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458章 人中大妖 ===

浓绿色的阴火充斥天地,刀枪般的罡风能吹烂人的皮肉骨头,查小刀的衣服统统化作飞灰,连两把鸱吻刀都嗤嗤作响,似乎承受不住。

查小刀全身沐浴在飘动的黑色火焰当中,身上一丝不挂,尤其是三条毛腿格外显眼。

他脚下是一颗滚烫而巨大的紫色铜球,四下都是晦暗的风火。

吼!

翡翠色的龙身在风火中挣扎翻动,罡风和阴火烧坏了它不少的鳞片,但一时半会也拿他没有办法。

呼!

这只龙首猛地俯冲而下,咬向查小刀的脑袋,却被鸱吻双刀架住。

查小刀气得青筋直冒,尽管一旦张嘴说话,罡风和阴火容易弄坏他的嗓子,可查小刀还是没有忍住:“你脑子有毛病?再和我打下去咱俩都到了刑部大堂了!”

那翡翠龙身混不在意地用牙齿和尾巴和查小刀斗在一起,鼻孔喷出两道绿雾:“我认识你,你便是火屠。先让我试试你的斤两,若是没有本事,便死在这里吧。”

原来这翡翠龙身,便是那日在伏龙山出言嘲讽胡三,借着送请帖的名义,要找查小刀和李阎麻烦的金山老祖第十三义子,敖昂。

查小刀吐了口唾沫,在半空中就蒸发干净。他不再说话,而是从个人印记拿出一只小纸包来,纸包顷刻间烧成虚无,而里面的一块类似油皂的玩意,却顷刻间爆发成浓郁的黑色火焰,声势之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不知名空间。

【祸斗脂】

食技·上浆

这黑色食火得了【祸斗脂】,顷刻间化作无数只黑红相间,活灵活现的祸斗犬兽,扑咬向敖昂,更多的祸斗张开大口,吞吃着半空中的阴火罡风,没过多久,这罡箓当中永无休止的阴火和罡风,便被祸斗犬兽吞吃得一干二净。

这种黑色的食火,是查小刀使用“妈阁具”之后得到的秘藏强化,威力之大,还在李阎的“龙吐雾”之上,更有诸多妙用。

过去以查小刀的能力和意志,使用黑色食火不但需要不停进食,而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的心智。

但在火屠案之后,查小刀已经能自如地运用黑色食火……

【祸斗脂】是查小刀最后的一张底牌,连李阎也不曾知晓。

熄了阴火罡风,查小刀跃到半空当中,和诸多祸斗犬兽一拥而上,鸱吻刀劈向敖昂的龙角。

那敖昂是只翻江龙种,能口吐风雷,出生在九江,后来被金山老祖收为义子。敖昂为人狂傲,不过他实力的确惊人。以查小刀的黑色食火的威力,寻常两千年道行的大妖也不是他对手。这次心性突破后突然遭遇强敌,更是底牌尽出。却压制不住这只九江龙种,两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铛!

一道紫色雷电把查小刀手里的武器震到脱手而去,敖昂的半截龙角也横飞出去。

查小刀来不及去捡,接连后退,心里多少有些阴霾。

他本来不把腥元司的那些缇骑放在眼里,心里只想先下手为强,结果却着了人家的道,被收进了符箓当中。

不过捱着罡风阴火细心观察,查小刀发觉这道太阴罡箓未必就固若金汤,花些心思,是能够逃脱出去的。

连李复开一个堂堂侯爵,身上也只有两颗罡箓,这些来抓人的缇骑,总不能把这样的宝物符箓当成糖豆用。只要能逃出去,查小刀自然有得是办法对付庞二他们。

可谁成想,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龙种妖怪却发了失心疯。都做了人家的瓮中之鳖,还要和自己做生死搏,把查小刀气得七窍生烟。

“我说,咱俩没见过面,你劈头盖脸上来就要杀打,总得有个由头吧?”

查小刀没有李阎在陌生环境中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这么半文不古的交流方式,对他来说已经是思考后的结果了。

敖昂晃了晃自己头上的断裂的龙角,不怒反笑:“好!果然有本事,你对那些鹰犬下手,也可靠,我义父没有看错人。”

它用爪子捡起落在巨大铜球上的龙角,扔进嘴里大嚼特嚼,然后吐出一抹金光来,速度不快,查小刀看清楚里面是封书信,伸手接住,才发觉是金山老祖的请帖。

“我奉义父大人之命,是来给你送请帖的。”

查小刀愣是让敖昂给气乐了,谁们家送请柬是上门打生打死的?这也就是自己,还多问了一句,换成那位守邪高功李镇抚,你第一句话说完就分生死,送你大爷的请柬。

“金山老祖送我请柬?”

他装作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你在浙江杀官,神皇帝亲自下令要捉拿你,无论你过去什么出身,有什么好友亲戚,都再和你没有干系。普天下除了我伏龙山乾光洞,你以为还有人敢收留你么?”

敖昂实在是不会说话,他这样直来直去,便是有意归顺的人也会心生厌恶。这世上大多数的妖精,还都是敖昂这般的,阴柔诡诈,城府阴沉似胡三,那是极少数。

不过查小刀心怀鬼胎,自然不会在意。

他故作沉默,那敖昂一甩头化作半人半妖,却是生有一只半龙角,翡翠脸膛,一身武将锦袍的打扮。

“呔!你有本领,又信得过,那便是自己人了!还考虑什么,拿着我义父的请帖,跟我回乾光洞吧。”

“你们是妖,我可是人,进了乾光洞,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其实说这话,查小刀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万一这叫敖昂的虎玩意儿听了不耐烦,勃然大怒地又跟自己打起来,那就弄巧成拙了。可自己一个亡命天涯的通缉犯,也不好表现地太过主动。

孰料敖昂大笑摇头:“那龙虎山霸道至极,天下凡是不修他天师道符法的,便统统归到外道当中。兽中异类曰妖,魂中异类曰鬼,魄中异类曰魁尸,人中异类曰妖人,统统叫他归了外道。我义父十三,不,十四个干儿女,有三个都是天生神通的异人。我义父自己,是嘉靖四年的秀才,号金山居士,不折不扣的豫章人,他老人家悉得有教无类之道,才开辟洞府,收容我等,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金山老祖是人?!他不是传闻中的隐世三妖么?”

