,我说出去你们别不信,这桩事,牵扯地是龙虎山和宫里的大事,水深着呐!”

这一桌子人说得正热切,另一桌子人插话进来。

“我怎么听人说是那柴监正自己多行不义,龙王才爷现身惩戒呢?这准没错啊!前一阵子渤海上的妖尸,可还没弄上岸呢,有过路的船都能瞧见。”

这桌子人不乐意了:“得了吧,咱胶州向来是奉天后宫的,哪里冒出来的渤海龙王?”

“怎么没有?屠红坊的唐先生,可是分了二十回书去讲。”

“唐先生那是说书的!也能信?海上的妖尸,分明是官府的李将军,和双刀查侠客剿灭的!”

这桌子人振振有词,说得似模似样。

那桌子听着新鲜,等他说完了,才讷讷问:“年兄,你这话又是哪里听来的?”

说罢“渤海上李查大战五仙”的那人听了眼珠乱窜,一会才拍着胸脯道:“我二舅舅不是在衙里当差嘛,他老人家说的话还能有假?”

“哦~”

茶馆里的人还没赞叹完,就有人泼凉水:“白二柱子,你少来吹嘘!前几天盛昌胡同唱社戏,你当就你自己去过?”

说完他向众人解释:“这白二柱子说的,分明是前几天盛昌胡同茶楼里一位垫场小先生的话,还扯出他二舅舅来了!”

顿时,场上响起嘘声一片,那白二柱子还要争辩,却没人信了。

柜台旁边的伙计听得只打哈欠,茶楼里,多的是人爱高谈阔论。他见得多了。

满朝文武贤佞,这类人敢洋洋洒洒的评断;南北的军国政事,这类人也说的头头是道。

荒坟野冢出了狐鬼诡闻,他们说得活灵活现;神皇帝崇信方士长生,他们张嘴闭嘴彭祖三丰;深闺秘宅少奶奶有春情,他言之凿凿,说是亲眼得见。

他们求得是语出惊人,争得是与众不同,个中得意之处,实不足与外人道载。

但千万莫深究。这种事最没格调的情形,便是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说到底人离了桌子,凉了茶汤,说什么谁还在意?要紧得是,你得记得付茶水钱。

只是凡夫俗子或是捕风捉影,但李阎龙虎旗牌在身,到哪儿都会掀起风波……

城南闹市。

李阎牵着飞雷。在街上与人摩肩擦踵。

查小刀给曹永昌买了剪纸糖人之类的玩具,还有一本精装的话本,是罗贯中的《三遂平妖传》。

“唉!”

李阎一边叹气,一边瞅着飞雷马:“你可比我俩能耐,出去几天的功夫,排场富贵都有了,手下和媳妇也讨了,还肯回来,我得竖大拇指,夸你这黑皮有良心,讲仁义才是。”

飞雷失了玉胭脂和一众贡马的跟随,本来垂着马头,颇有些失落的样子。可李阎说完,它还是嘶鸣一声,伸出粗糙的舌头舔弄李阎的手心,然后打了个响鼻,马尾巴来回摇晃。

查小刀没忍住问李阎:“我说,这马就算通人性,怎么就放着清福不享,就能死心眼跟着你呢?”

“马比人活得要简单吧。何况我和它也有渊源。”

李阎把之前自己在朝鲜的情景大致给查小刀讲了一遍。其中就说了,那时候没有依仗,他拿貘提供的“伪造穷奇血”喂食战马的事,飞雷,则是当时他喂过那匹战马的后代。

“伪造穷奇血?”

查小刀若有所思。

“怎么了?你想起来什么?”

李阎问。

“我听人说起过,很久之前就有代行者提出过一个问题,代行者的传承,和那些传说生物之间,是不是存在联系?举个例子,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姑获鸟的代行走,那你有没有在果实中,遭遇土生土长的姑获鸟的可能?如果遭遇,你和它之间,又是否存在某种联系?五虫类还好说,人仙类的代行者,很多人的名号根本就是史书中的古人,这又作何解释。”

查小刀回答。

李阎听罢也来了精神,他突然想起了九翅苏都:“然后呢。”

“想知道答案,首先得找到那些阎浮传承名号的五仙五虫,不然就是空谈。但行走穿行无数果实,总有收获。何况,有的传承生物,哪怕在现实也没有灭绝,比如“鹦鹉”。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有一定进展的。你用的伪造穷奇血,可能就是探索这个问题过程中的产物。”

李阎静静听着,等查小刀说完才问道:“那,有意识地去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是谁呢?詹跃进,还是苏灵?”

以李阎对阎浮当中几位强人的性格认识,他觉得这两个人最有可能去做这种事。

“不知道。”

顿了顿,查小刀又说:“关于这点我得补充一句,你可能没这个概念。我听我的引导者说过,阎浮一切已知的规则和结构,都是全体阎浮行走,耗费时间和心血探索的结果,其中有一部分,到现在也只是猜测。即便是十主,也有很多事搞不明白。”

李阎敏锐地察觉出其中问题,开口问道:“那你知道最早的阎浮行走是谁么,活到现在的又有谁?”

