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439章 天师道剿妖 ===

浑浊的洪水淹没民居屋顶,氤氲的水云一眼望不到尽头。浪头上是盛有婴儿的木盆,虚弱的哭声中,木盆随时有倾覆的可能。树上挂着青黑色鱼虾。五颜六色的人畜浮尸叫人头皮发麻。有肚胀如鼓的尸体啪地一声涨破,恶臭的脓水四溢。

大船上的定海县令呆呆地凝望眼前的汪洋,一屁股坐到在甲板上,豆子大的汗滴从他鼻端滴落。

“快快上奏朝廷,快快上奏朝廷……”

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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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管家,我们有要事,一定要见天放先生,你千万通融。”

宁波知府吴克洋,南京工部侍郎范钟,河道衙门监管苏建元,轿子前头朱紫官袍,两翅乌纱。都在陈府门口抱团,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钱贵一脸地不知所措,连连作揖:“几位大人恕罪,我家老爷子回了府就一病不起,两天昏死过去好几次。前天夜里请的大夫,说是哀劳成疾。这条命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两说呢,万万不能再被人打扰了。”

“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钱贵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您就是进去,老爷子也昏死着,他不顶用啊。”

工部侍郎范钟才三十几岁,官场中正是火爆脾气的时候,他往前一步:“你这奴才莫误事!陈天放再不出面,宁波这几个县都要救不回来了!事关几十万黎民,不是你一家人闹脾气的时候!”

他这话一出,钱贵的脸立马就掉了下来,他攥紧拳头直视范钟,悠悠吸了一口气:“小人的确是个家奴,范大人是堂堂的工部侍郎,捏死我比捏死个臭虫还容易。可是范大人这话说得,小人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我们家二爷叫人活活打死,凶手到现在也没定罪,我们老爷子八十九了啊!小儿子死了!”

他一个商贾府上的管家,却对着满门口的绶带高官大声呼喊。

“各位大人扪心自问,换作是您,您受得了么?定海发了大水,可那也应当吃饷的去管,这总没错吧?我们陈家吃过官府的饷银么?怎么一出这事,都往我们陈家跑?都要我们老爷子去管?就算死了儿子也要腾出手?”

他让开大门:“几位非要进去,钱贵拦不住。无非就是把老爷子也逼死,把我们都逼死,那洪水就退了,猪婆龙就平了,进吧进吧。”

范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脖子上青筋迸现。

“钱管家,范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吴克洋这才开口:“既然老师哀劳成疾,以致人事不省,便叫他老人家好生休养,那陈家大爷人呢?能不能叫他出来?”

钱贵这才缓和脸色,他叹口气:“大爷要是在能不来迎接各位么?我家大爷听说定海遭了水灾,早早出门准备了十几船粮食,到定海赈灾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河道监管苏建元也尖声细语的问。

“这可说不好,一两天,两三天,五六天,最多不过个把月。”

苏建元气极反笑:“哼哼,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钱贵低头不说话。

吴克洋一摆手。

“好吧,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访,钱管家务必给大爷写信,叫他速速赶回来,赈灾的事自有官府处置,如今有更大的事,非要他想办法不可。”

“吴大人放心,我立刻就写信。”

“告辞。”

吴克洋拂袖而去,其他几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叹息着离开。有愤愤的私语传过来。

“真是岂有此理。”

“你看这狗杀才刚才的样子!”

钱贵恭恭敬敬鞠躬,权当听不见。等几只轿子走远了,他嘴角才浮现起一丝冷笑,才转身进宅子,背对大门伸出两根手指。

“关门!再加两道门栓。”

码头,打着陈家旗号的封舟上。

陈跃武也愁眉不展。

他这次带来的水银,白蜡,胡椒等货物,本来说好是由陈家吃下去,他好带着银子回山东。

可今天白天,陈家的家仆拉着车队,把货又退回来大半,说是陈府遭逢变故,暂时腾不出手来消化这些货物。只能收取原本的三分之一,至于价钱,之前的定金便是了,不准备再给银子。

可放眼整个舟山,能吃下这么大批的货的商贾,只有陈家一个,想多联系几家吃货,又有不少人畏惧陈家的威势,不敢和陈跃武做生意。

陈跃武自己倒是不怕,可这些货里,有不少是山东本地的达官贵人出的本钱,这要是赔了,陈跃武得把半辈子家底交代进去。

毕竟,山东可没有猪婆龙,能叫他陈跃武去平。

“咚咚咚。”

“进。”

陈跃武拧着眉头。桌前的烛火被人影遮住,他这才抬头。

眼前是背着朱红剑匣的李阎。

“啊,大人。”

“我听说定海那边发大水了?”李阎坐下,看到陈跃武在整理账簿,才眨眨眼:“为陈家毁约的事伤神呢?”

陈跃武笑笑:“倒也不算伤神,望海观音图这么多年,从来没错过。既然前所未有的六叶大吉,那一定不会错。”

“连自家院子不扫,就是叶子底下是黄金也白瞎。陈老爷子还是别太笃信一件器物。”

陈跃武听了苦笑:“大人呐,陈老爷子四个字,我过去愧受,到了浙江,我可实在撑不起啦。”

顿了顿,他想起李阎刚才的问题,又点点头:“是,昨天来的信儿,覆海大圣又不安生了,过去两三年就得有一次,只是没这么大动静。”

“陈天放的小儿子刚死,定海就发了大水,这难道不蹊跷么?”

事到如今,陈跃武也不再劝说李阎,而是凝重地点头:“早有人传言,覆海大圣和陈柯两家人有勾结。可陈天放为了抵抗覆海大圣,死了三个儿子,陈柯两家更是吃了覆海大圣无数子孙,有这样的恩怨,谁敢贸然指责他们?再者,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毕竟除了陈家柯家,没人能对付这覆海大圣了。”

李阎点点头,龙虎山符箓皂役能镇压天下,可覆海大圣一旦钻入大海当中,他们也望洋兴叹。毕竟没有哪一道符箓,有焚山煮海的本领。

陈跃武又道:“天放先生这个人,我摸不太透,可陈寒嘛,我自认还能拿捏几分,他这个人嗅觉灵敏,心狠手辣。有一桩事,大人您可能不知道。”

“你说。”

“四月份白莲教起事,湖州府兵悬一线,各州府衙都严防死守,可在昌国,却闹出了暴民造反的事,至少有两万多人投了白莲教的赵一平。而乱民造反的起因,便是粮价奇高,百姓手里那点田地收成根本不够来年播种,去年已经饿死了几千人,人心惶惶,才让白莲教钻了空子。”

“粮食都叫陈寒买去了?”

“不错,这事一出,内阁震怒,昌国的知州被枭首,家产抄没。还叫宁波知府和漕运总督一同审理此案,要他们务必揪出误国蠹贼,只是现在,两位大人还没把案子扯到陈家身上去了。”

“这场大水一发,逼民造反的罪过,就更牵扯不到陈家身上了吧?”

陈跃武眼珠一转,含糊道:“也不一定,若是覆海大圣被平定,那飞鸟尽,再好的良弓也没用了。”

李阎听了哈哈大笑:“老爷子,龙虎山要是给你递了话,你不妨直说,要是没有,就少撺掇我给人干白工。”

陈跃武给海事局做事,海事局的堂官又是龙虎山的人,这点关节自然想的透彻。

“什么都瞒不过镇抚。”

陈跃武略一沉吟:“有位故人,叫我交给李镇抚一封纸鹤书信。”

“拿来罢。”

陈跃武自一本心经的扉页里掏出一张纸鹤,这纸鹤呈现淡青色,还带有异香。

龙虎山的纸鹤分黄,青,黑三色,黄色是“涂金纸”,每张价值五两纹银,是各地龙虎衙门传达公文时所用,青色是“千年镇魇木”,每只纸鹤造价在百两银子上下,太乙阁正式的文书,都是用青纸鹤。

而黑色纸鹤,是具备灵性的龙虎法物,历代天师用精血温养,每只都是无价之宝。

“李阎吾弟,见信如唔,朝鲜经别,不胜唏嘘,前日我已请示师尊,将师弟你列入天师道守字辈中,道号守邪……”

这信,是当初大明远征朝鲜的稽核监军,如今太乙阁内第一高功易羽写的,李阎曾经用一道气愈术,从他手里交换了九凤神符,还混了个便宜师弟,易羽也从李阎这儿捞到了不少功劳,受益匪浅。

信里头,无非先拍胸脯,说你李阎可是我天师道的人,这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过去的一点小事全不做数。再一个就是,听说如今师弟你到了浙江,你可是不知道,浙江有一位覆海大妖,这些年涂炭生灵作恶多端。师弟你身为我天师道中人,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李阎端详着信,陈跃武咳嗽一声才说道:“太乙阁的意思是,只要覆海大妖伏诛,不必镇抚爷琢磨,浙江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至于查属官犯的事,到时候是小事一桩。”

李阎看罢了信:“好说。”

他把青纸折回纸鹤,交还给陈跃武。

“镇抚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是说那覆海大圣八月五日要再掀大水么?我就那天动手。”

李阎听着船外的水声。

“大人可有把握?”

陈跃武有些担心。

“其实还真不好说。”李阎思虑半晌,突然笑道:“我这次既然是为龙虎山除妖,那讨要些补给,总是应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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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国知州衙门。

河道衙门,漕运衙门,宁波府的两个知州,沿海几个县的县令,济济一堂。

“各位都是谋国的人,这次议事,我就开门见山了。”

吴克洋望向郑渊宁:“郑大人,关于查刀子专擅杀人的案子,今天就要结案。按大明律法,查刀子判斩监侯,陈东私闯民宅,强奸人妇,判绞刑,因人已死,故不执行。”

“是,是。”

郑渊宁应声虫似的。

“海大人。”他又望向替任的昌国知州:“你前几日抓的那个诬陷柯家与海盗反天刀一伙勾结的贼人,现在在哪?”

海知州半天不说话,吴克洋催了几次,他才开口:“日前已被发现死于狱中。”

“……嗯。”吴克洋沉默一会儿,又道:“人既然已经死了,就没有切实的证据,另外,你搜罗的那些口供,账簿,单据。我明日发还给你,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内阁催得正紧,关于奉化乱民投奔白莲教的事,我已经上书朝廷,要求先行封存此案,把精力都用在赈济灾民,还有抵御洪水的事上,陛下体恤生民,一定会理解。大伙有异议么?”

“呵,呵呵呵~”

海知州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海大人,怎么了?”

“啊,老夫有些迎风流泪~”海知州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道:“我就是感叹啊,这花了大半年,才落实下来一半不到的几桩要案,吴知府三言两语就全给结了,我们奉化的府衙平时办案,要是都有这个效率,何愁不能造福黎民哝?老夫我,佩服。老夫我,无能啊。”

气氛一时压抑到极点。

“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当圆,处叔季之事,当方圆并用。天底下有一个海刚峰便够了,守身啊海大人。”

吴克洋不咸不淡地说。

海知州苦笑摇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便听大人的吧。”

这时,外头有人闯进来,正是舟山县龙虎衙门的贾金灯。

“太乙阁有令,江浙有覆海大妖丧心病狂,多年来阻碍水道,淹没民居,为民生大害。故派天师道法师清剿,沿途各州府卫所,必当竭力配合,不得延误。”

大小官员听罢交头接耳。

“又剿?”

“天师道还抽得出人么?”

吴克洋很镇静:“却不知派的是哪位高功法师下山?”

贾金灯不假思索:“天师道守邪高功,大宁卫左司镇抚,飞骑尉李阎。”

=== 第440章 诀意全在猪婆龙 ===

八月三日,各地府衙早早贴出告示,说龙虎山守邪高功李阎,奉太乙阁之命剿灭覆海大圣。以此安抚人心。并派官兵巡视各县城村庄,凡有私自设立淫祠,乃至祭祀牲畜及童男女者,立即锁拿问罪。

各县城的百姓,听说官府张贴了讨伐妖物的告示,一大清早就来围观,有些住在乡下的百姓,甚至为此专门进城一趟。

“天师道终于派人来了,这下我们有救了。”

“过去官府贴了告示,十有八九都能治住洪水。”

“诶,前头的别挤啊!”

贩夫走卒,渔夫书生,三教九流的老百姓统统挤在告示栏前头,冲着上面的内容。

“呔,老汉,你又不识字,你挤个啥。”

一个戴着青纶巾,书生模样的人,拥挤间被踩了一脚,忍不住冲前头个子矮小,五十多岁的农汉说道。

那老汉白了书生一眼:“谁说俺不认字,俺认的字够用了!”

说罢,老汉钻到前头,吃力地辨认着告示上的文字,直到看到最后一个,才茫然地眨了眨眼。

“怎地,我说你不认得吧。”

书生冷笑。

“别打岔。”

老汉涨红着脸,又倒着从最后一个字开始,一直看到开头,脸色刷地一声白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逞什么能啊?”

那书生说罢,老汉一把把后头的书生扯到前头,又惹起一片骂声。

“你识字多,你跟俺看看,上头有没有个陈字?”

书生瞧了一会告示,摇头道:“没有。”

老汉更急了:“那,有没有个柯字?”

“也没有。”

这务农老汉听了,失去力气似的坐到在地上嚎啕大哭:“告示上没有陈,也没有柯。完了,这下全完了,俺的秧苗啊!”

书生有些奇怪:“没个陈,没个柯,你哭个啥?”

这老汉止不住地哭:“你这外乡人懂个啥,懂个啥呦!”

这时候有的人已经看完了告示,人群忍不住向衙役涌去:“这个高功是谁?天放先生为什么不领旨伐妖?”

“龙虎山对付不了覆海大圣,各位大人,快叫天放先生出面吧!”

一时间群情激奋。

告示栏的兵丁匆忙架起铁枪:“都退后,退后。”

衙门里,做客的漕运总督朱昌运在偏衙仔细听着,一旁有随行的书吏奉了一杯茶水上来。

“大人,请。”

朱昌运拿起茶杯,随口问道:“这是第几拨来看告示的百姓了?”

“十几拨了,百姓都关心这事。”

“我叫齐千户帮忙,到各村去巡视,结果如何?”

“光今天一天,齐千户到各村捣毁的淫祠不下十几个,巫婆神汉快有五十人,还有两个村子的乡老民壮,绑了村民的儿女要投海祭祀。犯案的都抓了,可被投海的童男女,已经……”

朱昌运啪地一声放下茶杯,气愤难当:“愚民愚妇,都当明正典刑!”

书吏倒还算镇静,小心接话道:“以朝廷之威严,自然不可能受一只沿海妖物的威胁,当真奉上三百童男女,派人讨伐妖物是意料中事。可是以往伐妖,势必是加封给天放先生一个临时的军职,叫他领了旨意,去讨伐猪婆龙。这次却换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高功。老百姓心里头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州府的士绅商贾,也完全不看好朝廷这次举措。早早清点财货家人,要到江苏去避难的,也不在少数。”

“你去吧。”

这书吏如临大赦:“下官告退。”

说罢,就退了出去。

朱昌运看了一眼桌上,那是一摞厚厚的纸包,里头是漕运衙门前后数任堂官搜罗下来,关于二十几年来,陈柯两家草菅人命,误国害民,勾结海盗,斑斑罪状罄竹难书,远比各县衙呈给知府吴克洋的要齐全,这里头随便一件,都足够陈家柯家抄家灭罪,可覆海大妖不灭,这些都是废纸。

朱昌运至今还记得他为上一任漕运总督钱大人送行,从他手里接过这个纸包时,钱大人的眼神。

“李镇抚啊李镇抚,你可得争口气啊。”

陈府大宅。

钱贵跪在院子里,双手托着藤鞭,头埋得很低,他在这里已经跪了四五个时辰了,屋里还没人出来传信叫他起来。

“咳咳~”

床榻上的陈天放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上裂皮结痂,双眼涩如灰烬,显然病重。

吴克洋一直坐在床边,见状急忙吩咐侍奉丫鬟:“火炉再旺些。”

丫鬟大气也不敢喘,急忙鞠躬。

“不必了,小风寒,挨挨就过去了。”

满脸病容的陈天放叫住丫鬟。

吴克洋急道:“这样重的病。怎好挨得过去?”