查小刀听了大为惊讶。

“也不是哪只地穴里的黄鼠狼,都能称作九牙老仙,更不是抓一只雪刺猬,就能叫白家太奶。我义父是人,是人中大妖!有什么问题?!”

查小刀心转电念,不料李阎的会话却切入了自己脑海。

“什么情况?着了人家的道?”

查小刀把这边情况和盘托出。

这时节的李阎,正和朱焰连同庞二一干人对峙,他听了查小刀的话,问道:“你和那敖昂联手,能破出这罡箓么?”

“我自己的话,有七八成。加上敖昂,一定没问题,关键是不好收尾。你那边呢,不会比掰腕子还输给了一个女人家吧?”

“龙虎缇骑富得流油,这么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拿出两件传说级别的异物了。而且这天威司掌事身上,有反制惊鸿一瞥的法术,别说实力,我连他的威胁程度也看不出来。”

李阎支开这个话题,他中途用杀气波动扰乱朱焰心神,其实算耍赖,也没好意思跟查小刀谈。

“这样罢,我缠住朱焰,叫庞二这些人先走,你和敖昂按捺一会儿,装作不能突破的样子,等我这边知会你,庞二走远了,再破符而出,将计就计和敖昂回伏龙山。”

“也好,就这么说定了。”

=== 第459章 龙蛇见血! ===

“驾!”

庞二双腿夹紧马背,皮鞭子在空中挥舞,发出刺耳的风声。

希律律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目送腥元司一干缇骑离开客栈,前去追赶曹永昌。朱焰才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目的,只是阻拦眼前这位名声鹊起的武曲转世插手缉拿火屠的案子。如今火屠伏法,李阎也不再包庇其余党,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她放下酒杯,活动了一下脖颈,冲李阎:“天色已晚,李将军要是没别的事,就去睡吧。”

“掌事大人不休息么?”

“不必了,我今晚就坐这儿。”

朱焰是怕李阎口头答应,实际上找机会甩脱自己。

“……哈哈,我也不大想睡。”

李阎和朱焰想的一模一样,查小刀是个很靠得住的人,他说有把握脱出太阴罡箓,李阎自然信任他。但贸然把这位天威司的掌事放走,无疑是加剧查小刀脱困的压力。

“掰腕子”并不判断出什么,尤其是在这个龙虎气符箓和妖术横行的世界。

单凭人家随随便便就拿出一件传说级别的【龙象妖铃】来,李阎就不敢太看轻这个女人。从【湄血】,【野牦牛RS107】,到【优昙婆罗】,【撼江】。乃至叫查小刀和敖昂都吃了大亏的【太阴符罡】,传说级别的宝物,都有叫人吃惊的威力和神妙。

“……”

两人对视,都勉强扯嘴角笑了笑。

————————————————

在昏沉的月色下,飞雷四蹄翻飞,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翻越山岭。

曹永昌埋头,双手紧紧抓着马鬃,心里患得患失。

他这一路上跟随查李,只见到对手吃瘪,无论遇到多大的凶险风浪,最后也逢凶化吉。九牙老仙,覆海大圣,余下光怪陆离的事更不在话下。谁成想这次,自己叔叔才一个亮相就遭了暗算,连同那龙头妖怪一同被收伏了。

李将军在渤海上,曾显露盖世的气焰。这次被自称京城缇骑的女子缠住,也陷入两难。自己逃走的时候瞥了一眼,情况看上去并不好。

曹永昌虽然心乱如麻,但也不至于傻到留下给两人添堵,甭管是什么处境。自己待在那儿,必然起不到什么好作用。

一念至此,曹永昌又忍不住低落起来。

嗖!嗖!

两颗飞子啪啪甩过来,在曹永昌耳边炸响,只是他埋着头,才没有被击中。

缇骑的人居然追上来了。

他们脚下绑着两只黄纸甲马,头顶三尺悬挂着明晃晃的金光,那同样是一道符纸,光线扫向飞雷沿路的马蹄,也有驱赶野兽的作用,是追踪类型的符箓。

原来飞雷身子笨重,路上有两道破吊桥,一人一马不能飞过去,只得绕路,这一耽误,却叫两个先头缇骑抄近路赶上来了。

“唉!我可真是没用。”

曹永昌正自怨自艾,在风声中勉强睁开眼的他,却趁着明亮的月光瞥见在山道尽头,有个杵着拐棍的黑影,佝偻着身子,布鞋踩进树根和泥土中,正蹒跚赶着野路,好死不死挡在自己前头。

他刚要惊呼叫这黑影闪开,突地一激灵,几乎下意识地喊道:“高人救我!”

那黑影一边走,一边拿葫芦往嘴里倒,却再倒不出一滴水,猛地听到后头有剧烈的马蹄声和风声,蓦然转身,却是个苍老枯槁的长眉老头子,他见到一匹黑煞神似的大马朝自己撞来,哎呀一声,为了躲避往旁边的水坑里扑去。

飞雷本是凶悍野兽,它吃了后头几个缇骑的暗器,本就受伤发怒。前头有人挡着,它也不管不顾。

啊!