“是赵剑中,他是已知最早的阎浮行走。至于他自己的遭遇,人家可不会告诉别人,”

查小刀不假思索的回答,

李阎听了半晌才叹气:“貘那个死胖子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正常,我也套话套出来的。”

查小刀和李阎谈话间走出拐角:“有机会我领你,认识认识我的代行者,大美女哦。”

“好,有机会一定。”

说话间,李阎和查小刀回到了龙王置驿站,就见到一道人影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叔叔,叔叔,你们前脚刚走,有个军户就找上门来,非要说找李镇抚,还说是你的旧部。”

这人拎着一柄斧子,脖子上有汗水干涸后留下的黑泥印子,个头不高,正是曹永昌。

=== 第408章 胡三闯关 ===

李阎没着急回答或者进屋,只是盯着曹永昌:“水挑了么?,碗洗了么?柴火劈完了?”

“挑好了,洗完了,劈……”

曹永昌支支吾吾地。

李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斧头,一努嘴:“劈去。”

“哦。“

曹永昌抹头就要走。

“永昌儿,拿着这个。”

查小刀把手里打好的两个油纸包裹给了曹永昌,里面是他沿街买的评话和玩具。

“去吧。”

曹永昌跑远了,查小刀才问:“你就这么教他?咱满打满算也待不了几个月,教他两手防身能打的才要紧,这是干嘛?”

李阎白他一眼:“你懂我懂?”

查小刀双手揣在袖子里,摇头笑道:“得了,你懂。”

两人说着话往里面走。

正厅里站着一名腰挎雁翎刀,戴红缨圆盔,一身蔚蓝大氅的男人,桌上是几味野珍海味的礼品。

他本来静静端详着屋里头的字画瓷瓶,听到人声才转过身来,与李阎四目相对。

只见此人宽背蜂腰,浓眉白脸,神色中透出一股凝而不散的精气神来,可单凭这人五官,李阎却有些认不出他了。

“大人。”

他见到李阎的脸,顿时激动地上前,揖礼一躬到底。

李阎想了一会儿,眼神才一动。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口白牙:“臬司衙门新调百户王生,见过镇抚大人。”

……

太阳一溜烟地功夫,已经往西边的云彩里钻去,海面上火红一片。

港口的船也散了许多,只有柴玄躺在扶椅上,他面无血色,额头裹着湿毛巾,嘴里哼哼唧唧地:“我的马,我的野乌神……我的虎咆……我的十四朱。”

野乌神不提,可十四朱和虎咆,可是实打实地被飞雷给咬死了,还有三四匹贡马重伤,剩下的没伤的,也都没精打采。

自己被戏弄得灰头土脸也就罢了,可死伤贡马,办事不利,自己可没法子向陛下交代。

扑通!

他坐了起来,黄豆大小的汗珠渗满整张白净无须的脸,他咬着牙:“我要参他!我要参他!参他一个纵容坐骑咬死贡马……不,指使坐骑咬死贡马!对皇帝不敬!对大明朝廷不敬!”

嘴上虽然这么说,柴玄心里明白,自己能参倒那姓李的的可能性不大。

他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捡到的不是李阎的马,既然如此,两匹贡马的死自然怪不到李阎头上。

那姓李的背后是辽东和天师道,哪个也不好惹,这时候再想改口,已经晚了。

“哎呦喂~”他灰心地倒在椅子上:“我的野乌神……”

这时候,外头又吵闹起来,他发狠把毛巾仍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六子!怎么回事!”

茶马司的船队下头,一个站在蚱蜢舟上的黄袍书生,正风轻云淡地和茶马司的长随宦官们对峙。

“我说最后一次,麻溜地滚,知道这是谁的船队?倚邦茶马司!宫里的船你也敢闯?!”

那黄袍书生一抱手:“我是来还东西的。”

船上的长随很不耐烦:“还什么?”

黄袍书生一指身后:“这么大的两匹骏马,你却看不到么?”

“你发羊癫疯了吧!”那长随还要喝骂,柴玄却沉着脸走过来了。

“干爹。”

船上的人都低着头,柴玄理都没理,刚才的话他听得清楚,定睛瞧了瞧这黄袍书生,阴恻恻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黄袍书生答道:“我本长春岛上一散人,要赴万龙洞金光真人的丹宴,途径此地,却看到两匹骏马的怨灵盘旋此地,我掐指一算,这二马命不该绝,故来奉还。”

柴玄沉吟片刻,这两匹贡马的死只有船上的人知道,再说才是白天的事,哪里能传得这么快,莫非此人当真不凡?