陈天放虚弱地看着他:“克洋啊,你上任也有七年,这七年,也不好挨得过去吧?”

吴克洋愣了愣,过了一会才道:“老师说的哪里话,弟子只是,尽一些应有之宜。”

“你不要骗我,你也埋怨我,埋怨我放任子孙。我大儿子也埋怨我,埋怨我偏心小儿子,小儿子埋怨我不叫他理事,女儿女婿埋怨我,总归他们姓柯不姓陈。你们都埋怨我。”

吴克洋张了张嘴,随后站起来跪在床前,痛哭道:“我与老师不是父子,情同父子。父子之间怎么会有埋怨二字,老师这样说,实在折煞弟子了。”

天放先生凝视着吴克洋:“起来。”

吴克洋不答。

“起来——”

天放先生拉着长音,拍打着床榻。

吴克洋连忙起身到天放先生身边。

“桌上有封折子,我很早便写了,你看看,没有毛病,就带回去抄下来。”

吴克洋走到书案边,的确有一封书,他打开来,上面头一行赫然写着:“宁波知府臣吴克洋谨奏;为直言浙江陈柯二氏勾结妖物,养患自重……”

吴克洋手一哆嗦,奏书落地,惊怒交加:“这是何人造谣,其心可诛。”

“这是我写的。”

天放先生轻轻说。

“老师,您,您这是?”

“你刚才说,你把我当成父亲,我何尝不把你当做我的儿子。只是有时候糊涂,老想着你年长,能让着他们点,是我太宠他们了。”

“老师。”

“听我说完。”

天放先生继续道:“天底下没有不漏水的船,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不是石破天惊的事。旁的不说,单说这次吧,我家里人瞒着我不叫你们进门,天师道就找了李镇抚。克洋,你年纪轻轻就做到知府,眼光韬略都是一等一的,你说,这李镇抚能降服覆海大妖么?”

“……”吴克洋久久说不话,地上是那张天放先生亲手写的奏疏。

半天,吴克洋才道:“太乙阁易羽,是个谋而后定的性格。天师张义初,更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龙虎山,不会无的放矢。”

沉默,良久的沉默,鹤嘴的香陡然而灭。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宠着他们,也不能委屈了你,若是时候恰当,你上这封奏折,或可保住仕途性命。”

“老师。”

天放先生在床上翻了个身:“你去吧。拿着这封奏疏。”

吴克洋低头不语,好一会才捡起地上的奏疏,出门去了。

到了院子里,正巧陈寒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两人见面却目不斜视,彼此交错。

“爹,您……”

“是你叫钱贵不让浙江的官员进门的?”

陈寒咽了口唾沫,才点头:“是。”

“……”

虚弱的天放先生一把抓起床边的鼻壶扔了过去。

“你个不争气的畜生!”他大口喘气,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他们是官!是官!是官!”

陈寒也不敢躲,脸上被砸出一道血印子。

侍奉的丫鬟连忙给他顺气,半天,天放先生才闭眼道:“给春儿家里递口信儿,我想他们俩了,回来吃饭。”

陈寒抿着嘴:“我是不争气,可说到底,我还是为了咱陈家。官府想抛下我们自己剿妖,您叫他们来,难道就能解决么?”

“你们都不争气。”陈天放闭着眼:“我就是老了,想跟女儿姑爷说说话,我好高兴高兴。去吧,去叫。”

陈寒舔了舔嘴唇,这才走出去。

南渠三宝寺对面,是条宽敞的大街。里面茶点庄,胭脂铺,车行,书局各色商铺齐全,还有几座幽深的大宅子,这些统统都是柯家的产业。

柯家大爷柯诺然,在浙江绿林道上颇有威名,绰号“混天蛟龙”,若是只论名号,比覆海大圣,猪婆龙王这些,也不太差。

前阵子陈冬横死,夫妻两个还去哭过,这些日子除了家里的产业,也都盯着官衙的动静。差人去问,只听说覆海大妖又不安生,只是官府却没再请天放先生,而是找来了一位守邪高功,又听说这位守邪高功,正是杀了陈家二爷的查刀子的上司,这叫夫妻两人又惊又怒。

砰!

上好的水蓝瓷器被砸得粉碎,砸东西的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穿金戴银,手上扣着扳指和玉镯,尽管一身贵气,却掩盖不住妇人脸上明显的狠厉之色。

“一帮喂不饱的白眼狼。”

也不知道她在骂谁。

里屋,柯诺然端坐着,一个高瘦头陀站在旁边。

听到骂声,头陀笑呵呵地:“嫂子又闹脾气呢?”

“你说你的,家里的事少问。”

柯诺然板着一张脸。他生的极为壮硕,浑身上下的肌肉要把衣服撑破一样,一道黑色的野兽纹身从脖子蔓延到耳根,看上去非常凶恶。

“啊,额,有批尖菊今晚就到,挡着口的。”

“知道了,老规矩,一半从后门送进来,一半送到柴氏染坊去,另外,你再帮我做一桩事。”

头陀低头:“您吩咐。”

柯诺然勾了勾手指,那头陀凑近,他耳语几句。

“没问题,这事好办。”

柯诺然沉着脸:“我小舅子死的冤枉,这只是个开头儿,剩下几个人现在还动不得,你过阵子等我消息。”

“明白。”

头陀点头。

“去吧。”

柯诺然说罢,冲外头吼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天还没塌呢!”

说着,门打开从外头进来一人,柯诺然认得是陈府上的仆人。

“大爷。”

“老爷子有吩咐,还是陈寒有话说。”

仆人搓着手:“老爷子这两天清醒了点,想叫您和小姐回去吃顿饭,晚上过一夜。”

“好,我这就出发。”

柯诺然满口答应。

“对了。”他突然抬头:“我早上派人和陈寒说的,釜底抽薪,把那劳什子守邪给做了,他有回复么?”

这仆人摇头:“我家大爷没答应,他的意思是,这姓李在山东辽东闯下的威名不小,怕得不了手,反而坏事。”

柯诺然冷笑:“官府的武将也就那么回事,否则怎么会连几道龙虎旗牌也看不住,矬子里拔不出将军。”

想了想,他又道:“罢了,说不通就算了。我倒要看看这位不知道那哪冒出来的守邪高功,后天怎么驱赶猪婆龙。”

删了三千多字支线,关于曹永昌,和弹词大家莫后光的,因为对剧情并没有推进作用,所以晚了。

=== 第441章 猪婆龙?支祁连! ===

己亥年八月初五,连日阴雨不断,野狗狂吠,猪马牛羊不进圈,蛇鼠出洞,鱼虾跃水,黄雾四塞,日光晦暗,怪风狂起。

数千兵甲立于江口之上,高搭红布法台,阵中立着数千车沙袋。各州县瞭台备良马强兵,皆穿红衣,背黄包。汛情一起,人即刻上马通报水警。江口各处洒下水签,下游安置防汛守卒接应,备灌了桐油的羊皮艇,以水签刻度,传递汛情。

“李……额。”

朱昌运要叫李阎,突然又沉吟起来。

李阎听了笑了笑,撇下一旁请他换上龙虎法衣的道童,依旧穿甲,背剑匣,转身冲朱昌运道:“大人依旧叫我镇抚便好,守邪高功,我也听不习惯。只是个中缘由,一时半会我也解释不清楚。”

朱昌运点头:“李镇抚,浙直总督卫抚海卫大人,奉上命去剿灭作乱的白莲教妖逆。如今在嘉兴一带厉兵秣马,局势到了紧要关头,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卫大人全权委托我,还有齐千户手下三千兵马,协助天师道一同讨伐覆海大妖。”

李阎听了笑道:“那大妖只在海中兴水,又不是同倭寇一样,上岸烧杀抢掠。派再多兵来,又有什么用?”

朱昌运倒是回答地一本正经:“一个是,以近海的炮火弓弩,猎杀较小的猪婆龙,另一个是,额……”

“是我一旦被覆海大妖吃掉,他兴起大水,兵丁好及时防汛是吧?”

朱昌运没敢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大人若是下水,这剑匣是否摘下,免得碍了大人在水下的行动?”

“我那属官若在,剑匣可以交给他来守护。他不在,你们的兵护不住它,我将就吧。”

说罢,李阎不再理会朱昌运,独自来到江口前。

眼前江水滔滔东去,不时升腾起拳头大小的气泡。

李阎深吸一口气,他能闻到江水里一股奇特的腥味,像是血和腐肉。可看岸上其他官员和士兵的脸色,分明没有察觉。

天师道都监贾金灯双手捧着木盒子,走到李阎面前:“大人,这是您点的除妖物备。”

“你念罢。”

贾金灯点头,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这里头是将军破煞符五十张,天吊符五十张,祭妖符五十张,金火符五十张,五营元帅神符十张……”

他约莫说了十几种符咒,一共三百多张符纸,功用从避水,伏妖,镇宅,疗伤,安神,开财运无所不包。加在一起,能价值两万点以上的阎浮点数,可镇宅,开财运什么的,听上去就知道,对这次除妖帮助不大。

李阎讨要这些,本来存的就是敲一笔竹杠的念头,没打算在覆海大圣身上动用。因为龙虎山的符纸,普遍不能沾水。

这也是为什么,龙虎山能镇压天下,却对沿海地带一个大水妖束手无策的主要原因。

“大人。”

清点完毕,贾金灯把盒子递到李阎面前。

李阎接过盒子,又从里头单独拿出一摞白色的陶片,上面有复杂的血红纹路,品相非凡。

【青天昭日符】(陶制)*15

品质:稀有

可解天下妖毒,震慑五百年道行及以下的外道妖物,在水下捏碎即可发动。

他把这十五枚【青天昭日符】单独放到一边,随后一翻手掌,盒子就消失不见了。

这种陶符,是龙虎山近年钻研的办法,是可以在水下使用的符咒。

至于龙虎山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那是因为按照龙虎山“七类九品”来划分符咒,只有五品以下的符咒,才能用陶符制作,不可能对覆海大圣造成什么像样的伤害。而且陶符制作不易,这十五张陶符,已经是各县的龙虎衙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咔嚓!

天空劈下一道水缸粗细的血红色闪电,浑浊的大浪凶狠拍打礁石,整个江口霎时间浑黄一片。

水浪汹涌之际,能在水中看到数以百计的黑色疙瘩向江口涌来。等近些,才知道这些黑疙瘩正是大大小小的猪婆龙。

一道大浪朝江口拍来,阴影遮住李阎的脸。

“点火。”

齐千户刚刚下令,江水中的猪婆龙却纷纷张开血盆大口惊恐嘶吼,扬起尾巴疯狂逃窜,一道聚拢起来,足有七八米高的浑浊巨浪也轰然倒塌,整个江面为之一清。

江口数十官员,几千士兵为之一怔。

李阎一语不发,径直跳下江口。

天空中乌云收敛,露出刺目阳光,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朱昌运和齐千户面面相觑。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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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江水中的李阎飞速下坠,继而扬起一大串水泡,他想也不想扯住一只逃窜中的猪婆龙的尾巴,然后翻身坐了上去。

祸党。

无支祁凶暴白猿的影子在李阎身后一闪而逝,那猪婆龙哀鸣一声,驮着李阎,乖乖往入海口游去,升不起半点反抗的欲望。

李阎能清晰地察觉这些猪婆龙心中的恐惧,还有部分道行高深地猪婆龙,李阎甚至能从他们的呼吸和嘶吼中解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字句来。

“是大王!”

“跑啊!”

“大王叫收兵了,大王叫收兵了!”

蓦地,前头同样是浩浩荡荡的黑影,和这些逃窜回来的猪婆龙正好撞在一起,李阎放出无支祁的投影,淮涡水君的气息四下洋溢,这下子场面更加混乱了。

“大王!大王!”

“大王生气了~”

“前头是大王!后面也是大王!”

那猪婆龙驮着李阎,翻过入海口,直通黄海境内,大批的猪婆龙感受到无支祁的气息,开始疯狂四散逃窜。

覆海大圣要驱动众多猪婆龙,一起掀起大浪,才能冲垮堤坝水淹宁波。可现在李阎下水,偌大猪婆龙群只知道逃窜,根本聚不起大浪,想发大洪水,也是痴心妄想了。

吼!

水波震荡,李阎受到冲击,顺势翻身下了猪婆龙,无数四下逃散的黑色和青色的影子里,一道金色的影子直扑李阎!

李阎心念一动,眼前的水突兀裂开一道两米多宽的真空缝隙,李阎翻手拔出金母大剑,没有海水阻隔,金母大剑劈头斩下,只听得一声巨响,那金影子被活活倒劈出去,血花蔓延下,这只有十米长的金色猪婆龙缓缓沉入水底。

“冒牌货,不是大王。”

李阎抬头,约莫有四五十只金色猪婆龙,呈现一个圆形斗兽场的体积将自己团团围住。

【猪婆龙近卫】

类别:妖种

综合评价:九曜(一千年道行)

“冒牌货!”

一只体积更加庞大的金色猪婆龙发出怒吼。

李阎冷哼一声,无数气泡从他身后涌出,连带几条饿昏过去的青色猪婆龙,还有一只昏厥的巨大乌贼都没来由地出现在水中,然后沉入海底。

翻涌的水泡遮住了李阎的身形,蓦地,他从水泡冲出,拳头恶狠狠地轰在开口说话的那只金色猪婆龙的头上,直接把它打昏厥过去。

几十只金色猪婆龙冲过来,在被撕裂的海水澜流间,尾巴和牙齿来回扑击李阎。李阎毫不动容,抓起一只猪婆龙的尾巴,扫向另一只冲击过来的猪婆龙,同时避开撕咬,一拳头把咬过来的巨大牙齿打得粉碎!

这些猪婆龙的体积全都在十米开外,过于庞大的体型叫他们根本不能跟上李阎的灵活转向,寻常人类大小的鱼类,这些有千年道行的猪婆龙只需张嘴一吸,猎物便到了嘴边,可李阎却如同压千斤的秤砣一般,根本吸不动不说,小小的躯壳当中,更是蕴含了无尽的能量。居然只用金母大剑和拳脚,稳稳压制住几十头猪婆龙。

一时间,金色的沾血鳞片在水中飘飞,声声巨大的哀鸣时而响起。

突然,一阵奇异波动自深海传来,众多猪婆龙如临大赦,除了几只被李阎打得昏厥的近卫以外,所有的猪婆龙妖。无论黑色,青色,还是金色,都远远逃开了。

李阎低头,海底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当中,无数奇形怪状的鱼涌出裂缝,紧跟着,一只硕大的朱红色的龙头挤出裂缝,龙头之上,居然站着一只白色猿猴!

————————————————

“这李镇抚,就这么跳下去了?”

“这是什么讨伐大妖的手段?”

“从没见过啊。”

岸上的人本来议论纷纷,蓦地,江水涌出污泥和气泡,乌云再次汇聚起来,而且比第一次更加庞大,声势更加骇人。

“快看!”

有眼尖地士兵惊叫出来,海面上突兀立起一只朱红色的猪婆龙,有百十米长,在漫天的黄雾和滚滚黑云中看不真切,数道血红闪电在它身上齐齐炸响,怒吼声响彻天空。

“那便是覆海大圣?!”