曹永昌也惊叫了一声,那老头最终没有被飞雷撞到,他整个人扑倒水里,手脚都沾染上了泥汤,显得极为狼狈。

曹永昌惊魂未定,飞雷已经跑出七八丈远。

“难道我想多了。”

情况紧急,曹永昌突然见到前头的山头上也射来一道金光,暗道一声不好。

飞雷灵性不亚于人类,它同样发觉前头同样有人追赶,暴躁地嘶鸣一声,跳跃间换了方向,它被腥元司的追赶激发出血性,今天偏要和这帮两脚畜生斗一斗脚力。

不料曹永昌一揪它的马鬃,低声道:“好飞雷!掉头!”

飞雷打了个响鼻,有些不可置信。

“掉头吧!我被抓了,也还有李将军保你嘞。掉头。”

说到最后,他甚至拍打起飞雷的脖子来。

飞雷嘶鸣一声,愤然转身。

两名缇骑身轻如燕,脚尖点在树枝上,只有微乎其微的树叶沙沙声。

这两人追赶曹永昌至此,才越过水坑里的灰袍老头,并没有在意他,双眼只死死盯着地上的马蹄印。

寻常高来高去的好手,在缉拿犯人的过程中不会在意那么多。可腥元司的人做事老练,心思也缜密。没两步的功夫,其中一名缇骑突然皱眉:“深更半夜,那人连灯都不点,居然敢独自走山路?”

这里已经是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不时会有各种猎食的野兽出没,就算经验再老练的猎人,没有十来个抱团,再拿上火把刀枪,也决计不敢进山的。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前头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嘶鸣,曹永昌居然骑着飞雷跑回来了!

两名缇骑大喜过望,孰料那曹永昌高声叫嚷:“李镇抚丢的三道龙虎旗牌在我这儿!李镇抚丢的三道龙虎旗牌在我这儿!”

这两人见没有多余的话,伸手张出一张黑色大网,往回一提便把曹永昌扯下马来。

啪!

曹永昌重重摔下马也不挣扎,只是盯着不远处才从水坑里爬出来的老头:“有三道龙虎旗牌在我这儿!”

两名缇骑站在一起,谨慎地盯着那灰袍老头,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两人便会率先出手。

这老头在水坑里摸索了好一会儿,对曹永昌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从水坑里摸出半张吃剩的大饼,上面已经被泥水泡脏了,他才干巴巴地叹了口气,脸上一副想扔又舍不得的样子。

曹永昌攥了一把泥土,心里烧得犹如水坑载浮载沉的飞虫尸体。

“老头!你哪里人!”

一人开口问。

这老头闻言抬头:“青海,差人有何指教?”

他也不害怕,语气镇定。

缇骑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是差人?”

“官差的味道,我几里外都闻得到。”

这人还要再问,被另一个拦下:“老丈赶路便去吧,别再看热闹。”

这老头点点头,拔出腿来离开。

两名缇骑对视一眼,才抓起地上曹永昌的脖领子,冷笑道:“三道龙虎旗牌,统统在火屠身上,你真有旗牌在身,还会被天罗符网住么?”

老头突然停下,撑着木棍转身,双眼直直盯着曹永昌:“你认识火屠?”

曹永昌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认得!我能带你去找他。”

他话音刚落。灰袍老头一抬手,曹永昌直觉得左右两股温热糊了他一头一脸,浓郁的血腥味冲得他直作呕。

缇骑的颈腔喷出老高的血箭,洒在天空硕大的月亮上,两颗人头跌落在杂草当中,血珠顺草尖滴落。

这两名缇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眨眼间便做了无头鬼。

曹永昌心头一寒,这老头杀人不眨眼,连多一句也欠奉,只怕也不是善茬儿。原本自己看这老头自己走夜路也不点灯,猜他是野鬼山怪,只是现在看来,这人比寻常的野鬼要凶悍……

越凶越好,不凶还救不了我查叔。

曹永昌一咬牙。

“带我去见火屠。”

灰袍老头冲曹永昌招招手。

曹永昌定了定神,抹了抹脸上的血:“还没请教老先生名讳。”

“我姓杨,叫杨朱,你叫杨老头吧。”

这老头拧了一把湿漉的袖子。

杨朱这名字,本来没甚寻常,还活着的人里,就更没名气。可曹永昌听了,却吃了苍蝇似的脸色古怪。

“祁,祁连山人,杨三井?”

曹永昌试探道。

不料这老头更惊讶:“你从哪里听到我的名字?”

曹永昌张了张嘴,千头万绪,除了惊讶,最先涌上心头的反应却是失望。

被弹词大家莫后光捧上神坛,和天师道张义初并列的祁连山人杨三井?

这老头落魄衰老的样子,确实和莫后光的描述相似。

可也许是他出手的光景,远没有达到莫后光嘴里“天下两个半”的评价……

也许是他轻贱人命,动辄斩首的冷漠让人很难生出敬佩的感情。

总之,曹永昌总觉得眼前这人,远远配不上自己评话师傅的憧憬之语。

“恩师江苏莫后光,很推崇先生的名号。”

曹永昌小心翼翼地说。

“莫后光是谁?没听说过。”

杨朱咕哝了一句便抛在脑后,又执拗道:“带我去见火屠吧。”

曹永昌咽了口唾沫:“我家恩师说,说您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剑客。”

杨三井听了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然后问道:“火屠人在哪?”

“我,我这就带您去。”

曹永昌定定神:“杨先生随我上马。”

“好。”

杨朱显露出对火屠极为迫切的欲望,他刚要上马,前头一道金光突出树林,落到曹永昌人马身上。

这名缇骑包抄过来,见到地上两具无头尸体,眼前有一马两人,他立马去掏符纸兵器,只见杨三井一跃一劈,那缇骑便横尸倒地,干脆利落,毫无花哨。

结果了这名缇骑,杨三井才撑着木棍走回去,费力登上飞雷的马鞍。

驾!