想罢,他一施礼:“先生若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柴某不才,愿以百金相赠。”

黄袍书生徐徐摇头:“命不该绝,分文不取,命数已至,百万也难偿一命。”

柴玄越发信服,他朗声道:“敢问先生姓名。”

“胡。”

那黄袍书生吐了口气:“胡三,额……生,胡三生。”

……

眼前这人正是壬辰战场上的小兵王生。

李阎见到王生笑,脸上显露出两个熟悉的酒窝,才认出他来。

“你怎么会到胶州来,还打听到我住这儿?”

王生听了李阎的问话,回答说:

“我是听衙门里说,前阵子辽东和渤海一带闹了妖灾,有位李镇抚出手才解决掉。我料想能有这般能耐,又是大宁卫的镇抚,定是大人您了。见了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王生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显得非常激动。

李阎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只看身材,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虎背蜂腰的男子,和印象中那个小萝卜头一样的瘦弱的王生联系起来。

李阎心中突然升起不少感触,只是他强压了下去,只对王生畅快笑道:“别这么客气了,来,认识认识。”

他把王生拉到查小刀面前:“我的好兄弟,姓查。现在我在办公差,他就算是我的属官吧。我过去的下属,王生。”

“查大哥。”

王生作揖。

“客气客气。”查小刀眨了眨眼,才道:“那这么办,你俩旧友见面,先聊着,我吩咐下头弄点酒菜。”

“劳烦查大哥了。”

查小刀点点头,才冲李阎使了个眼色。

两人往外借了几步,站在屋檐下头,查小刀才压低声音对李阎说:“你这兄弟身上怎么……”

李阎点头道:“我晓得,我来解决,你忙完去后院盯着曹永昌就行,我怕这小子偷懒。”

查小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李阎走了回来,提起桌上的茶壶,按着王生坐下,自己倒了两杯凉茶,才徐徐问道:“上半年你来信,才说自己在通州安吉卫升做总旗,怎么这么快就又升了百户,还到山东来做官,从六品授银牌,快追上了我啦。”

“大人快别笑话我了。这个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李阎拿起茶杯,冲王生比划了一下,王生赶紧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个干净,抹了抹嘴才接着对李阎说:

“有朝鲜的战功在,卑职这些年仕途还算顺当。内人本就是胶州人,一直盼着,我能到山东任差,她也能回故乡看看。前阵子山东的臬司衙门有个提刑的百户病死,我才使了银子,打点上下来补这个缺,山东府繁华,这本就是好差,也能圆了我妻的夙愿,两全其美。”

这些话说得通透,显然王生没把李阎当做外人。

李阎眯了眯眼,:“上次来信说,你生了儿子,那现在家里是三口人?”

“哦,老母高堂仍在,年前添了个儿子是小妾所生,加上我的发妻……”王生有些不好意思:“一共五口人。”

李阎听了哈哈大笑,他指着王生:“你小子看着白净敦厚,倒还有这般齐人之福!”

王生直挠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李阎脸上看不出什么,继续盘问:“当初你在朝鲜,摄山里有只名叫菜菜子的野鬼,你还有来往么?”

王生眼皮一张,短暂停顿后,才面不改色地说:“早年归乡,卑职被这邪祟迷过一阵,后来家母请了天师道的法师来,早就没了干系。”

“哦?”

李阎看着王生。

王生低头去拿桌上的茶杯,躲避李阎的目光。

“这是好事,人鬼殊途,如今你家业兴旺,不要再去想这些。”

王生强笑了笑:“自然。”

“对了,孩子多大了?”

“十个月大,大人要是不嫌弃,改日,我带着家眷再来拜访大人。”

“不必了,还是我登门拜访吧,不提孩子,拜访一下老夫人也是晚辈应尽的礼数。”

两人交谈气氛欢快起来。

王生一直呆到傍晚,他追忆过往,提起一干战友叔伯,对他屡有照顾,不禁眼圈发红。直言那次在朝鲜死里逃生,又梦幻似的立下功劳,荣归故里,是他这辈子最快意的一段时光。

直到酒足饭饱,王生要告退的时候,李阎才叫住了他。

“我刚才说要登门拜访,不是随口说说,你家里住哪,我得空,一定去。”

“城南交子巷,门前有两盏大红灯笼,对面是块陈记熟肉铺的牌子。”

王生说罢,才迟疑问道:“大人有皇差在身,要是延误了时辰……”

李阎找了张纸筏记下地址,貌似漫不经心地道:“我心里有数,何况皇差重,自家弟兄性命的分量也不轻。”

王生听了浑身一颤,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李阎摆手:“不必多说,去吧。你新到山东任职,凭空补缺一定得罪同僚,要少说,少做,多看。有这份敬我的心意,拜访一次即可,别再来了。”

王生失了魂魄似的,好一会儿才一咬舌头,他冲李阎一作揖,这才转身离开。

李阎目送王生远去,惊鸿一瞥下,他头顶分明盘旋一股阴森的黑气。

姓名:王生

状态:折寿,阴蚀,衰弱。

备注:常年被阴物不经意间吸食精气所致,龙虎气傍身,诸般厄兆不外显,但长此以往,必将危及性命。

“一妻,还有一妾……”

李阎沉思着,关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