朱昌运脸色苍白,他活过半生,也偶见狐鬼山魅,只是在他官身龙虎气面前,只有逃散的份。和大多数清流士大夫一样,他也从来不把所谓的妖物太当回事,自觉养一身浩然正气,便百邪不侵,只是亲眼见过这样的怪物,叫他心中的信念也随之动摇。

“这样的怪物堪比天威,一直以来,陈柯两家又是怎么对付的呢?”

狂暴云雨挥洒之际,李阎依靠短暂踏空,和控制水流的能力,在半空中和一只龙首猿身的白毛怪物缠斗在一起。他早换了錾金虎头枪,对方却使得一只硕大的三叉戟,双方你来我往,激斗正酣。

【猪婆龙王】

类别:妖种

综合评价:八极(两千年道行)

沉睡在黄海海底的猪婆龙王,性格残暴,能呼风唤雨,被覆海大圣拘来,成为他强大的坐骑。

【覆海大圣:支祁连!】(唯一性)

类别:妖种

综合评价:八极(两千年道行)

上古异兽无支祁和龙类交配后诞下的异兽,兼具无支祁和龙族的神通法力于一身,生的龙首猿身,四万八千孔中能喷出异水,本受龙虎气镇压不得孵化,因百年来龙虎气不断流失,龙卵孵化破壳而出。阎浮果树上,只此一只!

支祁连之力与无支祁高度契合!吞噬支祁连之力,能极大提高无支祁之心的觉醒度,并使得你的祸涛技能发生异变!(秘藏强化)

陈跃武的故事里,石像上写的是“猪婆龙王覆海大圣”,官府只以为,那猪婆龙王便是覆海大圣,却不知道,原来猪婆龙王和覆海大圣,是两只大妖!

海天交际,诸多血色闪电暴舞,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半空中交织旋舞。

李阎大枪一抖,黑色祸水在半空中化作无数龙蛇,缠绕向支祁连,那支祁连不假思索,从鼻孔当中一道白茫茫的水雾,顷刻间化作无数白色的小小猪婆龙,与黑色祸水化作的模糊龙蛇斗在一处,不到半刻,祸水居然败下阵来。

那支祁连桀桀怪笑,抬三叉戟和众多水雾猪婆龙围攻向李阎,不料它背后突兀闪烁出一只围绕莲台的羽翼少女,继而转化成李阎的样子,一记大枪劈砍在支祁连的肩膀上!

支祁连吃痛,急忙窜上猪婆龙王的头顶,李阎的手腕也被白色水雾化成的小猪婆龙咬中,伤口发白。他只单手提着虎头大枪,站在一块浮冰上,连拍了几道青天昭日符解毒,继而让过猪婆龙王口中喷涂的红色闪电,抬眼望向支祁连。

支祁连捂住被劈伤的肩膀,伤口已经被冻住,攥紧的冰冷痛感激起了支祁连的凶性,双方再次缠斗起来。

虎挑!

燕穿帘!

血蘸!

激斗之际,李阎腰杆突然一直,大臂往外一缠,枪头颤动,居然把支祁连手里的三叉戟甩飞了出去!

龙拗首!

支祁连的白色龙头上露出凶狠的神色,口中喷出白雾,李阎毫不示弱,只用祸水结冰格挡,左手凶悍的抬起【愤怒的肖克】,贴着支祁连的脑袋开了一记!

只见无数水花迸现,支祁连低声呜咽,他头上被打出无数血洞,凄惨无比。白茫茫的雾气包裹着伤口,朝海中坠落!

李阎还要追赶,突然觉得体力不支,支祁连吐中他的白色水雾浸透四肢百骸,叫他身子一软,更躲闪不及被猪婆龙王一口血红闪电劈中,也顺势落入海中。

两朵水花在海上溅起,李阎和支祁连在水上彼此对视。

那支祁连头上血肉模糊、它怨毒地望了李阎一眼,突然化作无数水雾,连同猪婆龙王一起,朝海底大裂缝钻去。

————————————————

南渠三宝寺后院。

井水突然变成一片混红,然后收缩干涸。

一直盯着井口的和尚大惊失色,他换了厚重的黑袍子,出了寺门往柯家走去,面见了柯诺然,头一句便是:“当家的,覆海大圣吃败仗了!”

陈府大宅。

陈寒自清早,便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屋子里,茶饭不想,只盯着一只白色猿猴神位,突然,这猿猴像的头顶裂开一道大口子,陈寒目睹这般景象,一个没坐稳滑落到椅子底下,嘴唇青白,哆嗦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天,天要亡我陈家。”

江口上,围观李阎斗覆海大圣的官兵们欢呼起来。

“那覆海大妖入水了!”

官兵和诸多官员离得太远,正能听见阵阵厮杀声音,如同天兵擂鼓,神魔交锋,又见到那猪婆龙王哀吼一声,钻入海底。貌似是狼狈逃窜的样子。

朱昌运大喜过望,他几步上前险些跌进江口,幸亏被兵丁搀扶。

“愣着干什么?!点火,开炮!”

朱昌运突然回头向齐千户道。

齐千户大为不解。

“朝水里打,玩命打!”

朱昌运的口水就要喷到齐千户脸上。

挫败覆海大妖,官府大军却一炮未发,这像话么?这能有功劳么?!

砰!

江水炸响,李阎单手抓在岸边上,一个翻身上岸,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大口喘息,身上数十道发白的伤口不提,更是头晕眼花,体内天命雅克和泉浪海鬼正不停地和白雾的毒性做抵抗。

“李镇抚,李镇抚。”朱昌运满面红光的走近李阎:“情况如何?”

李阎舔了舔嘴唇:“覆海大圣逃窜,它这次无力再掀起洪水了。”

朱昌运高兴地跳脚,突然,后头的士兵突然惊慌起来,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骑手穿红衣,背黄包,令旗摆动间,骑手大声呼喝,语气急切无比。

“余姚水堤决口了!余姚水堤决口了!”

他从马上扑下,几个翻滚到了朱昌运面前,语气惶恐:“大人,余姚水堤决口了,洪水已经淹了奉化!”

原本正忙着化解水毒的李阎猛地睁眼,一转头满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 第442章 大恶之首! ===

数千里浪脚拍长空,一望里潮头奔万马。连山倒峡,喷雪轰雷,悠然树顶戏鱼龙,惨矣城头游蟹鳖。民居荡漾,萧萧四野尽无烟;蜃气重迷,隐隐八方浑没地。

——明·李渔·梼杌闲评

陈府大宅

陈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院子当中,他望向眼前的园林回院,假山花草,汉白玉的台阶,撑住亭落的几十根雕梁大柱,富丽堂皇,奢华无比。

陈家在整个浙江,有两千多家宅院,上万亩良田,商铺不计其数,可这么大的家业,在现在的陈寒眼里,却化作了无间地狱的油锅剐台,那些明晃晃的血盆大口,等着他的骨头下锅。

陈寒惨笑一声,没理会见礼的丫鬟,敲响父亲陈天放的房门。

“爹。”

“进来~”

陈天放的嗓子好了些,陈寒进门,自己的父亲老态龙钟地坐在椅子上,穿着神皇帝御赐的三品朱红袍带,他端着油灯,手里捧着一卷书。正费力地读着。

“爹。”

陈寒真切地叫了一声。

“啊,你来的正好。”陈天放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他一指书台:“你去找一找,这本《传习录》的下卷在哪,手下人不中用,我记得是在中间,还是……哪来着?”

陈寒不再多说话,而是立马跑到书桌前头,去找那本传习录。

“爹,您要的是不是这个。”

陈寒端着一部大部头,递到陈天放手边。

“啊,对,没错。”陈天放把书拿到手里,盯着书本冲自己儿子摆手:“你坐你坐。”

陈寒笑了笑,他少年时,也常坐在一旁,看父亲读书,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如今想起过往种种,真是不胜唏嘘。

陈天放读了良久,突然慨叹道:“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元不动。阳明先生的学问,真是具参造化啊。”

陈寒无意间,突然见到茶案上的一个纸包,便随口问道:“爹,这纸包怎么回事,是不是丫鬟放错地方了。”

“哦,那个,那是昨天晚上送来的。”陈天放依旧盯着传习录,头也不抬:“是几任漕运总督搜罗来的,你哄抬粮价逼民造反,还有春儿家里和海盗反天刀的那些子事,啧,还有那天钱贵去三宝寺,你往井里扔的信……远的近的加在一块,得有这么厚。”他比划着:“这么厚。”

陈寒如坠冰窟,他一个激灵,面向陈天放瞠目结舌:“爹,您,孩儿,这。”

他看向纸包:“这漕运衙门公署的东西,怎么会在您手里?”

“漕运衙门公署的东西,当然在公署,朱昌运随程携带的书文,当然在他身上,只是抄录一份,送到我这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有,你以为钱贵会听你的?他只听我的。”

陈天放翻了一篇,如是道。

陈寒也不是笨人,他苦笑一声,低下头:“原来爹什么都知道,儿子还自以为瞒过了爹,儿子真是不中用。”

“是啊,四十几岁的人了,做事大手大脚,目中无人,我那个姑爷也是,做了那么多亏心的买卖,连个斩草除根都不利落,还叫奉化的知州海宁抓住了一个舌头,要是这人被扭送到了京城,你妹妹一家子全都得掉脑袋,吃了这么大个教训,以后你们得长进。”

陈寒扑通跪倒在地,哭泣道:“恐怕儿子以后没有长进的机会了。是儿子糊涂,儿子投信叫它闹一闹,好给弟弟报仇雪恨,却没想到真让龙虎山降服了它,它吃了败仗,那班人一定磨拳擦掌,要咱们陈家柯家的性命!”

陈天放还是盯着书:“要咱们家的性命,不一定要叫它吃败仗,它吃了败仗,也未必要的了咱家人的性命。”

陈寒眨眨眼:“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去,我今天是把掏心窝的话给你,你再不长进,再不能撑起这个家,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着,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钱贵推门进来,整个人显得比平常干练很多。

“事成了么?”

“老爷,事成了。水已经淹到奉化了。”

陈天放眼也不眨:“事成了么?”

钱贵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哦哦,这批人手,我今晚就处理掉。”

“做的干净些。”

陈寒还在愣神,陈天放又转头冲他道:“咱爷俩说到哪里了?哦,长进。”

陈天放放下书:“白莲教造反的事,胜负估计这两天就能有个端倪,他们成不了气候,但烂一个浙江,未必不行。比起白莲教,宁波的事再大也要压下来,稳下来。朱昌运是个绣花枕头,和他那几个前任一样,不足为虑,反倒是吴克洋,咬人的狗不叫。别看他这些年,给你擦了这么多屁股,收了你这么多的礼,他心里看不起你。这个人往后不可信了,想办法除了他。”

陈寒细细听着,心里似乎有热流涌起。

“这个事一出,会安生一阵子,龙虎山也会闭嘴,你过去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但是要利落,不要学你那个姐夫。”

他枯瘦的骨架撑着满身朱红官袍:“都下去吧。”

陈寒和钱贵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陈天放倦怠地坐在椅子上,低声道:“宽衣。”

一旁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急忙过来,给陈天放解开衣带,褪下内衣,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陈天放毕竟快九十岁了,人上了岁数,身上都会有难闻的气味,也就是老人臭,刚解开衣服,一股怪异腐朽的味道便直冲丫鬟的鼻子。丫鬟不敢捂鼻子,只是神色异样了片刻。

陈天放转头:“臭么?”

丫鬟咽了口唾沫,没等她回话,陈天放一把抓住丫鬟的头发,枯瘦的手掌死命拽紧,阴郁枯槁的可怖面孔凑到丫鬟眼前,浓郁的口臭全都喷到对方脸上。

陈天放话里是刺骨的寒意,每个字都能往外掉冰渣一样:“我告诉你,我只要活一天,上到内阁太乙馆,下到南七省的绿林好汉,就得捏着鼻子闻我这个臭味,不想闻也得闻!听到没有?嗯?他姓李的想砸我的锅?他还不够资格!”

还欠一章

=== 第443章 下海虎,出闸龙 ===

屋外响起闷厚的雷声,雪片似的急报来往官邸。院子空落落的,只有泥脚印散落。能派出去的兵基本都派出去救讯了。人声喧闹,争论和指责从不停歇,铜烛台上蜡烛飞快融化。

这一夜无人入睡。

翌日,鸡鸣声叫出天空一抹鱼肚白。

“昌国三面环山,百姓疏散及时,伤亡不大。分洪以后,大部分州县都保存下来了,只是象山南,如今一片汪洋,具体情形还不得知。”

“军中伤亡如何?”

“将士们下堰堵洪,连带传递汛情的损失,一共死伤六十四人,失踪二百八十余人。”

朱昌运站起来:“奉化知州海宁海大人呢?”

那名防汛的武官低下头:“海大人亲临决口,指挥士兵防汛。当时天太黑,汛情又急,大浪上了堤口,把官府的防汛队冲散了,海大人也……”

朱昌运面沉似水,其他官员又吵作一团。有指责天师道伐妖不利的,有建议即刻写奏疏上报朝廷,有些人把更早些时候,查刀子打死陈冬又翻了出来,吵吵闹闹听不清楚细节。

突然,两扇门吱哟一声打开,门口是个穿甲背匣,做武将打扮的人,衣甲湿漉漉的,带着零星的泥点子,连串的水珠顺着裙甲滴落。

屋里的争论指责声为之一停,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进门的李阎身上。

“刚问各位大人,这官邸里可有酒水么?”

朱昌运闷了一会,才道:“后堂。”

“多谢。”

说罢,李阎便关门出去了。

约莫两三个呼吸,一名紫袍官员一拍桌子:“他还有脸喝酒?”

“可恶!”

屋里轰地又爆发出一阵声音,所有官员通了气,红了眼,对这位守邪高功兼大宁卫左司镇抚大加指责乃至唾骂,进本参言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等这些声音的浪潮歇了一波,前来报讯的守备武官才硬着头皮说道:“昨夜李镇抚并未上官船避汛,而是和卑职等人一同堵堰救人。李镇抚身怀异术,救了不少百姓和军中兄弟,还填上了两道洪口。是今早洪水稍退,李镇抚才同卑职回来的。”

朱昌运眼一抬:“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武官的头埋得更低了。

朱昌运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先叫布政司衙门调粮。我来写本子,如今情形如何决断,要请陛下龙意天裁。”

“不必了。”

门外又传来人声,数道火把亮起,一名头顶发簪,身穿金色龙虎法袍的法师率领一众皂役,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朱昌运认得此人,此人是杭州府衙的龙虎都监薛声皂,也是整个浙江八十几个龙虎都监当中,地位最显赫的一个。此时他应该随军前往湖州,跟随浙直总督卫抚海一同讨伐白莲教妖逆,不知怎么地居然来到这里。

“薛都监,你?”

“我是来回复上级衙门对舟山陈氏次子被杀的审理结果,还有太乙阁对余姚决口一事的处置。”

“薛都监来得倒是快。”

朱昌运若有所思。

“好说,我就不耽误功夫了,刑部已经批了宁波知府吴克洋上报的审查,查刀子专擅杀人,判斩监侯,陈冬强奸人妇,判绞刑。另外,守邪高功讨妖不力,以至于余姚决口,百姓生灵涂炭,本当重责,念其有护送龙虎旗牌的职责,故暂时不予追究。”

朱昌运追问:“太乙阁便罢了,查刀子专擅杀人一案,既然刑部已经批阅,可有回执文书?”