曹永昌和杨三井一前一后,朝原本客栈的方向而去。

这会的功夫,曹永昌已经恢复冷静。

他生来胆大,现在骑在马上,这老头的胡子不时拍打自己后脑壳,这份情貌让他心中安稳了许多。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杨先生,若是我不能替你找到火屠,您会杀我么?”

“会,你找得到么?”

“能。”曹永昌回答地飞快。

可他又吞吞吐吐道:“只是没想到师傅推崇的杨三井,是这样的。”

曹永昌说罢,眼睛盯着老头脸色。杨三井没有生气:“我四十岁才收杀性,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飞雷往回走了两三里,便遭遇了阵阵马鞭和马蹄声,曹永昌心里一沉,李将军这是全然没有拦住这些人啊!

所幸的是,那明显是头领的雨伞女人不在。

庞二见到一匹身似乌云,四点雪蹄纷飞的凶马对面冲来,尤其是那曹永昌身背还有一个灰袍老头。他先是拨马停下,盯着曹永昌身上的血看了一会儿,才阴森道:“我的人叫谁杀了?”

曹永昌没有说话,杨三井则开口:“火屠在哪儿?”

庞二听了才盯着灰袍老头看了两眼,这老头身上没有半点龙虎气,也没有太重的妖气。

看罢,庞二冷笑一声,把裹符的紫色丹丸放到食指和中指之间,朝老头一晃,冷笑道:“便在这里了。”

杨朱看了那丹丸,颇为失望:“只有这点本事么?”

蓦地,这符纸破开一丝裂缝,一股无比炽烈的浓浓黑焰喷涌而出,庞二暗叫不好,他见机得早,连忙把丹丸丢开,那丹丸表面的符纸被烧成黑灰,外表更是四分五裂,内里传来阵阵激烈的风雷声,可即便如此,丹丸依旧没有破开,反倒是那风雷声热闹了一会,逐渐偃旗息鼓。

庞二心下冷汗直冒。这才多久,太阴罡箓便有支持不住的架势,再这么下去,别说压解火屠进京,只怕没出江西,便让火屠挣脱出来了。

朱焰掌事已经帮了一次忙,她毕竟不是腥元司的人,求她多了,只会显得腥元司无能。

听说龙虎山的守一法师已经到了江西,久闻他的法力高强,在守字辈中无出其右,若是请他加固罡箓,想必他不会拒绝……

杨三井盯了一会地上的丹丸,突然点头:“倒也没那么差。”

他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只落叶,伸手一弹,劈在那丹丸上头。

那丹丸被落叶切入半寸,突然,从丹丸里传出来剧烈的龙吟声,紧跟是又是夺人耳目的黑色烈焰。

一只翡翠色龙头轰然涌出丹丸,带起阵阵梵音和红色花瓣!龙头之上,是叼着香烟的查小刀,鸱吻双刀化成两道银光,直取马上的庞二!

【太阴符罡】是以符化灵,也最怕能伤损符灵的器物法术。李阎的龙吐雾,血蘸。查小刀的【优昙婆罗】,乃至敖昂也从他义父那里,得到过一些能伤损灵体的法术。

两人联手轰击罡箓空间中的铜丸,有个三四天的功夫,便能脱困而出。

只是杨三井一枚叶锋劈下,帮了查小刀和敖昂的大忙。

“列四宫符阵。”

庞二高呼一声,几名缇骑分别取出一只檀木匣子扔到半空当中,蓦然间,成千上百道金色符纸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出,迎向查小刀和敖昂!

杨三井不再插手,而是默默盯着查小刀的刀术乃至火法,看了约莫几个呼吸,眉头就轻轻一皱。

虽说庞二等人至多不过十都巅峰的水平,可算上种种珍贵符箓法术,这些人加在一起。比起九曜巅峰,乃至差一些的八极也不遑多让。那名曾和李阎争抢龙虎旗牌事件,名叫张才的阎浮行走,便绝不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

符阵当中,繁琐的符纸纷飞,翡翠龙头,瑰红花瓣,查小刀的双刀交辉相应,失去太阴罡箓这道底牌的腥元司,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出笼的查小刀和敖昂,丢下几具尸体和残破的符阵,庞二领着身边两名好手转身逃走。

敖昂还要追赶,被查小刀拦下,他摘了香烟,转身冲杨三井拱手:“多谢先生出手相助,没请教先生的名讳?”

杨三井的眉头拧成一团:“你是杀官的火屠?”

查小刀眼神微动,瞧见曹永昌不断给自己使眼色,思索一小会儿才道:“动火杀人的火屠便是了,是不是官,没所谓。”

听到这话,杨三井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点。

“脾气还是对路的。我时日无多,只能将就。你过来受我一剑,受得住,我这身衣钵便托付给你,受不住,你便死罢!”

他抬起木棍指向查小刀,喟然叹息:“可惜你天资有限,勉强承我衣钵,我死以后,世上也只留我五成剑术了。”

补昨天的章节,另外回答一些人对二入大明战力突出高的疑问。

因为当初壬辰战场上,那些人就比大多数读者印象中要强。

易羽,朏胐,乃至黑田和尚,这些法师类的人物掌握着海量的龙虎气(鬼神之力),能发动杀伤数千人的法术,但是龙虎气消耗很大,两边人一上头,一场账打下来龙虎气流逝极为严重,说白了,这些国家任命的法师动手,耗费的都是国家的元气,所以彼此都很克制,只耍一些恢复,惊马之类小把戏,这些原文都有。

而宋懿当初被很多人质疑那一枪,理论是有八级巅峰的威力,宋毅这样的配置,是专门为战场而生。

这也是为什么,黑田和尚是宋毅杀的,而不是李阎杀的,因为当时的李阎是打不过黑田和尚的。

给很多人造成壬辰很弱,现在很强的错觉,是我的写法技巧,我给当时李阎安排的,是武将向,而不是神鬼向的对手。

因为本来就复杂的情节中,我要顾及相对爽快些的内容。

本来背景就不讨喜,然后来个人就能吊打男主,那才叫跪在真实。

=== 第460章 祸福相倚 ===

查小刀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架起双刀。

杨朱说罢,抬起右手五指攥紧,干枯手臂上的肌肉一点点充实起来。

大地叶落无声,山丘齐暗。

“且慢。”

查小刀突然开口。

杨朱动作一住,抬眼说道:“怎么?”