“没有文书,有刑部尚书厉大人的口信,回执过几天就下。哪位大人有异议,可以自己上奏,如果没有,便按我的话去办案便是,上头总不会扯各位的后腿。哦,对了,龙虎山已经查明,查刀子并非天师道在籍的龙虎皂役,想必是李镇抚记错了,如何处置,按大明律法即可。”

几位官员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什么。

南京工部侍郎瞧着茶案低声道:“要我说,这薛都监鬼精鬼精,怕是一直在宁波等候消息,便宜行令才是真的,否则前脚余姚决口,后脚他便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旁也有人低声回应:“这是急着邀陈家的好呢。”

朱昌运脸色看不出什么,只是拱手:“如此,便有劳薛都监了。”

“好说。”

说罢,薛都监便率领一干皂役转身出门了。

李阎从后堂拿了两坛女儿红,几道烧肉之类的菜包成油包,正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薛都监,自然也从他嘴里得知了太乙阁和刑部的批书。

“李镇抚,非是我天师道不讲情面,情势逼人。浙江如今危如累卵,还得靠着陈柯呢。”

“薛都监几时到了宁波?”

李阎问得挺平淡。

“额,今天早上。”

“几时走呢?”

“这就走。”

李阎点头:“那我就不送了,请。”

说罢,李阎让开了道路。

“这个,李镇抚啊。”

薛都监左右看看,突然凑到李阎耳边:“易高功还是信任镇抚的能力的,浙江这事,也未尝没有回还的余地,查属官案子的回执文书,可还没下呢……”

李阎冲薛都监眨了眨眼,笑道:“我晓得。”

薛都监看着李阎的笑脸,点了点头,也就离开了。

李阎伸了个懒腰,拎着酒菜,朝监房去了。

走到后头,才听见有两个牢头说话:“对不住了啊,查属官,上头查明,龙虎山里没你这么一位皂役,按规矩,监房你是住不了了,得下狱,你起个身,跟哥几个走一趟。大狱可比这儿舒服多了。”

李阎正好走进来,他笑道:“都说墙倒众人推,可你们那几位大人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两个牢头见了李阎,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硬声道:“李镇抚,我们这是按上头的命令办差,你别为难小的不是。”

“我不为难你们,可我想跟我兄弟喝杯酒,聊聊天,这总行吧。”

李阎和声细语的。

“这个……”

这人还要拿捏,却被旁边的牢头拿胳膊肘杵了一下,这个牢头接过话来,冲李阎点头哈腰:“行,行,只要上头没催,您尽管聊。我们哥俩给您看哨去。”

说着扯着另一个牢头往外走。

“你干嘛你?失心疯啊,怎么不得敲他几两银子?我欠三合义的赌债还没着落呢!”

“你见好就收吧,这人咱惹不起。”

两人越走越远,李阎只当没听见,屋里头再没别人,李阎把酒塞打开,查小刀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他扯了一块油饼塞进嘴里,含糊地问李阎。

“怎么回事?”

“唉~”李阎直挠头:“丢人呐,叫人看笑话了。”

查小刀一边吃一边乐:“原来你也有吃瘪的时候?我听他们洪水发了,你除妖失败。怎么?那覆海大圣不好对付。”

“马马虎虎,我是叫人算计了,可能是陈天放?要么就是姓柯的。”

“怎么说?”

“余姚水坝是叫人炸开的,他们做的很干净。我找不到证据,但是猪婆龙发的洪水里有一股腥味,余姚的洪水里没有,这不是妖患,是人祸。”

“那你打算怎么办。”

查小刀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食物,看不到他的眼睛。

李阎一挑眉,说道:“你一开始怎么说的来着?”

“嗝~”

查小刀突然打了个嗝,拿起酒坛子往嘴里灌了两口。喝下肚子才开始笑,笑了半天才说道:“你不是说我是馊主意么。”

李阎也笑,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冲查小刀笑道:“咱俩的主意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谈笑间丝毫没有半点陷入困境的意思。

小半坛子酒下了肚,李阎一摊手:“这次听你的吧。”

“那好啊。”查小刀的拳头锤到桌子上,酒气喷吐:“你下水,我出牢。”

约莫小半个时辰,知县郑渊宁气势冲冲走到监房前头:“怎么还不提犯人出来?”

两个牢头面面相觑,还没说话,李阎已经走了出来。

“呦,李镇抚。”

郑渊宁皮笑肉不笑,他还要说什么,李阎却直接冲两个牢头说道:“办差去吧。”

说罢,也不看郑渊宁,便走出了府衙。

打马圈里牵了自己的飞雷马出来,李阎却发现曹永昌在官邸门口徘徊。

这几天有覆海大圣的事在,李阎没在意曹永昌。只听陈跃武的小女儿陈娇提及,曹永昌偶然结识了一位打苏州来的弹词大家,叫莫后光的,这些天小曹除了到监房探望查小刀,便只和莫后光待在一起,似乎学到了不少东西。

“李大叔,我叔叔是不是救不回来了?!”

曹永昌几步过去抓住李阎的袖子,比起初识时的狷介刁滑,他现在身姿挺拔了许多,眉宇间也显得英气勃勃,这也是前些日子随李阎习武的最大收获。

“你听谁说你叔叔救不回来了?”

曹永昌一抿嘴:“莫师傅说,宁波钩沉,全赖覆海大圣。洪水不发,陈柯必倒,发了洪水,我叔叔就难救了。”

李阎听了点头:“你这位师傅虽然走江湖,但还是有见识的,你有福气。不过他说的也不一定全对。”

曹永昌又惊又喜:“这么说,我叔叔有的救了。”

李阎点头:“你叔叔已经没事了。”

说罢,李阎翻身上马,曹永昌急忙问道:“李将军往哪儿去?”

“去江口,你不要跟了,找个地方避雨吧。”

“避雨?”曹永昌一愣,他抬了下头才问:“天刚晴啊。”

李阎不再回答,拍动飞雷马,沿着无人的大街直直出城,直奔入海口去了。

天刚蒙蒙亮,看不真切太阳,星星和月亮又分外稀薄。

飞雷载着李阎,来到一片零星瓦房点缀的海边,已经没有人迹。潮水汹涌,能看到几个或大或小的旋涡。

李阎下了马,冲飞雷道:“在这等我,要是发了水,就往山上去。”

妖马打了个响鼻,李阎拍了拍它的脖颈,紧跟着纵身一跃跳入旋涡当中,青碧色的海水翻涌,李阎在海下翻了个跟头,定住身形,脚下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大裂缝。

李阎哈哈大笑,招手间无数波纹卷动,狠狠轰进了裂缝当中。

幽深不见五指的海底,是无数人骨堆积成的小山。让人望而生畏。

支祁连躺在遍地骷髅当中,全身各处被白色水雾紧紧包裹,不时渗出几道血丝和金色的弹壳。

它痛得嘶吼出声,随手从骷髅里一抓,居然抓出大把的金银来,它想也不想,把金银吞进嘴里,像是嚼动冰块一样,几口就吃进肚子。

支祁连一边嚼动金银,双眼死死瞪着眼前一只乌黑老龟,神态暴躁。

“大圣伤势如何?”

那老龟张口搅动水波。

支祁连张口怒吼,声音阴森可怖:“你却没告诉朝廷派了这样邪门的人来?”

“我有言在先,此事非同小可,大圣能战便战,不能战便退,若是且战且退,还吃了这么大亏,老夫我也没有办法、”

支祁连露出满口尖牙:“谁说我吃亏?!那武官他硬吃我的龙吐雾,不死也残。”

老龟黯淡的眼睛里倒映出无支祁的受创的白色龙头,它缓缓说道:“那可能要坏大圣的意志了,那李镇抚非但无碍,还生龙活虎的抢救灾民,怎么看也没受重伤。”

“不可能。我那龙吐雾。”说道一半,支祁连突然收声,神色有些闪烁,似乎也不是特别有自信。

“大圣不必多言,此人我已经找到办法对付,旁的事大圣不必理会,安心养伤即可。”

支祁连冷笑:“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这便不用大圣操心了。若无它事,老夫去也。”

说罢,这老龟突然口溢鲜血,双眼泛起沉入水底,就这么死掉了。

支祁连伸手锤在一旁酣卧的猪婆龙王身上,神色阴沉。

它本生于淮涡,是受天地私爱的异兽,依靠吞吃金银为生,偶尔也吃人肉开荤。只因长江入海口地势不凡,能帮它修炼一门名叫“龙吐雾”的神通,才寄居于此。

后来依靠水君威严,收服了猪婆龙王,支祁连更以以覆海大圣自居,再也没吃过亏。

尔后占据江浙水道,纵容猪婆龙,颠覆过往商船,吞吃血肉金银,也是家常便饭。它天赋异禀,一样的道行,罕有妖怪是它对手,原来的黄海大妖,都叫它打死。若是让支祁连再受一道雷劫,道行精进一步,便是仙人下凡也能斗上一斗。

只因为手下猪婆龙抢掠商船金银供他吃喝时,被百姓屠戮,支祁连才第一次发起洪水。

尔后官府围剿,支祁连几次打退天师道的法师,直到遇上了陈天放。

对方号称大义九江王之后,是陈友谅的子孙,却不知因何,有能占据水妖躯体的血脉异能。

“你疲于应付官兵,哪有时间修炼?过往商船又有几斤金银供你吞食?若是叫我来做……”

两方一拍即合。支祁连平日缩进海底大裂缝当中,陈氏则保证天师道不会再打搅他,并给它足够的金银吞吃。只要求无支祁保证仅仅在七八月出来,叫猪婆龙占据海道产卵,除此之外,陈氏便没有对它有任何要求,这对支祁连无疑是件划算的买卖。

只到今天。

轰隆!

海波震撼,大地龟裂,泥沙滚动成云团形状。一道黑影冲进大裂缝当中,与支祁连正打了一个照面!

不是李阎却是何人。

支祁连惊地跳起脚来:“你怎地到这来?莫非天放老家伙骗我?”

李阎学着这些大妖在水中传递信息:“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支祁连摘下三叉戟,暴躁地跳了起来,朱红色的猪婆龙王舒卷身躯,将李阎环绕其中。

“你敢追到这来,真当我怕了你么?”

李阎抽出虎头大枪:“我口口声声不会发水,水却发了。你和那陈柯两家勾结起来,拽着我的脖领子抽我的脸,还叫我忍气吞声么?”

海上怒涛卷动,雷电交叉,一道百米长的朱红龙身钻出海面,带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

天空乌云汇聚起来,查小刀隔着牢房的窗户眼望阴沉的天空,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后便捏开手腕上的十几斤的铁枷。

吱哟一声,牢门洞开,两个牢头手拿着炭火盆,烙铁,绳套,大咧咧地嚷嚷:“对不住了查属官,有人打了招呼,叫我们好好地招待你,谁叫招惹了人……”

进门的牢头第一眼就看到地上破碎的铁枷,后面的话全堵在嘴里。

咔嚓!

查小刀回头望向牢门,窗口电光闪动,照耀出他脸上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来。

=== 第444章 黑饕餮 ===

“你!”

牢头下意识往后退,查小刀轻轻一扑,手掌猛地攥住对方柔软的喉咙。另一名牢头想拔刀,被查小刀踢碎颅骨,立时咽气。

“嗝~”

被攥住喉咙的牢头被这样残酷的宰杀方式骇住了,查小刀手上用的力气不大,他却脸色胀紫,要吓死过去似的。

查小刀在炭火盆里,信手挑起一块烧得血红的炭块来,白烟自指缝当中溢出,分外渗人。

他面向牢头,阴森森地问道:“谁给你打了招呼?”

“柯,柯家大总管,虎太岁肖金牙,大爷大爷,我就是个办差的,我拿钱办事,什么都不知道啊。”

查小刀笑出两排白牙:“他在哪儿?”

“青枣胡同红宝坊!那里都是柯家圈养的打手。大爷,我这是头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您饶我一条狗命。啊啊啊啊啊~”

牢头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查小刀一语不发,直接把烧红的炭块塞进牢头嘴里,牢房里的凄惨的哀鸣声逐渐变形,却半点也透不出地牢去。

扑通!

这牢头煮熟虾子似的蜷缩起来,死死掐着脖子,嘴里冒出阵阵黑烟,眼珠子外凸,满口的血泡惨不忍睹。

查小刀默默走出牢门,身上的煞气透骨如冰。两旁的牢房里,各色惨不忍睹的死囚陪衬得他的面孔更骇人了。

叫封舟上那些船员见到,叫曹永昌见到,他们绝不会相信。那个平时只烧些好菜分给别人吃,沉默寡言,总在角落抽烟的邋遢男人,能神色平淡地做出这样残暴的事来。

这样的事,更像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李镇抚能做出来的。

其实不然。

在查小刀眼里,李阎对司法和秩序,总抱有极大的不信任。当他遭遇苦难和困境,他只信任自己的双手。

烈酒吞入腹,暴风下独行,不外如是。这种强硬的性格,有时候接近冷酷。

李阎只能是这样的人,只能是那样的出身和性格。他蔑视软弱的人,可世上哪有不会软弱和恐惧的人呢?大多数人受了杀人放火的压迫,总是窝囊,懦弱,敢怒不敢言的,这不能责怪他们。

李阎偶尔显得嫉恶如仇,但他不能感同身受。

他不能体会软弱者的痛苦和恐惧,所以不能体会世上的恶徒,是何等暴戾和扭曲……

但是查小刀不同,他从来都感同身受。

地牢口传来脚步声,黑暗中透出一点火星,那是烧着的烟卷,之后是查小刀的脸。

他穿着那些脏乱的水蓝布衫走出牢房,只仰视了一会儿天上的雷光。便悄无声息没入暴雨当中。

青枣胡同红宝坊,是个精致的三层小楼,平时充做赌坊生意,精壮打手不少。

雨下得急,柯宅的大总管,号称虎太岁的肖金牙同一班兄弟烤火,一起耍牌九。

“大爷使了银子,那姓查的在牢里过不了秋!先打断他两条腿,把牢里的通窗闭了,不叫人收他的便盆,伤口一烂生了蛆虫,痛进骨头里。叫他砍头前好好享受享受。啊,哈哈哈。”

查小刀破开红宝坊的门,木板横飞,街道的狂风暴雨一下灌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几张八仙桌子旁惊叫怒斥的打手,进门和着风雨声问:“谁是肖金牙?”

肖金牙江湖厮混久了,一个翻身到了柜台,从夹板抽出一支长长的鸟铳来,一扯引线对准了门外。只是枪口左摇右晃,却找不到门口的查小刀了。

人呢?

肖金牙眼一花,鸟铳被查小刀一把扯走。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劈烧火棍似的劈在自己脑袋上,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众多打手呼喊着,这些人身上居然腰里裹着青紫的符纸,扯破之后体型膨胀足有两米,青面獠牙猛鬼似的,一个个自桌子底下抽出钢刀,狂暴地扑过来,在查小刀眼里,居然也有隐隐的红光。

【铁尸符】:外道符咒,撕破后全身力大无穷,皮肤硬如钢铁,持续一个时辰,消耗童子血和破符者半年寿命。

一名铁尸持刀迎面劈来,查小刀跳上八仙桌子避过刀光,手里一截尖锐铁管利落戳进对方喉咙,又两名铁尸近身,查小刀夺了刀,反身斜劈,两颗人头冲天飞起。这些铁尸不畏死亡,从四面包夹,查小刀刚要转身,身后的无头尸体突然一把抱住了他,且双臂紧锁在一起,铜铸铁浇一般结实。

“呦呵?”

查小刀一回头的功夫,正面至少有七八把钢刀从自己头上和脖子上劈过来。

轰!

暴雨下火光一闪。

黑色灰烬被风雨扬起,整个大堂的铁尸统统化作了一地焦炭,再也站不起来了。

隐隐的哭泣和惊叫从楼上传了过来。有几个穿戴首饰,抹胭脂的粉头在楼梯上看到这一幕,吓瘫在地上,想跑,腿却不听使唤。

查小刀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从翻倒的桌椅中揪出昏迷的肖金牙,扔到门口叫他淋了风雨,激醒了他。

“好汉,我姓肖的认栽,楼上孔雀号房,有五万……”

“我是查刀子。”

查小刀找了个凳子坐。

肖金牙先是一愣,随即疯狂大叫起来:“好汉!好汉!我有话说,我有话说,饶命!”

“说!”

“我家大爷今晚派了反天刀的海盗上港口借洪生事,顺便去摸给你作人证的,那对郝氏夫妇的门。就着大雨,贼应该到了!”

查小刀听罢呼啦蹦了起来,抄起钢刀从头到脚劈开肖金牙,只见皮肉骨浆一地横流,大雨中只听到楼上几名粉头的惊声尖叫。

呼!

无人的大街上,查小刀跑的飞快,他踩着水凭记忆找到那家巷子,拐进去却只看到一地血水从台阶往外流。

查小刀推开门店,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

查小刀的眼睛里,羊角人面的恶兽和璀璨的星辰交织起来,最终星辰隐没,一只黑色的饕餮几乎扑出他的眸子。

查小刀的状态栏里,一切加成的字样都逐渐模糊,包括之前服用针剂得来的地狱尖兵,取而代之的,是发黑的“饕餮”二字。

也许他和李阎已经足够熟稔,但正如同李阎也有些东西没有合适场合告诉查小刀一样,查小刀上次事件单独行动,也绝非一无所获。

查小刀艰难地眨动眼皮,尝试把眼前四只僵硬的脚掌从自己脑子赶出去,他从个人印记拿出几颗盐腌的黄连干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了一阵,脑子为之一清。

【盐渍黄连干】:大苦大寒之物,可定神清火。

“呸!呸!”

查小刀吐了两口,难吃地神情发涩,紧跟着,他弯腰在地上的水迹中一点。

【天官赐福·踏雪寻梅】

连串的脚印在查小刀面前浮现出来,雨水也冲不灭,一直通向大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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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天刀是海上极壮大的一股海盗,自打几十年前的汪直,徐海等大海盗被平,海上已经没有太大的海盗势力,但零零散散几百人的悍匪并不少,反天刀便是其中一只,以他有五条船,三百多弟兄,还有数门大炮。行迹狡猾,官府几次围剿都没有得手,这次闹洪水,官防空虚,反天刀才想捞上一票,顺便给柯大当家讨个人情。

“做好了?”

满脸黑泥,头戴白色包裹的反天刀冷冷问。

“做好了,那小娘们姿色的确不错,难怪陈家二爷做了风流鬼。”

说话的是个披着黄蓑衣的秃顶大汉,后面跟着四五个人,穿草鞋坎肩,刀尖带血。

他抱着一个酒瓮,凑到反天刀身前:“您看一眼?”

反天刀往酒瓮里看到血糊糊一团,眉头大皱:“什么鬼东西。”

秃头大汉手指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嘟囔着道:“紫河车。原来那娘们怀两个月身孕,柯当家点名要的。”

“真他妈的,比老子还邪门!”反天刀骂了一句:“赶紧拿走,晦气!”

秃头大汉缩了缩脖子,冲满船的海盗喊:“谁搭把手?”

“给我吧。”

说话的,是两人身边,一个蹲在地上咀嚼食物的男人,穿一身沾血的水蓝布衫的男人。

秃头大汉闻言低头,突然脸色大变,向四下跳开,手里的坛子却不见了。

查小刀一手压着坛子,一手拿着从这条船上拿来的粗面饼,他蹲在地上,牙齿撕扯面饼,不停地咀嚼吞咽。

反天刀突然有些不寒而栗,眼前这人吞咽面饼的动作,总没来由地让他想起撕扯猎物血肉的猛兽。

“柯宅在哪?柯氏夫妻在宅子里么?”

秃头大汉一抽刀:“你……”

一股黑色烈焰腾空而起,秃头大汉顷刻间化为灰烬,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和他一起化为灰烬的,还有他背后几名拔出兵器的蓑衣海盗。

反天刀一定神,开口道:“柯诺然这时候应当在陈家的染坊里,是陈天放请他去的,柯陈氏应当也在,仙家,兄弟们只是……”

查小刀目眦欲裂,滔天的黑焰席卷大船,一只船又一只船被大火点燃,整个海上氤氲起一场黑色火焰风暴,大雨泼不灭,数百只黑色骷髅在大火中奔逃哭喊,黑烟滚滚,这些火骷髅挣扎了没一会,骨头就酥脆折倒,整个人化为飞灰了。

查小刀下了舶口,背着漫川黑色大火往陆地上走,他疯狂地从个人印记里掏出各种食补道具,无论甜咸苦辣,都一股脑往嘴里塞去,他分明吃得极快且暴躁,进食的姿态却充斥一种食肉动物的凶残韵律,叫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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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岩块皲裂,鱼虾死伤浮上水面,又被数道大漩涡卷入水底,周而复始。

朱红色的猪婆龙王身上被划出十几米长的伤痕,支祁连虎口破碎,气喘连连。他挥动三叉戟再吃一记虎头大枪,情绪激烈起来怒吼出声,十几里外也听得见。

李阎也不好过,支祁连的龙吐雾和自己的祸水是差不多的东西,但威力确实在自己之上,李阎若是只运用无支祁之力和它对抗,只怕早就败下阵来,可惜地说,他实力的大半,还是依托在觉醒度高达99%,基本上已经开发完毕的姑获鸟上!

眼下的局势,貌似是对李阎有利地,同为八极,他以一敌二,却能占据上风,把支祁连和猪婆龙王打的狼狈不堪,但打了一个多时辰,被波及的鱼虾要用吨计算,李阎逐渐发觉了不对劲。

无论他把支祁连伤得再重,哪怕将他头颅劈碎,水花过后。这支祁连也必然是伤而不死!

开战伊始十几个回合,李阎便差不多把支祁连打成眼前这个模样,只是现在快三个小时了,支祁连居然还是这副苦苦支撑的样子。

反倒是李阎用光了青天昭日符,体内龙吐雾的毒素越积越多,手术元素已经开始自发刺激造血,和主动给李阎破开创口排除毒血了,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的超强抵抗力也几乎到了极限。

惊鸿一瞥的信息,向来是实力差距越大,战斗时间越长,就越详细。

缠斗到此刻,惊鸿一瞥才给出了支祁连如此耐打的奥秘。

【祸元妖身】:无支祁血脉的本命神通之一,伤势越重,所承受伤害就越低,并在承受伤害后,恢复一定伤势。即便断头,也可重铸,但依旧有被一击毙命的可能。

草!

李阎可以断定,这应当是无支祁传承下一次,或者下下次的觉醒技能,只是没想到如今叫自己碰上了。

事到如今,要么,李阎危急关头再点燃一项天命雅克图谱,从此百毒不侵,要么,李阎就得琢磨扯呼跑路的事了。

支祁连也发觉其中奥妙,对着李阎桀桀怪笑:“看来你没辙了吧。”

李阎攥了攥拳头,他如今威力最大的杀招,其实还是伤害积累下的血蘸爆发,可是碰到祸元妖身,血蘸这次被克制的死死的,点燃天命雅克是别想了,李阎现在的伤势比上次手术元素觉醒只重不轻,前后吃了两次毒,都没有点燃雅克图谱,也就不用想了。

不过,李阎还是有一招压箱底的手段,但是……值得么?

支祁连得了便宜,催动猪婆龙王双双上前。

无支祁与龙的血脉,阎浮果树唯一性,高度契合无支祁之血,阎浮秘藏,最重要地是,我说不发水,结果却发了水……

帝女姑获的影子从李阎身后浮现,少女神色吃痛,从身旁摘下一朵紫色莲台,居然拔出血来。

嗯?

猪婆龙王突然嚎叫一声,转头就跑,支祁连也想跑,李阎的拳头却到了。

鬼车,引爆!

紫色光晕以李阎为中心炸开,向四面八方蔓延,光晕中无数凄惨的鬼影阴罗摆动,仿佛让人如坠地狱。

太平阴术·百鬼夜行!

天空中无数金星洒落,海涛怒卷,金色烈焰自天空挥洒,猪婆龙王哀鸣着朝海底钻去,还是不免被金星砸到了尾巴。

太平阴术·地灭天星!

这还不算完,一张巨大的血红色鬼脸从李阎身后浮现,咬向大海。

太平阴术·六壬血哭咒!

各色光影你方唱罢我登场,,几十米深的大海蒸发,露出光秃秃的地皮,宛如天威。

主动引爆鬼车,牺牲姑获鸟部分进化潜力,释放太平文疏中威力最大的四十六道阴术。以此换取杀死支祁连的唯一性奖励,这笔买卖是赚是亏,现在李阎还说不好……

推荐一本好书,覆汉,作者榴弹怕水,我自己也在看,早就应该推了但是这几天脑子不灵光。

除此之外,感谢十五盟主和三官九府书友的盟主打赏,感谢~

=== 第445章 脑魂虫 ===

结满油杉树的山坡被泥水冲刷,山间灰檐民居紧致错落,几十条逼仄的小巷子交错,犹如迷宫。

雨刚停,檐前的滴水砸在台阶上,门口“宝祥泰”的染坊牌子被雨水洗过,鲜亮了不少。连因为染料,常年弥漫在染坊四周的难闻味道也淡了。

只是平日里热闹至极的宝祥泰,今天却静悄悄的,一个坊工也看不到,倒是有不少神色凶悍,气息匀称的人在巷子里到处巡逻。

回院里立着成列的竹竿和染缸,有柿子树漫过墙,上头发红的柿子还没摘,饱满的果皮上结满水珠。蓦地,一只手粗暴抓下柿子,树枝发出咔嚓一声,簌簌抖动。

空气中没来由灼热了几分。

坐在藤椅上的陈天放蓦然睁眼。

他只穿一身宽松的寝衣,正小酣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神色可怖起来。

门吱哟一声被推开,陈天放受激似的回首,身子也立直了。

柯诺然走进来,见到陈天放的神色,脚步不由一滞:“怎么了岳丈?”

“……”

陈天放紧紧绷着一张脸,森然地盯着柯诺然,好半天,两边的挂上去的脸肉才一点点垂下来。

他闭上眼,慵懒地道:“春儿和阿寒呢?”

“在前堂候着呢。”

“呵呵。”陈天放发出短促的冷笑:“两个废物,平常作威作福,可没看出他们怕啊?怎么活人不怕,却怕死人么?”

柯诺然走到陈天放身后,轻轻按压他干枯的肩膀。他沉声道:“您老消气,我来就好。”

“嗯。幸亏有你。”

陈天放貌似欣慰地拍了拍柯诺然的手背。

“干爹,还差一个,要不再等几个月?”

“来不及了,我不能栽在等了这几个月上,放吧。”

两人眼前,是一大片染槽,被陶土分成一格一格,格子里的染料五颜六色,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柯诺然依言放干了染料,水位降低,格子深处,却逐渐露出了什么东西来。

那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赤裸孩童,身上贴满黑色符纸。这里头有男有女,都环抱双膝,沉睡过去似的。

整个场面顿时邪异恐怖起来。

深巷里,查小刀淅淅索索地吞吃的柿子,迎面一个刀疤脸的壮汉走过来。

“兄台哪里来的?这里是私产。”

刀疤脸的手才碰到查小刀的肩膀,他整只胳膊便化作火焰,刀疤脸目露惊恐,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抹刀光和血液同时迸溅而出,人头掉在地上,查小刀左手拿着柿子,右手鸱吻单刀淌着血,迈步穿过巷子。

“一共九十八个,都是子时到午时之间出生,属蛇或者属龙的。”

柯诺然指着陶土格子里,满坑满谷的孩童。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其中一名漂亮女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时间太长,开始褶皱干枯,蓦地,她的脸蛋破开一个血洞,有黑乎乎的东西探了出来,不多时,一整只大黑蛇便破尸而出!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咳咳~,咳咳~

陈天放的咳嗽剧烈起来,柯诺然给陈天放拍着后背,两人都面色如常。

这些被拐来的孩子,黑话叫尖菊。要是从牙婆子手里买来的,叫开着口的,拍花子偷的,抢来的,叫挡着口的。

这些年柯诺然无所不用其极,在各府县抢来,买来的孩子数以千计。若是八字合,用得上的,便灌了和着怪蛇幼崽的水银,泡在染料里。用不上的,要么被柯诺然用来修炼其他惨无人道的邪术,要么干脆和每月供奉的金银一齐投海,喂了猪婆龙和支祁连。

把尸体放到宝祥泰里,是因为染料的味道重,不容易露出马脚。

随着一只只黑色大蛇破开尸体,整个染窖里填满了碎肉块,还有一条条扭动的大蛇。

嘶~

一只大蛇昂起身子,张开恐怖的大嘴,把另一只稍小一点的黑蛇吞进肚子。这些蛇没有牙齿,叽咕叽咕地吞咽声不绝于耳。

查小刀越走越快,狂风卷起他的头发,尖锐的钟声响起来,查小刀驻足了一小会儿,眼前的马头墙和瓦檐密密麻麻的,好像迷宫。

他丢开柿子核,提着鼻子轻轻嗅着什么。然后认准一个方向,跳上了屋檐。而与此同时,和他一同跳起来的,还有几十个神色阴狠,手里捏着撕破了的符纸的仆壮。

咳咳咳咳

在陈天放的咳嗽当中,众多大蛇相互吞噬死伤已经无几,这些怪蛇似乎永远不会吃饱,明明吃了几十倍与自己体重的同类,体型也没有太大变化。

终于,染窖里只剩下最后一只黑蛇,它只有一尺来长,通体几乎透明,正在无数尸块间游动。

柯诺然神色激动地走下去,抬手捏起这条小蛇,冲陈天放笑道:“岳丈大人,和您说得一模一样。”

陈天放站起来:“咱们到前头去说。”

“是!”

柯诺然重重点头,

砰!

满身是血的查小刀撞破屋檐,不顾刺鼻的怪味,一边啃着所剩无几的柿子,一边冲进了这间偏僻的染料房。

屋里空无一人,一旁的藤椅还温热,查小刀缓缓挪动目光,盯着不远处堆彻血肉的染槽格子看了一小会。

那些残破的血肉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但手脚,头发这些残留下来的东西,还能依稀辨认。

查小刀迈动脚步走了出去。

柯诺然掀开铁锅,把手里不住扭动的怪蛇扔到锅里,拿锅盖压住,又在上头盖了两块黑砖头,加了四五道锁链。

钱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老爷,柯大爷,有个好手闯进来了,杀了不少弟兄,人还没抓着。”

陈天放盯着铁锅:“那就再派人去抓,还有,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再进这个房间,听到没有?”

“是。”

钱贵擦了擦冷汗,急匆匆走了出去。

陈天放看着屋子里他的两个儿女,一个姑爷,拒绝了陈寒的搀扶,自己一点点挪到椅子上坐下。

“爹,吃下这脑魂虫,真能得长生么?”

陈春儿忍不住淹了一口唾沫。

陈天放看他一眼,突然冷笑一声:“这古往今来,有长生的人么?”