“……”

查小刀脸色明暗不定,久久没有说话。叫一旁的曹永昌直着急。

杨朱却明白了,他放下木棍摇头:“罢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杨朱先生。”

查小刀又叫住了他。

杨朱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反悔也没用了,你刚才受我的剑,还有两成活命的可能,现在心气一折,一成都没有了。”

“我有一个朋友,或许能承受杨先生的衣钵。”

老头听了这话才驻足:“不是说道行比你高的人,就一定能接住我的剑。贸然说话,只会害了你的朋友。”

“没所谓,我想他不会怪我。而且只有几步路,不费杨先生多少功夫。您见了这人,如果不合心意,权当我说大话。”

查小刀说着话收起鸱吻刀,用火焰蒸干手心的汗水。

杨朱听罢回头看他,点头道:“你倒也是个豁达的人,那人是谁,说来我听听。”

查小刀笑道:“东南三里有家客栈,这人姓李,叫李阎。是大宁卫的左司镇抚。此人的秉性天资,或是先生衣钵的最佳人选。”

杨朱猛然回忆起一个背匣牵马的高瘦身影。

他也没说话,转身就走。

那位乾光洞金山老祖的十三义子敖昂,自打脱困后,便一言不发。此刻眼见杨朱就这样离开,忍不住踏前一步:“你可是祁连山人杨三井?”

杨朱没搭理他,径直离开。

敖昂心高气傲,旁人若不理他,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身子一抖化作六丈青色龙身,森然的龙头拦在杨朱面前。

杨三朱这才停下,面对龙头轻声道:“有什么事?”

敖昂张开血盆大口,瓮声瓮气地说:“家父对你的剑术推崇备至,我对你的衣钵没兴趣,只是想见识你的剑术。”

他话音刚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敖昂的青色龙身顷刻间四分五裂,滚烫的鲜血扬起两丈多高。

查小刀倒吸一口冷气,敖昂要是死了,谁引见自己去乾光洞呢?

杨朱施施然收了木棍,他迈过敖昂的龙身,这次终于没人再叫住他。

查小刀赶紧跑了过去探查敖昂的伤势,只见整条大龙软软地蜷缩起来,鳞片没了大半,四只龙爪三只都被砍断,肚皮上破开几米长的口子,内脏流了一地,进气多,出气少,只怕没一会儿就要咽气了。

“倒霉!”

查小刀骂了一句,他取出一只紫色药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扶正敖昂的龙头。从尖利齿缝间喂了进去。

【草还丹】

类型:消耗品

品质:稀有

濒死之际使用,将在五个呼吸之内愈合所有伤势,并陷入三天时间的极度虚弱期,失去行动能力。

草还丹的效力,往往是针对人身,给敖昂吃下去,效果没有想象中好,它身上一些开裂的伤口勉强止血,但是断开的龙爪,和几截龙身,没办法复原。人也昏死着,只有下意识地吞咽动作。

查小刀见到敖昂头上两只完好的龙角,心里突然一动。

他在罡箓里砍下敖昂一截龙角,这截龙角后来叫敖昂自己吃掉了,如今居然长了回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抓起地上几截断肢和内脏碎块。

“永昌帮忙,往它嘴里塞。”

曹永昌不像当初那样毛躁,他依言把地上沉甸甸,血淋淋的内脏,一点不剩地都塞进敖昂嘴里,才忍不住开口:“叔叔,你错过一桩大机缘呐!以您的本领,若是得了这人剑术,天下之大,再没有不可去的地方。”

查小刀抹了抹手上的血,摇摇头没有说话。

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杨朱说自己有两成的可能,接下他这一剑、可当他流露杀气的一刹那,查小刀感觉眼前漆黑一片,见不到半点生机。

自己一定会死……

“你获得了一个会话!”

李阎的声音传来:“怎么样?”

“已经脱身了,不过小麻烦。还有,有份大礼冲你去了,你可当心一点。”

“嗯?”

————————————————

天色放明,李阎和朱焰对坐了一宿,都闭目养神。

蓦地,李阎露出一抹微笑。朱焰却惊咦一声,她从袖口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通红火球,那火球落在桌上跳跃不止,最终噗嗤熄灭,留下数行扭曲的灰烬符号。

朱焰一目十行看完,脸色大变。

李阎这才睁眼,开口问道:“掌事大人这是怎么了?”

朱焰面无表情:“有人破了太阴罡箓,还杀了腥元司的人。”

李阎唔了一声:“哪里的贼人如此猖狂?”

朱焰没时间理会李阎话中的揶揄,陷入了沉思当中。

灰烬中的传信,来自外五司当中的伏线司,这些灰烬也是某种传自海外的文字,再加以改变。除了伏线司和几大掌事,没人看的明白。原文大意是,有个灰袍老头出手救走了火屠,疑似是失踪十几年的祁连山人杨三井。

祁连山人!他还未死么?

朱焰一时间心乱如麻,若真是杨朱杨三井,火屠的事,便不能视为等闲地缉拿犯人的案子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腰身的曲线无比美好。

“我有要事,必须马上启程。李镇抚一起么?”