陈春儿脸色古怪:“那,那您……”

“哪怕多活百年,十年,一年,也就够了。”

“父亲说得是。”

陈寒看着铁锅,想起这肉丸的炮制过程,不由得出了一后背的汗,只低声应和着。

少时,陈天放才点头道:“差不多了。”

柯诺然依言走到铁锅旁,解开锁链,扔掉黑砖,锅里的水剩的不多,只剩下一条软软卧趴的粉色小蛇,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叫柯诺然眼皮一跳。

他拿起锅到了桌子前头,用菜刀去切,却一点也砍不动,柯诺然加了几分力气,刀口却崩了。

“用香火供奉过的竹刀来切,就在牌位后头。”

柯诺然点头,去了刻有“氏祖大义汉帝陈氏友谅之灵”的牌位后面取了一把竹刀出来。再切这蛇肉,刀刃只轻轻碰上,蛇便自己分离成两个肉球,柯诺然又切了两刀,锅里一共四个粉红肉丸。

“可以了。”

陈天放叫住他,一扬手:“吃罢。”

“……”

陈寒和陈春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吃啊。”

陈天放耷拉着眼皮:“阿寒,你为什么不吃啊。”

陈寒咽了口唾沫:“这样的仙丹妙药,儿子不敢岂敢先爹您一步享用的。”

“不是仙丹妙药,是用几千条人命堆出来的,我叫吃就吃。”

陈寒不敢说话,也不动筷子。

“春儿,他不敢吃,你吃。”

“我,我……”

陈春抹了厚厚一层胭脂的脸上全是汗,深一块浅一块的,也一样不敢动。

陈天放又看向柯诺然。

柯诺然感受到陈天放的目光,沉默了一小会,突然伸手去拿筷子,却被陈春掐了一下。

“唉~”

陈天放叹气:“我只是叫你们吃块肉,又不是叫你们去死,干什么这是。”

说罢,他拿起筷子伸进锅里,缓缓夹了一块肉球到柯诺然的碗里。

“诺然,你吃。”

柯诺然一语不发,刚要拿起来,陈春又忍不住说话了:“他就是仙丹,也得有个剂量。我们要是吃了剂量不够,不是坏了您的大事么?”

“不会,我与你们一同长生。”

陈天放道。

陈春儿脸色闪烁,把心一横:“爹,您也说了,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能长生的皇帝,那些个皇帝吃丹药,也没见得长寿,还有的吃死嘞。”

陈天放盯着她,语气放沉:“天底下哪一条史书写着,有吃丹药死的皇帝啊?只是民间穿凿附会罢了。”

陈寒见状,也咳嗽了两声才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挥尘录》记载,宋徽宗赵佶赐紫金丹药给王定观,试服之后,那王定观是口吐黑烟而死啊!”

“你的意思是,我拿你们试药?”

陈寒连连摆手:“爹,儿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您您您……”

“哎呀!”陈春瞧见陈寒这副模样,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清了清嗓子,说道:“爹,当女儿就直说了,你要我们吃这肉,没问题,可有件事,您得先告诉我们。”

“你问。”

陈天放低着头。

“我大哥二哥,四弟弟,他们是怎么死的。”

陈天放闻言抬头双眼怒张,阴沉沉的可怕眼神吓了陈春一个哆嗦。

柯诺然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了陈春的脸上,直接把她扇倒在地上,他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孽障。”

“原来你们就是这么想我的啊。”

陈天放哀叹一声,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几道血丝。

“爹,您……”

陈寒连忙去搀扶,却被陈天放一把甩开。

“别碰我,别碰我。”

陈天放连连摇头,几欲昏死。

“岳丈,这孽障不懂事,您宽心。”

说罢,柯诺然拿起碗里的肉丸倒进嘴里,嚼也不嚼,吞进肚子。

陈天放依旧衰弱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动弹也难,只是口中呢喃:“这是先祖九江王的方子,只能是陈氏,还有和陈氏世代联姻的柯氏吃了才管用。据说,先祖服了一块脑魂虫的肉,变做鄱阳湖的龙君与朱家作战,但还是功败垂成。我少年时只当是怪诞,只到几十年前,我发觉自己有了异于常人的神通,才知道先祖所言不假。”

他看着眼前的子孙儿女:“如今朝廷的刀,已经架在我们陈柯两家的脖子上了,你以为我贪图那几年好活么?我是怕我死了,浙江的那些官,把你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啊。”

他指着锅里的肉丸:“我要是所料不错,先祖的故事,有真,也有假。这脑魂虫的肉就算不能让吃的人延年益寿,但化身龙君这条,应当是鄱阳湖里本来就有一位龙君,先祖吃了脑魂虫,用血脉神通占据了他的身子,才有了传说中的事。”

陈寒听了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问:“可咱们……”他神色一动:“爹,你说的是支祁连?”

陈天放神色依旧萎缩:“妖终究是妖,不可信的。那姓李的不能长驻浙江,天师道催他上路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他不是大患。想保全家富贵,还是在这支祁连的身上。我想着服了脑魂虫,便去试着斗一斗支祁连,占了他的身子调遣猪婆龙王。陈柯两家方能高枕无忧,没想到你们把自己的爹,想得如此毒辣,我几个儿子全死在讨伐支祁连的路上,我不恨它,何必想这么个法子斗倒他呢?”

正说着,门外的钱贵疯狂敲门,外头升起几丈高的火苗,钱贵的声音变形:“老爷!老爷!来的是个火妖,我们顶不住了,您快带着两位大爷和小姐,从后门逃命吧。”

柯诺然隔门回应:“这火妖何等道行,我的人也挡不住。”

“不知道,只是他三两刀便杀光了柯大爷您的混天符兵啊。”

柯诺然号称浑天蛟龙,十几年来,陈天放搜罗各道符术,甚至买通龙虎山的皂役,把所有精要都给了柯诺然,陈柯两家手里都有符仆,其中以柯诺然手里的混天符兵最为强横,只是听钱贵的意思,并不是那人的对手。

“我去。”

柯诺然眼珠有些泛红,转身就要出门。

“且慢。”

陈天放叫住了柯诺然:“你感觉怎么样啊?”

柯诺然攥了攥拳头:“有些烫心,其他好的很。”

“还是不要去了,我们暂避锋芒。”陈天放有些担心地看着柯诺然:“请官府和龙虎皂役来处理罢,他们现在舍不得我们死。”

若是平时,柯诺然只怕便答应了。只是此刻,这位混天蛟龙只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大笑一声:“岳丈大人稍等片刻,我摘了那妖怪头颅,就来见您。”

=== 第446章 连根拔起 ===

“既然如此,好吧。”

陈天放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他拍打着柯诺然的肩膀:“我这些子侄辈,最成器地就是你,我果然没看错。”

一旁的陈寒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话。

“岳丈大人,要不是你处理了那个海宁,我一家人就栽到他手里了。说到底,还是我不争气。”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陈天放摆摆手。

柯诺然转身打开门,钱贵眼巴巴站在门口。

“你带着我剩下的符仆,回府上候命去吧,这用不着你们。”

柯诺然道。

钱贵有些迟疑:“可这……”

柯诺然瞪了钱贵一眼,钱贵不敢说话,他视线让过柯诺然,见陈天放也略微点头,这才欠身,回头冲院里等消息的一众符仆道:“跟我走!”

————————————————

“姓柯的一家在哪儿?”

查小刀的右手攥着一截刀柄,猩腻的血沾染手指,半尺多长的匕首全都捅进眼前这名仆壮的脖子里。

“说!”

他扯着对方撞在马头墙上,任由他咳出来的血沫沾染手臂。

“在,在……”

这人眼露恐惧,艰难地望向西南方向,查小刀顺着他的眼光,看向一眼不远处高高耸立,挂着红布的两层竹楼,才点了点头。他拔出匕首,血液立时喷涌,这人闷哼一声,便瘫在了地上。

查小刀背后倒伏着几十具残缺的尸体,他自己也中了几刀,因为本身皮糙肉厚,加上优昙婆罗的加持,所以没受伤,只有被割破的衣摆被风吹动。

认清楚位置,查小刀再次跳到半空当中,踩着廊房上的瓦片冲向竹楼。四下的屋檐,竹竿,铜铃,脊兽在他的视野中不住摇晃,只有环绕竹楼的景墙上的月洞门,像只黝黑大嘴一样张开。

“嗯?”

查小刀站在高处,正瞥见一伙人朝外头逃窜。他们身上的衣着和刚才自己宰杀干净的仆人基本一致。领头的,他在码头见过,是陈府的大管家钱贵。

查小刀狠狠咬碎嘴里的干果,伸出右手对准在巷子里狂奔的钱贵一行人。

黑色火焰从他指缝间涌出,蓦地,一个高大剽悍的男人在查小刀眼前直起身来,胳膊往后,随后狠狠挥动拳头,对准查小刀的右脸轰了上去,爆发出如有实质的白色气浪。

两人脚下的景墙轰然破碎,假山果树遭殃,统统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查小刀整个人掀翻出好几个跟头,在快落地的时候后背爆发出一阵气浪,稳住了身形。

柯诺然脖子上的野兽纹身,活了一般扭动起来,他看向自己硕大的拳头,拳骨上粘着白色面团之类的东西,极大减缓了自己拳头的威力。

查小刀扯下脸上的面团,三口两口吃进肚子。

“下次你没这么好运气。”

柯诺然啐了一口。

查小刀抬手,指了指柯诺然身后。

柯诺然一愣,急忙回头,却看到身后的巷子已经变成一片火焰废墟,钱贵等人更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烧成了黑灰。

“混……”

他再转头回来,查小刀的冰冷的五官就在眼前!

带着黑色火焰的拳头,铁锤一般砸在了柯诺然的鼻梁上,伴随脸骨塌陷的恐怖声音,柯诺然剩下的话也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透过窗户目睹这一幕,陈天放转身从铁锅里捞出剩下的三个肉丸,二话不说招呼自己的儿女:“走!”

“那诺然他……”

陈春惊疑不定。

“他不会有事的,跟我进地道。”

查小刀拔出沾血的拳头,黑色火焰已然把柯诺然的头颅整个包裹。

扑通!

柯诺然无力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脖子上的黑色火焰熊熊燃烧,眼见是一击毙命。

查小刀不再看柯诺然,继续朝竹楼进发,却突然感觉一只阴冷的巴掌攥住了自己的手腕,紧跟着一股无可阻挡的大力把他甩飞了出去。

没死?!

依靠食技,查小刀在空中稳住身形。还没站稳,头颅只剩下一团火焰的柯诺然居然贴了上来,一脚把查小刀踹到地上。

查小刀脸上暴戾之色渐浓。浑圆的白色面皮将他整个人包围,不料他才一提气,包裹自己的面皮就遭受了狂风骤雨般的打击,不堪重负,直接破掉了。

柯诺然打破面皮,直奔内里的查小刀而来!

食技·天火刀蓬

黑色火焰和刀光爆碎,两道黑影分离开来。

查小刀脖子上少了一块皮肉,血液喷洒,对于常人是致命的伤势。查小刀凭借异于常人的肉体,才勉强止了血。他的油皮,平日就是钢刀也砍不动。可不知怎么,“柯诺然”的脖腔里伸出一道黑蛇似的触手,只轻轻一舔,就刮走了查脖子上的血肉。

不过查小刀并不以为意,只拿出一只清水萝卜嘎嘣嘎嘣地嚼起来。

柯诺然整个头颅已经烧空了,脖子上只有黑色火焰跃动。整个身子却缩了两圈,肉皮沾在骨头上,显得格外阴森。

【脑魂虫】

类别:妖种

品质:传说

遇火则狂,遇木则分。

吞服后可与宿主共生,增加宿主二十四年阳寿,同时强化宿主筋骨血肉。其祭炼方法需要大量童男女的血肉,极为残忍血腥,一旦祭炼不当,贸然吞服可能肠穿肚烂而死,需要多次的尝试才能成功祭炼出来。

因为缺少一条生魂的祭炼,服用后有九十八之一的可能,和脑魂虫一同枯竭而死。

脑魂虫之力专破龙种,与陈柯两家血脉异术配合,更可以夺舍世上一切龙种的肉身,使宿主再世转生。

如果宿主受外力死亡,脑魂虫会占据尸体,反客为主,并可以使用宿主尸体一切能力。

综合评价:九曜巅峰

威胁度:紫红色(可匹敌极限)

警告!传承:饕餮之心同样被脑魂虫之力克制!

警告!传承:饕餮之心同样被脑魂虫之力克制!

查小刀舔了舔舌头,脚下的黑色火焰更加浓郁起来。

“柯诺然”,或者说脑魂虫看向查小刀的目光无比贪婪,它再次扑了上来,查小刀并不避让,拔出一只鸱吻刀直接迎了上去,手里的刀更是带起阵阵瑰丽的红色花瓣。

优昙婆罗·无量量力!

陈天放原本准备从竹楼下的地道逃走,可他听到剧烈的打斗声,忍不住又到窗户边上看了一眼,正看到无头的柯诺然,还有瞳孔中有羊角怪兽跃动的查小刀斗在一起。

“原来他是龙种?”

陈天放喃喃自语。

“爹。”

陈春也走过来,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丈夫没了头颅,顿时惊呼出来。

“我,唔……”

陈天放眼疾手快,把一只肉丸塞到陈春儿嘴里,然后一拉她的手腕:“快进地道!不然我们都没命了。”

“进来,快进来。”

进了地窖,陈天放走在当中,陈寒举着火把在前头开路。

陈春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惧,颤声问道:“爹,那火妖从哪里来的,诺然他还有得救么?”

“你觉得,有人找你寻仇是很稀罕地事?脑魂虫应当是炼成了,至于诺然……”

顿了顿,陈天放才说到:“放心吧,他有得救,当务之急是逃出去,找到覆海大圣,再做计较。”

竹楼外。

宝祥泰连片的瓦巷园子被黑火席卷。冲天的火光已经引起了府衙的注意,大批卫所官兵正在赶来。

双方斗至浓时难以收手。木房容易点燃,竹楼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查小刀脚下是一团焦糊糊的黑炭,任凭谁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更别谈能救活了。

蓦地,一只粉色肉丸从焦炭里跳了起来,要往火里逃窜,被查小刀一把攥住!

此刻的查小刀,身上各处伤口血迹斑斑,肩膀少了一大块肉,且胎光魂受损,原本就陷入似狂非狂中的他,神色看上去更加凶残,居然想也不想,就把这只粉色肉球吞进了肚子。

这还嫌不过瘾,他又取出一只猪蹄啃食起来,连猪骨头都嚼碎咽了,一边吃,查小刀一边闯进竹楼,没一会就发现了地道的痕迹,毫不迟疑地追了进去。

“唔,爹,要么咱歇歇。”

陈寒两条腿不住地打摆子。这条地道挖通后就没有人走过,空气稀薄,道路崎岖,加上强大的心理压力,让养尊处优的陈寒有些吃不住了。

“歇?想死就歇!”

陈天放叱骂出声,他八十多岁的人反倒是没什么大碍,甚至比起平常佝偻的模样,显得精神焕发得多。

陈寒只觉得眼前全是虚影,几乎站不住脚,再见自己的姐姐陈春,却没什么大碍,反而满面红光,更是窘迫得说不出话。

“不然就吃了它。”

陈天放拿出一只粉红肉丸来。

“你姐姐吃了肉丸,才好端端站在这儿。”

陈寒脸色数变:“那爹您……”

“我当然是吃过了,不然哪里能撑到现在!”