“可我的马,还没回来。”

朱焰打断李阎:“火屠劫走了你的马,哪有还你的道理?我们可以同乘一匹。”

“……”李阎顿了一会,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等等吧。万一我的马回来了呢?”

朱焰冷笑一声,嗓音放柔:“李镇抚,龙虎旗牌的护差事,只到九月。可你的仕途还长,你一路所作所为,不可能再回大宁卫过日子。可是李镇抚,你是李总兵的人也好,是龙虎山的人也罢。但总归是朝廷的人,是大明神皇帝的人。日后如何行事,李镇抚当三思而行。”

“多谢朱焰掌事提点,那启程的事?”

朱焰转身就走:“我自己走就是了,李镇抚好自为之。”

深夜还有一章,这是昨天的,这两天出门在外地,实在抱歉。

=== 第461章 埋剑三井 ===

公鸡打鸣,天色破晓的时候,昨夜还人满为患的客栈,已经彻底冷清下来。

只剩下破开的门窗,凌乱的马槽,满堂的脚印,以及一个身背剑匣的戎装男人。他坐在八仙桌子前,手指蘸着酒水,不时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客栈里异常安静。

这时节,掌柜才敢跑出来。他打量半天大堂,没发现再有别人,才轻轻道:“客官。”

“啊。”李阎把水迹抹去,才望向掌柜。

“这……”

掌柜满面愁容地看向满地狼藉。

“掌柜不用担心,昨天晚上闹山贼,已经叫我打跑了。”

这掌柜平日贪财,但也不是个傻子。昨夜里的争吵声,打斗声,甚至还有听不出是什么的野兽嘶吼。今天起来,那没路条的叔侄,恶声恶气的马匪,半夜到访的女人,满当当的房客却统统不见了。

这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绝不像眼前这男人说的这么简单。

“那,那客官您,您要点什么。”

“不用,我这就走。”

“那好那好。啊不是,你歇着,有事您叫我们。”

掌柜说到一半,见李阎一挑眉毛,急忙改口。

李阎笑了笑,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店钱都结清了吧?”

“啊,都,都结了。”

李阎点点头,扶了扶背后歪斜的剑匣。走出店门口朝东北方向去了。

直到李阎也离开,掌柜才长出一口气,好悬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江西多是一望无际的大山高林,此刻正值夏末,葱葱郁郁的山林被一条江水曲折分开。

李阎踩在高低坑洼的泥土路上,眼见羊肠小道挨上碧绿江水,景色喜人,才站在江边歇脚。

没等多久,对面传来马蹄的声音。

一名灰袍老头牵着漆黑的高头大马,从李阎对面走来。细细打量,这老头的袖口和裤脚,都沾满未干涸的泥水。应当路上不小心跌进了哪个水沟里。

飞雷见了李阎,长长嘶鸣了一声,老头这才抬头。他松开缰绳,飞雷迈动四只蹄子跑到李阎身边。低头咬了一口地上的水篙,大肆咀嚼着。

“你的马?”

“是。”

李阎点头。

“我走到路上,它跟过来的,是匹认主的好马。”

杨三井说道。

“晚辈……”

“客套话就不必了。”

杨三井凝视李阎一会,瞥到他腰间别着金母大剑,开口道:“你剑术如何?”

李阎被他打断,神色有些发讷。

他只是听查小刀说遇上个厉害老头,找衣钵弟子找到了火屠身上。查小刀自觉不是老头对手,才转而引荐自己。但查小刀只叫李阎别托大,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老头的底细。

此刻听到这灰袍问到剑术,李阎干脆把腰里的剑平举起来,笑道:“先生问的是剑术?可不夹杂其他的玩意儿。”

杨三井点头道:“自然。”

李阎握住金母大剑,言语当中半点也不客气:“我自幼习剑,二十二岁已经找不到师傅,自悟四年,剑术已然大成。”

那杨朱脸上,居然没有露出什么不以为然的神色,反倒点头道:“世上流传的剑术的确不值一提,我十五岁时,便找不到师傅。自悟八十余年,于剑一道,寂寞久矣。”

江水滔滔,这两人的口气却一个比一个大。

“你只学剑么?”

杨三井又问。

“不。”李阎如实吐露:“年长一些,同家中学习枪术。”

“你的枪术如何?”

李阎想起撼江三叉戟中的奔云大妖,徐徐摇头:“小成不满。”

杨三井歪头看他:“依你这般说法,剑术易得,枪术难求咯?”

李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杀气,他眯了眯眼,却没有思索,如实坦露道:“刀术最易,枪术最难,剑在两者当中。”

杨三井听了嘴角一撇,但依旧耐着性子询问:“剑术小成何解?大成又何解?”

李阎不假思索:“小成取步,大成取肩。”

杨三井听了立即摇头:“错了,剑术小成用眼,大成用刺。”

说到这儿,两人都不说话了。

杨三井当即竖起手中木棍来,李阎眼中,这老头身上顿时迸发出黑色的浪潮,让人升不起半点反抗的欲望。

只是那黑色浪潮一放即收,眼前还是那个普通的灰袍老头。

“你如此推崇枪术,我便来见识一下你的枪罢。”

李阎没有二话,摘出錾金虎头枪来,直直中平一刺,这老头不躲不闪,虎头大枪落到空中,突地再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直取老头面门!

砰!

这老头如同兔子一般蹲伏,虎头大枪落到空处,老头往外划臂,那木棍啪地打在枪杆上,摔了一个对折。

李阎却没有强攻,而是后退两步,心中惊疑不定。

寻常木棍抵抗不住錾金虎头枪,这毋庸置疑。但这灰袍老头木棍所击打的枪杆处,的确是自己最难应力的地方,李阎如今的枪何其之快,这灰袍老头却能一下子看破李阎手法当中的换力破绽。

单只一手,不提杨三井有什么神通异术,只论剑道,李阎断定他有100的剑术专精。

“这是小成用眼,辨长兵虚实。”

李阎悚然一惊,这才是小成剑术?他露出思索的神色,恭敬问道:“那,大成用刺该何解呢?”

杨三井听了放声长笑,他折下一根树枝,掰断旁支充当拐杖,居然转身就走。只冷冷抛下一句:

“井底之蛙,也想窥我大成剑术?”

李阎被这杨三井劈头盖脸这一句打得胸口发闷。他张张嘴,陌生已久的羞恼感觉一闪而逝。

“……”

李阎沉吟了一小会儿,低头望向手里的金母大剑,最终苦笑道:“先生说得有道理,但总好过故弄玄虚,半点长进没有。”

杨三井已经走远了,似乎没有听到李阎的话。既然找不到对脾性的衣钵弟子,他宁愿把这身剑术深埋地底。

“先生。”

李阎只迈了两步,便重新拦在了杨三井面前。

杨三井面无表情,语气却分外地轻,一如他面对那四分五裂的龙种敖昂:“你有什么事?”

“听了先生的话,李某有所悟,故而想和先生,讨教几招。”

李阎话音刚落,那滚滚黑色浪潮直直压到面前!

新折的树枝在黑暗中缓缓劈落,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

林鸟惊飞。

粘腻的鲜血自李阎的眼角,手腕,和胸口喷涌而出,大股大股的血浪涌向泥土。

他整个人都成了血人一般,帝女姑获的投影在他身后低声哀鸣,一朵紫色莲台就此凋零。

而李阎手中那只錾金虎头枪却斜斜向前,距离杨三井的面门不足一寸。

李阎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怖。

“先生说小成取眼,辨长兵虚实。时而主动扑身敌人的枪尖,以短攻强打,左门为饵,自右门进步,右门为饵,以左门进步。是以劈撩二法,若以枪术论,便当护住中门,以神妙手法伺机而动。由此推论,所谓大成用刺,是指杀招当取敌中门胸口,唯善用刺击,才是大成的剑术。”

“……”

杨三井的眉头高高拧着,猛然舒展开来,似初春破冰。

他叹息道:“所以枪剑两道本无高下之说。以短降长,要有搏死的胆魄,以长杀短,当有荡决的意气。谁放出空门,谁便输了。你说你二十二岁就找不到师傅,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你身边的那些人,实在太差劲了!他们没资格教你,我才有!”

杨三井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似癫似狂:“我本要找一个投脾气的后生传授衣钵,不想我一生心血枉费。可世间若真有能得我十二成剑术的奇才,管他甚脾气秉性,这衣钵我也传定了。”

“你可还能动么?”

杨三井激动道。

李阎放下枪杆,攥了攥拳头,他失去一道鬼车莲台,如同丢掉一条性命,但此刻伤势已经无碍。

“没问题。”

“那好,你只管拿枪攻来,什么手段都无妨。”

李阎枪头一立,江水怒卷而起,将岔口的两人淹没其中。

那滔滔大浪当中,杨三井的大笑声不时传来。

“我退我手进我身,左翻右跃如狮掷。”

两道人影在浪花中矫跃翻腾,剑气枪光惊鸿若闪,李阎只感觉喉咙,大腿,小腹,手腕,被树枝连点。那垂垂老矣的杨三井张发若狂,佝偻身影如过隙白电,每一剑都清清楚楚地摆在自己眼前,犹如盛大的银色星辰聚拢又崩散。

“虎跃不入龙,龙翻不入虎。”

“左右进退有虚实,六法相生百奇出。”

“龙翻虎跃皆蛇行,直行直用是幽元!”

“当其决命争首时,剑短矛长皆不见!”

李阎暴喝一声,燕穿帘出手,虎头大枪化作漫天寒气流光,直直扎入杨三井胸口。

杨三井不躲不闪,眼睁睁看着这一枪没入自己胸口。

李阎陡然一惊,甚至忍不住啊了一声!

杨三井本就苍老的五官迅速枯萎,可他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手抚摸凉滑的枪杆。

他轻声道:“剑术只是剑术,人的肉体柔软,所以借助坚硬的剑器杀伤对手。技近乎道,也是技!开山劈海也好,挥神弄鬼也罢,这本就不是剑器的本事,我这一剑,不搬山,不倒海,不摘星,不摧城。”

老头子脸上的每一道黑色皱纹都舒展开来:“只杀人。”

那无数道江水颤抖起来,不听李阎使唤爆碎成漫天银白色水珠,倒转冲向苍天。

老人低声的呢喃自水珠中传来:

祁连山人天骨奇,十五能运朱屠椎。二十报仇许人死,杀人不数舞阳儿。乡里不见容,官府不见治。猛气奚所托,仗剑归京师。京师杀柄司秋官,假尔爪牙虎豹关。今日尸一逆,明日诛一奸。朝食悖臣胆,暮食凶人肝……

再多的水珠冲向苍天,最终也将落回大地。

被李阎的逸散出的九凤之力冻成冰雹的水珠,哗啦啦砸落到泥土中,江水中,天地间一片惨淡。

冰雹落尽,一袭灰袍顿靡跪地,袍子下两只幽深的黑色眼眶当中,一点星光暗淡隐没,灰袍底下的杨三井形销骨立,再没有半点活人气。

李阎的双手不住颤抖,他一扬手,叫一道江水托起灰袍,鱼虾拱卫当中,尸骨沉入江底消失不见。

李阎放下虎头大枪,向江水恭敬地叩首三次。这才重新拔起大枪,牵上飞雷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 第462章 枪剑七大行 ===

赣州伏龙山北,月平县衙。

“我说,今个儿都初九了,这位李镇抚再怎么耽误,也该到了吧!”