陈寒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地道里的空气有些发烫,他一咬牙,接过肉丸一口吃了进去。

“好,好。”

陈天放连连点头:“我的好儿子。当爹没有骗你,这脑魂虫,我的确是炼成了。”

陈寒吞下肉丸,的确觉得浑身上下舒泰了许多,才要张嘴说什么,只感觉心口一疼,火烧的感觉涌向喉咙,血液从嘴里狂涌而出。

火把被扔在地上,依旧兀自燃烧着,

陈天放紧紧抱住他:“可眼下,支撑不到我们去见覆海大圣了。”

说罢,他推开陈寒,转身朝陈春冲去,陈春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转身逃跑,却远没有陈天放的矫健和狠辣,她像被狮子扑倒的羚羊,刀口自后背透过胸口,一击毙命。

血污肆意流淌,陈天放死死抿着嘴,合上死不瞑目地陈春的双眼,兀自摇头:“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机会只有一个,等你们想通关节,就要反过来杀我了。”

他看了一眼后面越发炽烈的灼热,抓起火把跑开,只留下黑暗中两具尸体。

查小刀吞了一块脑魂虫,神智变得更加稀薄,眼里的黑色羊角怪兽暴躁地冲撞,他只念着杀掉陈柯一家,旁的都不管不顾,追下地道,他眼力惊人,轻易就发现了地道中两具尸体,下意识愣了一下。

紧跟着,这两具尸体先后站了起来,脑魂虫占据宿主尸身,头一个便认准了带有龙种气息的查小刀。

两只脑魂虫对查小刀虎视眈眈,又有些忌惮的样子,身上的紫红色光芒却没有半点减退的意思。

“……”

查小刀身上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他掏出两罐子调料来,打开盖子朝嘴里倒去,然后走向眼前两只脑魂虫。

地道狭窄,黑色火焰把泥土地道烧得寸寸开裂,脑魂虫躲无可躲,但是查小刀也没有退让的余地,这场厮杀短暂而惨烈,火焰当中,能见到模糊的人影扭曲在一起,随着炽烈的火焰舞动,黑暗中只能听到噗噗地杂乱闷声。

最终,两只粉色肉球冲出火焰逃窜,被查小刀一手一个抓住,陷入黑饕餮中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这两只魂虫也吃进肚子。

轰!

蓦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燥热的气流涌进土层,石块破碎,这截地道就此坍塌,陈天放一老早就在地道里埋下过炸药。

查小刀只来得及跳出去十来米的距离,就被石块掩埋在十几米的地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火炬才亮了起来,火光下是一张苍老而阴森的脸。

“谁能想到,原来朝廷的武官身边,跟的是一只龙种。”

石块中,查小刀伸出一只手,随后半个身子挣脱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陈天放。

查小刀身上大小伤口无数,依靠优昙婆罗的加持,才支撑着最后一点体力。手指上的金红色火焰,代表他已经无力支撑黑饕餮的状态。

查小刀的眼神也恢复清明,只是神色依旧阴冷,他前后和三只脑魂虫激斗,饕餮又天生被克制,如今的他是强弩之末。

“我夺不了覆海大圣,夺你更好,还能保留人身。”

查小刀没理会他,而是抓起了泥土朝嘴巴送去。

陈天放一开始有些忌惮,但很快就笑道:“饕餮吃泥巴可换不来法术。”

查小刀没理他,依旧往嘴里塞着泥巴,蓦地,他喉咙一鼓,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胃液合着各种各种残余的渣滓,以及三个粉色肉球,一同落在地上。

查抓起三颗肉球,一把捏了个粉碎,随即翻身拔出下半身,架起鸱吻双刀劈向陈天放的脑袋。

陈天放平日的病痛,未尝不是伪装,他勉强避让过查小刀足以开金裂石的一刀。不再犹豫,把最后一颗肉球吞进肚子,冲查小刀狞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站稳都是难事,能抵抗得了我陈家的秘术么?”

查小刀吐了一口泥沙子,冲陈天放竖起双刀:“你吃屎吧你!”

陈天放面目赤红,眼下说什么都是虚的,他一手祭炼脑魂虫,远比陈家柯家其他人了解个中用途,杀了儿女虽然无奈,可必有所收获,他依仗陈氏秘术半生,自信这龙种现在强弩之末的状态,又有脑魂虫在,自己定然能夺舍下来。

正作此想法,陈天放内脏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口黑血直接喷了出来。

查小刀怕是有诈,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陈天放的样子却不想作伪,他脸上爆起黑色血筋,耳朵溢血。他吞了脑魂虫,却不像几个儿女一样神采奕奕,反而大口吐血,连带黑色的脏器碎块也从嘴里吐了出来。

“不可能,我分明祭炼成了,我的女婿,儿女们吃了,他们分明都没有事的。”

查小刀冷冷盯着他,陈天放依旧自言自语,魔怔了似的,他神色狠厉地望向查小刀,刚迈了一步,却像是踩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后退了好几步,神色也惊恐起来。

陈天放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的寝裤上,有个脸色惨白的半大丫头,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

“松开!”

陈天放死命挣脱,这样的举动在查小刀看来却格外古怪,因为他看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在跳大神似的大吼大叫。

查小刀想起脑魂虫的信息,心里明了了几分,他可能是好死不死赶上了那九十八分之一。

另一边,陈天放惊恐发觉。自己的另一只腿上也被古怪的小孩子抱住,还有胳膊上,脖子上,腰上……

这些男孩女孩死死缠绕陈天放,脸上都是一副诡异又漠然的神色,陈天放怎么甩也是甩不脱,其中容一个貌美丽却僵硬的小女孩环抱住陈天放的腰,徐徐抬头,冲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来。

“你当我会怕么?”

陈天放抓起脖子上的孩子往地上砸去,自己的七窍止不住流血。

查小刀两步上前,鸱吻刀刺进陈天放的心口,再翻腕一扭,戳出三指粗细的血洞,才一脚把他踹到墙上。

窒息和死亡的感觉,让陈天放清醒了些,查小刀又扬起手里的刀,陈天放见到刀刃反射的寒光,强喊道:“且慢!”

噗嗤!

血光飞溅,查小刀没有停手,直接斩下了陈天放的头颅。

可能是力气用得太大了些,陈天放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出去几米远才终于停下。地道里,只剩下查小刀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呼吸声。

他站起来,去捡陈天放的头颅,不料这头颅居然笑出了声:“好,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心服口服。可是姓查的,没有官府包庇,我们陈家何敢于此?这些年有多少当官的,和我们同流合污,他们的作的孽,一点都不比我们少,巡抚衙门,总督衙门,龙虎山的皂役,宫里的宦官,哪个敢说自己的屁股干净?”

“……”

查小刀沉吟片刻,一挑眉道:“人名?”

陈天放怒目圆睁:“临安候李复开,苏州河道衙门苏建元,龙虎皂役贾金灯,宁波知府吴克洋,舟山知县郑渊宁……”

他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名字:“你有能耐。你惩奸除恶。却独杀我一个陈家柯家?我陈家才几万亩的田,一百家的商铺,你可知道整个浙江,有多少坐拥十几万亩田地的大户帮衬,才能哄抬粮价?有多少皇亲贵胄贪污国帑,巧取豪夺?你有能耐,便都杀了去!都杀了去!”

查小刀听罢摇头:“我杀不完的。”

说罢,他一脚踩碎了陈天放的脑袋,随后便往地道出口走去。

“不过眼下,算他们倒霉。”

=== 第447章 撼江 ===

乌云散尽,橘色的阳光照耀海天,海水染成一片夺目的红。

一团模糊的白色水球在海面上扭动挣扎,甚至逐渐有了五官,鳞角,毛发和尾巴。

即便受了四十六道太平阴术,支祁连依旧有一线生机保留,看这架势,如果放任不管,未必没有复原的可能。

至于猪婆龙王,则不知所踪。

李阎踩在一块浮冰上,俯视着眼前这团水球,右手缓缓搭了上去。

祸党!

水团顿了一下,然后仿佛被激怒一般,挣扎得更加激烈了。

“目标太过强大了,祸党判定失败!”

李阎眯了眯眼,突然灵机一动,尝试着发动祸涛,像吞纳海水一样,吞纳起眼前的白色水团。

毛发猎猎舞动的凶悍白猿从李阎身后升起,水团被大力挟裹,一点点消弭在李阎的手里。

咔!

约莫十多分钟的时间,李阎背后的无支祁突然张口吐出一道白色闪电,将只剩下拳头大小的水团彻底劈成虚无。

你杀死了唯一性妖种:支祁连。开启了特殊购买权限:支祁连之秘藏!该购买权限永久保留,但必须完结此次阎浮事件,才可以购买。

你的传承无支祁之血吞噬了支祁连之力!

无支祁之血觉醒度增加25%,当前觉醒度为65%。

祸涛获得额外强化效果!

效果如下:【祸涛】中650吨普通用水,可随时转化为“龙吐雾”,但转化过程中会有极大损耗,请谨慎使用。

这样的强化效果,李阎似曾相识,他伸出左右两只手来,左手升起一团黑色水团,邪恶而剔透。右手则是一团白茫茫的水雾,载浮载沉。

祸水:施过咒术的邪恶之水,可腐蚀生灵血肉。

龙吐雾:支祁连在长江入海口修炼三十年的本命神通,自带长江浩然之气,法物灵器沾染,一切灵性立即被冲刷干净。凡人沾染,也会失魂落魄。

“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李阎咂摸咂摸嘴。

“你引爆了鬼车之莲,姑获鸟进化的潜力降低了。”

瞥到这条提示,虽说潜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李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划算。

他下海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无支祁手里,插在岩缝上头的三叉戟。

这只三叉戟通体黑色,三枚尖刺两短一长,每只尖刺的柄端都纹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花纹。约莫两米多长,造型古朴。

【撼江】

类别:武器

品质:传说!

锋锐度:85

特性:1,赶海纹:牵动海川之水为己所用,如果自身具备相应的能力,则如虎添翼!

2,奔云纹:可观想上古大妖奔云的枪法,并获得相当于99%枪术专精的近战经验加持。

3,撼江纹:撼雷当中,存有三江之水,可予取予求,但不能补充。一旦三江之水用尽,撼江将跌落至“稀有”品质,其他特性也会大打折扣。

备注1:这把三叉戟足以引起百年难遇的大水灾!

备注2:广西全县兵书峡上,数百丈之上立一黑色棺椁,年深月久,不知所出,相传为蜀汉诸葛孔明之兵书,嘉靖皇帝派人去取,却只在棺椁当中找出三叉戟一把。后来辗转落在支祁连手中。

李阎攥了攥三叉戟柄,随手一挥,水里升起一道龙卷来,足有两丈多高。

他满意地点点头,收起三叉戟。翻身折回,到了支祁连藏身的大裂缝底下。

购买权限:支祁连之秘藏有什么好东西,李阎暂时不得而知,但这并不妨碍李阎到支祁连的老巢去搜刮一番,毕竟自己算是折了一条命在它手里。

李阎钻进深海之中,裂缝里除了寻常的岩石和海草,便是沉船,里头是空的,便是有些货物,也早就腐朽泡坏了。

除此之外,还有堆积成小山的尸骨,看体型,这些人生前年纪都不大,也就十来岁的样子,白森森的骸骨当中,有金锭子冒出头来。

水花呼呼地卷动,这些堆积的尸骨被水托起,直到海面,里面的金银元宝也纷纷掉落下来。

李阎准备叫官兵把这些尸骨收拾安葬,至于金银,自己就笑纳了。

他用祸党降服住各类海生物,叫它们围拢过来,把滚动地到处都是的金银元宝叼到一起。这个幽暗的大裂缝顿时忙活了起来,李阎作监工,金银元宝晃人眼球,乌贼,水母,海龟,各色海鱼,乃至一些猪婆龙满眼游动……

蓦地,李阎双眼一瞥,突然凝视起阴影里一块两米多高的石头来。

他走过去端详了好一会儿,伸手拍碎石缝,一只红色四脚蛇惊慌地钻了出来,刚要游开,就被李阎攥住。

这只四脚蛇死命挣扎,李阎微微用力,它的嘴角溢出血丝蔓延到水里,一下子瘫软下来,好像叫李阎不小心捏死了。

“咦?死了?那得抓紧扒皮下汤锅,否则就不新鲜了。”

不需多说,这只红色四脚蛇便是支祁连的坐骑,猪婆龙王了。

李阎的念头顺着水波传递过去,猪婆龙王知道自己被识破,又扭动起来,示意自己还活着:“大圣饶命,大圣饶命。”

李阎听着呲了呲牙,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只猴子。

“我愿效忠大圣,侍奉驾前受犬马之劳。”

李阎听了,故意沉吟了一会:“我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什么劳什子妖怪大圣,何必要你一个妖孽效忠。何况,我与那支祁连争斗之时,你是故意存着小心思,不出全力,对待旧主尚且如此,何况是我?还是早早结果了你,给我沿岸百姓讨一个公道罢!”

猪婆龙王摇头晃脑:“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李阎冷笑:“有什么遗言,尽管说罢。”

“大人刚才的话说得不对。”

“哦?”李阎眼睛眯了起来,手上加了几分力气。

“不是不是,大人说得对。啊也不是,大人您有所不知!”

猪婆龙王连连讨饶:“小妖虽不才,可也不会胡乱投任主君,大人是官府命官不假,可身上还有淮涡水君的气息,我投大人,天经地义。至于支祁连,绝非我不尽力,只是两主相争,都是水君血脉,我实在升不起半点反抗念头,蝼蚁尚且偷生,我只是自保而已。至于沿海百姓的公道,更与我无关,是支祁连要占江浙水道。还和舟山的陈柯两家勾结。我和千万子孙也是供人驱策,这些年江里来,海里去,福气半点没有享受到,全是受苦受累的脏活累活,我们也冤枉啊。”

“你可吞吃百姓?”

“这……”

猪婆龙王沉吟一小会,不敢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

“我吃人,人也吃我子孙嘞,都是弱肉强食,怪得谁来?大人与我水族渊源不浅,可不能拉偏架呀!”

李阎笑笑:“我不拉偏架。可我不杀你,拿谁的头颅想官府交差呢?”

“那支祁连……”

“支祁连已经化水,况且凡人愚昧又无情义,不认识什么白毛龙头猴子,也瞧不见你在暗处掀动风雷斗大妖。一定是要像你这的恶声恶像的怪物伏诛,官府才会相信猪婆龙灾祸已解。”

猪婆龙听出几分别的意思,一转眼睛,急切道:“大人若是愿意与我做一出戏,我有把握骗过那些官员。”

“这个嘛……”李阎也不答应,而是反问:“我先问你,你能舍下这满黄海的龙子龙孙,叫它们自谋生路去,只带几个亲信跟随我么?”

“没问题!”

猪婆龙还是认识轻重,再讨价还价下去,自己恐怕小命不保。

李阎道:“若是成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若是再有异心敢逃走,你应当知道在大海之中,鲜有我问不出来的踪迹线索,你是万万逃不脱的。”

“敢不从命。”

————————————————

四十六道太平阴术下,诺大的天色异变吸引了满城的百姓,官府也来了人。

那个宣讲太乙阁文书,断了查小刀一个秋后问斩,就要立刻动身去湖州府的龙虎都监薛声皂,非但没有离开,此刻反而和漕运总督朱昌运一同领着数百水兵,架船到了入海口。

只见到海上无数黑色鳞峰顺潮而去,寻常要到九月份才离开的猪婆龙,居然提早随洋流,回西江去了。

“薛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朱昌运又惊又喜,抛开洪水不谈,好几批京里催促卖给西洋的瓷器绸缎,就因为猪婆龙的缘故,出不去海,好几百万两的货款,洋人也运不进来。

他本来想着,再求陈柯两家出手,才从淮安到舟山来,惹出后面这一大堆麻烦。

谁能想到,这本来是焦头烂额的局面,突然就急转直上了呢。

“且不忙,看着吧。”

薛声皂似乎有所预料,神色并不算太惊讶。

“听差人说,李镇抚又来找覆海大妖,莫不是他真的诛杀了这妖孽?”

朱昌运又问。

“现在还不好说。”

薛声皂摇头。

远处,海上传来声声尖啸,只几个呼吸的时间,船近了些,便露出端倪来。

朱昌运见到海上一只硕大的朱红色猪婆龙,吓得身子一哆嗦。只是再仔细看,才见到还有个大活人,红内袖,山纹甲,身背剑匣,正是李阎。

夕阳下涛水怒卷,这只朱红猪婆龙身长百米,踩在海底,尚有尾巴掀上云头,不需多说,必然是那猪婆龙王,覆海大圣无疑!

更有数只通体赤金色,长出龙角的猪婆龙从旁协助,和李阎斗在一起。

眼见李镇抚在海上却浮而不沉,和那硕大的猪婆龙你来我往,一杆虎头大枪卷起风浪来,丝毫不落下风,朱昌运和一众官员都心潮澎湃。

“诶呀!好!”

朱昌运叫了一声。

上次虽然风雷齐动,但黄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你说那姓李的是在雷雨里,可着江口游了一圈回来,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余姚决堤,很多人对李阎的贡献和能力,有所质疑。

这次不同,朱昌运和几百官兵,可是正八经见到妖物了啊!

要知道,自打闹猪婆龙以来,活着见到覆海大圣的一个也没有。

只有薛声皂皱紧眉头。

倒不是他有多高的眼力神通,只是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可水下的覆海大圣,怎么会和李阎在水上斗这么久?有这好事,天师道早出动了啊、

那唤动风雷的神通也不见了,这大妖居然只和一个武官肉搏?

当然,薛声皂也是不敢靠近的,猪婆龙王的体积摆在这,哪怕挥动一下尾巴,自己这边也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这位李镇抚的武艺的确旷古烁今,大枪抖擞间掀起的气劲简直非人,叫薛声皂大开眼界。

约莫斗了百十多个回合,一众官员看的手脚冰凉,眼珠子发木,李阎才怒喝一声,大枪插进猪婆龙的脑袋。

只见猪婆龙王扬天哀鸣一声,轰然倒下,掀起来的浪花便险些打翻了朱昌运的船,引起一阵大呼小叫。

暗地里,李阎一伸手,打开水君宫,低吼道:“自己进来!”

猪婆龙王道行高深,祸党慑服不了,只是让它心甘情愿的进入水君宫。

猪婆龙早打定活命的主意,再不迟疑,之间那硕大躯壳还在,一只朱红色四脚蛇从躯壳的毛发里钻出来,跳入水君宫,两条赤金色,十米长的龙角猪婆龙,也跟随它钻了进去。

水君宫已经到达容纳极限,且请行走大人务必定时向水君宫投放食物。

你收服了水君属种:猪婆龙王!

【水君属种:猪婆龙王】符合能力加持条件。

行走大人能操控的最大水量增加为一百五十吨,祸水三十吨,龙吐雾五百朵。

猪婆龙王可以脱离水君宫,协助行走大人进行作战,但有逃走的可能。

你获得了水君属种:猪婆龙王的完全资料。

姓名:朱豪(猪婆龙王)

状态:风雷(举止伴随血色风雷)如意(伸缩体积大小,大可至四十丈,小可反掌。)

专精:无

技能:覆海(掀动滔天巨浪)

龙壳(猪婆龙王三次蜕皮,有三张尺寸不同的猪婆龙皮在身,可以用来抵抗雷劫。)

王脉:(对猪婆龙子孙,乃至一切血脉不如自己的龙种,都有极强大的慑服力。)

李阎扫过这些信息,朱昌运等人眼见猪婆龙伏诛,却迟迟不敢靠近,最后还是李阎先踏水过去,还没等朱昌运恭维,李阎已经先开口:“这猪婆龙王上次被我打伤,没法力再掀起洪水,余姚决堤之事一定另有隐情,还请朱大人详查!”

=== 第448章 天下风流三个半 ===

朱昌运嘴上啊了一声,心下却觉得,这位李镇抚心眼太小,也太操之过急了些。

猪婆龙灾已解,陈家柯家清算有日。

可再怎么说,陈天放有三品袍带在身,这些年受尽优渥,所牵连的浙江官场上形形色色的官员,贵胄,士绅。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择(zhai)得分明的。

他当然想查办陈氏,却不想为了抄一个陈家,把半个浙江都给掀过来。

“大人?”

“这个嘛,李镇抚说的也有些道理,回去之后,我自当派人手去堤口,查访蛛丝马迹。”

李阎摇头:“我可能说得不太明白,余姚决堤之事,不是妖灾,那必然是人祸!以一己之私,害生民于水火,此事骇人听闻,罄竹难书,但凡有所牵连,都应当锁拿问话。”

朱运昌提了口气:“却不知道李镇抚要锁拿谁。”

“陈府陈寒,管家钱贵,柯家柯诺然。”

“唔,李镇抚毕竟没有证据,陈天放又有三品袍带,可否宽限几日……”

猪婆龙灾已解,朱昌运也悄然把“天放先生”换作了“陈天放”。

“等不了,即刻拿人。”

朱昌运闻听冷哼一声:“李镇抚,拿人问案是巡抚衙门的差事,你这时候冲本官发难,本官也无计可施啊。”

一旁薛声皂眼见有破裂的架势,才咳嗽一声:“李镇抚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况,我这次来的时候,太乙阁本就有暗访昌国是否有人邀灾自重,结党营私的文书在,眼下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至于陈天放的家人,问案嘛,又不是抄家。先把人叫来过堂,又有什么打紧呢?”

朱昌运听到薛声皂也这么说,才勉强点点头:“那好吧,我去催一催,但这终究不是我的差事,成或不成,我可说不好。”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了。

他走之后,薛声皂才向李阎拱手作揖:“李镇抚伏杀猪婆龙,造福黎民,匡正社稷,请受下官一拜。”

龙虎都监虽然只有九品,但下官两个字,很难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更别说薛声皂的地位远远超过普通的龙虎都监。

李阎没有受这一拜,他一搀薛声皂的肩膀:“薛大人,客套话就免了,若非你探查出覆海大圣的踪迹,又叫本地的龙虎衙门,给我提供诸多法术符箓,加上朱大人调遣兵丁船只助阵,我也没有这个本事能降服覆海大妖。”

薛声皂先是眨了眨眼,随即叹气:“李镇抚如此通达的人,刚才当着朱总督,怎么显得,额,刚直过头了呢”

“朱大人是浙江官场上的人,他当这个漕运总督,和陈家也有不少接触,有些事,我信不过他,得先求一求薛都监。”

“李镇抚有话直说。”

“我那位姓查的属官……”

他话刚说到一半,薛声皂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大人放心,回去我便叫人放了查属官,他为朝廷除此大患,朝廷感谢他还来不及。刑部尚书厉大人早就给了我口信……”

薛声皂也不觉得别扭,口信嘛,又不是白纸黑字,事还没办,谁能说个不是?

李阎摇头:“若是薛大人初到昌国,就是这么传话的,我那查兄弟也不至于一时冲动。现在嘛,唉!”

“李镇抚此话何解?”

李阎含笑看着薛声皂:“薛大人如此高明,不妨猜一猜?”

薛声皂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道:“他逃狱了?”

李阎竖起大拇指:“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薛声皂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了,他盘算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既然无罪,也算不上逃狱……”

李阎又打断了他:“我那属官逃狱绝非畏罪。就算是畏罪,狱都逃了,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薛声皂神色不大对劲:“他还干什么了?”

“大人不妨再猜。”

薛声皂有些气急败坏了:“官府自有森严法度,你那属官岂能目无法度!无法无天!简直岂有此理。”

李阎欠身:“薛都监说的是,惭愧,惭愧。”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说话了。

两人久久无语,官船和海上硕大的猪婆龙王尸体对在一起,载浮载沉。

一道海浪拍了过来。

“哼哼,难道你叫朱昌运先去拿人,原来早有此招?”

薛声皂又道。

李阎没有说话。

突然,薛声皂拉住李阎的手臂,低声道:“陈柯两家丧心病狂,这些年斑斑罪孽,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足够抄家灭族,百官无不切齿痛恨,若只是牵扯到陈柯,我可从中斡旋。”

李阎也压低声音:“都监意欲何为?”

薛声皂做了个下切的手势:“一把火烧他一个畏罪自焚,便死无对证!”

李阎听罢挺起腰板:“薛都监今日的情义,李某人绝不敢忘。”

“不必,李镇抚记得自己刚才的话就好。”

“自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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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水滚滚,黄海沿岸近十万头猪婆龙,都顺水而下,路过江川海河,百姓所见无不欢欣鼓舞,敲锣,放鞭炮以示庆贺。

“说书虽属小技,却可比匡社稷的事业。我们说的是书,说的是史,说的是天下。察古而鉴今,指往而思来,此其大也;文事武事,雅事俗事,里巷人情,天南海北,无不能形容,无不能评说,山水虫鱼,伯叔姑舅,忽登泰山,忽至绣房,具在其中,如烹小鲜,如治大国。若无儒家的心胸,史家的气概,诗家的情思,法家的明察,道家的飘逸,佛家的空空,乃至兵家的雄略,纵横家的智谋,还能来说书吗?”

说话这人约莫五十多岁,身长九尺,眉目皆黑,衣帛虽然破旧,但非常整洁。

曹永昌听得嘿嘿直笑:“我爱弹词唱书,因它虽是贱业,却可流传千古。世人不爱读史,偏爱故事。我爱憎哪一个,编排他一番。就是个坑杀黎民的屠夫,死后我也能叫他有万人吹捧,哪怕完壁无暇的圣人,也能教他给别人戳脊梁骨。这才是弹词个中的本领。”

莫后光听得大怒:“荒唐!评话之道,岂是搬弄是非的学问?!”

曹永昌平时也读诗书,他灵性足,又是爱表现的年纪,时常和人顶嘴。

这世上能叫他不敢还口的,除了李阎这般人的拳头,还真是没有别的。

现在曹永昌认了这莫后光做老师,也不肯罢休,争辩道:“评话词人也是凡夫俗子。糊口嘛!黑的来了,便给黑的作书;白的来了,就给白的写传,头顶上是官是贼,对咱都不重要,写段子拿人,换两斤米面粮油,度日而已。什么忠义仁孝?对错是非?红口白牙人吃屁。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能颠倒黑白的么?”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一介黄口小儿,焉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

曹永昌嘿嘿一笑:“自然。编排也是要话术的。有人以清廉刚正闻名,自然不可污他贪污好色,那是没人信的,应当编排他迂腐误事,百无一用。就说世人交口称赞的海刚峰罢,他不是女儿早夭么,百年之后谁知道他女儿怎么死的?换做是我。我只要编排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说他为邀清名,饿死女儿。那必然千古流传。这便是道理,这便是真相。”

莫后光气得手脚冰凉,他拿起一旁的折扇,朝曹永昌头上砸去:“我现在就打死你个小兔崽子,省得百年之后,给我评话一门蒙羞!”

曹永昌跟李阎练过几天,眼疾手快,张手便拿住了扇子:“世人爱听,怎地也怪我么?,莫师傅你不打世人,怎地打我呢?”

“世人我打不着,我就打你!”

一老一少围着一张桌子折腾了好一会儿,曹永昌见自己师傅真生气了,卖个破绽叫他拿住手腕,吃了几记藤鞭,才嘀咕着说:“打也打过,师傅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只是您那一套,也别来忽悠我。”

莫后光一屁股坐下,重重叹了口气,曹永昌有眼力,急忙笑嘻嘻地奉了一杯茶水过来。

莫后光接了茶杯却不喝:“你这孩子的确聪慧,世事看得也还算透。但性子太偏激了!我看你这些时日的身段腔调拿捏的火候,就断定日后你在评弹一门的前途无可限量。正因如此,我才要敲打你。我告诉你!你口中那些鸡零狗碎的小道,如同万世流转的浮水,伤不着古往今来的大义大勇之人!”

他脸色肃穆难言:“这世上的真情真义,是天下穷苦人眼中极渺茫的火苗,可星星之火,亦可燎原。人世间的大破大立,普天下一切公道和志气,自有痴心不改的人前仆后继,你不信便罢了!但如果你倚仗自己牙尖嘴利,去颠倒黑白助纣为虐,那就是辱没我评弹一门的清白,你不要说做过我莫后光的弟子!”

曹永昌从没见过自家师傅这幅严厉的面目,一时也低了头:“师傅莫气,弟子知错了。”

说着小曹眼珠一转,扯开话题问:“师傅你刚才说,大义大勇之人不怕万世流转的浮水。那当今世上,可还有这样风流人物么?”

莫后光听了,沉思片刻才道:“这世上的人杰多如牛毛,有好事之人,列了个所谓的三妖六道二十四将。”

曹永昌的年纪,最爱听这些个江湖排行,觉得再帅气不过,急忙询问:“给我细说说,细说说。”

莫后光摇头,不以为然道:“这些人虽然有些能耐,但也没甚了不起,不值得我说。要让我来评说,称得上大义大勇之人的,当今世上只有两个半。一个在朝,姓张名义初,是龙虎山的当代天师,一人能压文武满朝八十年。一个在野,姓杨名朱字三井,号祁连山人,名声不显,却是旷古烁今的剑客。”

曹永昌又问:“还有半个嘞?”

莫后光脸色一沉:“便是近些年倭寇口中那位太岁天妖,先杀黑弥呼,再灭丰臣德康。七年间倒幕维新,殖产兴业。是个了不得的枭雄。只是毕竟是个倭人,我不能吹嘘她,所以只算她半个。”

他自己说到这里,心里暗想:“张天师九十余岁,时日无多。我二十六年前见到杨先生,他已经满头白发,只怕作古,可怜一身剑术埋于山野。只凭龙虎山大易小朏两位法师,未必是这天妖的对手啊。”

曹永昌暗暗记下,准备写成评话,心里同样嘀咕:“他日我把查叔与这两个半并列,三个半自然流传千古,李将军待我不薄,便做一个三妖六道,唔……二十五将罢!”

两人正谈论着,突然外头鞭炮齐鸣,说是猪婆龙王伏诛,江浙海道为之一清,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莫后光听后捻着胡须,冲曹永昌说道:“你那位查叔叔有救了。”

曹永昌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啊,必然的。陈柯作恶已久,墙倒众人推。你叔叔不过杀了一个陈二,在朝中有李镇抚和天师道做保,一来,他杀得不是命官和贵胄,二来,他没有揭浙江官场的短,芝麻绿豆大点的事,一定能平。”

“哈哈。”曹永昌闻听,一把跳了起来。

“莫师傅,我先去接我叔叔,改日再来拜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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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返照,平日有近百人侍奉的陈府大宅,此刻还一如既往地运作着。

陈天放的书房紧闭门户,两名侍奉丫鬟倒在黑色大理石的地砖上,太师椅上坐着个男人正吞云吐雾,檀木书案上,黄色的烟头七零八落。

“万历二十二年四月,宁波共收粮三十五万石,由淮安侯押入苏州。”

“六月,贩钱一百五十万两,田契三万余亩,分拢布政司衙门,苏州南营,宁波知府衙门等。又贩丝织,铜钱,工艺品十船,着往海外。”

“九月,贩茶盐二十船,着八十万两白银于关税司。”

“十月四日陈冬犯案,交付舟山知县郑渊宁五万两,十五日再打点十万两。”

“十二月应天布政司派人彻查贪污赈灾款项一事,交付宁波知府吴克洋五十万两,转交河道衙门总督范通,应天钦差李玄梁。”

“万历二十三年,交付龙虎衙门贾金灯十五万两,同月上清门勾结妖物结案,得上清门符咒秘术抄本。”

查小刀粗略看过,其中三分之二的名字,要么转调,不在此地任职,要么已经告老还乡,但是还有几条大鱼,还是在的,上面的名字,和陈天放死前的话,基本没什么偏差,这说明他没有撒谎,故意坑害查小刀。

查小刀抽完最后一根烟,身上不时泛起檀香和红色花瓣的虚影。

这是优昙婆罗的温养功效,对魂魄也有用处,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三四成,精神也振作起来。

看罢了,查小刀收起桌上的账簿,大咧咧地走出府门,远处听到有兵丁的呼喊,似乎是叫陈寒去衙门问话,他也不理,从后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