说话这人披挂山纹甲胄,身姿挺拔似黑熊,腰里挎着宝刀,看上去凶神恶煞。

此人名叫魏洗海,是云南安宁巡检司的总兵官,十四岁能生撕虎豹,实属悍将一名。

前些日子播州杨应龙造反,魏洗海奉命讨逆。打了胜仗,他本应率领部众回自家巡检司的地盘,却不知怎么到了这来。

“李镇抚有护送龙虎旗牌的职责,这一路上少不了有魑魅魍魉纠缠,慢些也是理所当然。”

回答他的,是一名头戴遮耳红冠,胸前绣四品金钱豹补子,嗓音尖利的宦官,他坐在角落捧着八仙茶盅,语气轻飘飘的。

这人便是腥元司主事,姓马名辽,小名儿牵丝奴,神皇帝驾前得力的奴才。

“咱是来向金山老祖讨回旗牌的,这李镇抚倒是带着十几道旗牌上山去,倒时候别是丢了的旗牌没能讨回来,又搭进去十几块。”

“自然是不会的,魏总兵信不过旁人也就罢了。这次可是以守一小高功为首,小高功的本领,魏先生总该是听过的。”

两人的眼光同时往大堂上的主位看去。

青海红日前,立着两只曲柄金丝锦鸡华盖,四名唇红齿白的道袍小厮拱卫左右,大椅上坐着身穿紫色八卦衣,贵气逼人的小小少年。

正是胐朏。

他面前是两只造型滑稽,五官俱全的剪纸人,一个头大身轻,个头矮小,另一个身长体壮,脑袋却萎缩的不成比例,像只葵花籽。

他把这两只纸人摆在大腿的袍裾上,只要魏洗海和牵丝奴不注意他,他就低头摆弄两只纸人,嘴里还哼唱什么。

胐朏的道号便是守一,是太乙馆最年轻的高功法师。此刻他听到牵丝奴谈起自己,才呀了一声,抬头冲两人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来。

“……”

魏洗海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得闭口不言,心里暗暗冷笑:“若守一高功真如天师道吹嘘得一样,是龙虎山抵天的大符,又怎么会连一个覆海大圣都收拾不掉?龙虎山离浙江才几步路?”

“因为我不会水啊。”

胐朏低着头,随口回答。

牵丝奴在一旁,听见胐朏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不由有些疑惑:“小高功说什么?”

胐朏面向牵丝奴:“魏总兵刚才问我,我这么厉害,什么不去驱除浙江的覆海大圣。”

魏洗海脸色一僵,惊寒之余,他却想到。前些日子自己才来月平县衙,第一次见胐朏,被天师道衣食住行的奢侈排场,弄得不大痛快。

他当时暗自腹诽,天师道的山门道场在龙虎山,那金山老祖就在天师道眼皮子底下,把道场设在伏龙山。

龙虎山,伏龙山。山门名号被扇了这么大一耳光,枉那张义初自称镇压天下……

这么一看,那些私下泄愤的牢骚话,全被这小孩听到了么?

胐朏又开口了:“魏将军误会了,那时候我坐在法轿里,你在外面,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的。”

魏洗海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时节,有月平县衙的知县快步走进来,拜见了堂上议事的几位上差,才急声道:“小高功,魏大人,马大人,大宁卫的李镇抚到了。”

“到了让他进来便是了,难道你叫我们去拜见他么?”

魏洗海语气很冲。

“李镇抚的模样不大对劲,中了邪似的。我也说不上来,几位大人还是去看看吧。”

知县连连作揖。

“哼,那便走吧。”

魏洗海雷厉风行一马当先,牵丝奴马辽紧随其后,胐朏见两人都去了,才跳下脚不沾地的太师椅,

精致的小院子里,李阎骑在马上,一只银白色,造型古朴的三叉戟成了精怪似的,围绕着他打转,不时盘旋呼啸,带起阵阵劲风。

李阎双眼紧闭,似乎睡熟了一样,是胯下的马自己认路,走到院子来的。

看热闹的皂丁围了一层又一层,知道胐朏三人到来,才被驱散开。

“这是怎么回事?”

魏洗海不明所以,胐朏和牵丝奴也全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李阎却感觉不到外界的骚动,他完全沉浸在和奔云大妖的激烈厮杀之中,浑然忘我。

幻象当中,木石齐吼,风雷滚滚。

奔云大妖虎头焦躁地暴吼,眼前的錾金虎头枪时而灵巧如龙蛇,时而激烈如滚雷,与三叉戟斗至浓时,完全分不出胜负。

两人已经在这方小天地中厮杀了数千个回合,李阎完全摒弃了过去以弱斗强的奇招,他没打算再和奔云大妖同归于尽,而是用最为扎实的路数和奔云大妖拼斗!

噔!

突然,李阎跳开数丈脱离战团,那奔云大妖正兴奋,不依不饶地仗戟向李阎冲来。

眼见奔云杀气正盛,李阎居然收了虎头大枪,抽出了环龙剑来。

这里本是奔云纹的幻象,在这儿,李阎能使用他用过的任何兵器,但按常理说,作为磨炼枪术的幻象,李阎是没办法给自己换上一把环首汉剑的。

然而他就是这样做了。

“祁连山人的剑术也好,奔云大妖的枪术也罢,我若只是蹒跚学步,岂不是对不住两位的毕生的心血?”

李阎冲向刺来的三叉戟,手臂外划环龙荡开戟锋,紧跟着剑尖闪电般刺向奔云的胸口。

轰!

眼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骑在马上的李阎徐徐睁眼,眸子有两道神光透了出来。

“你点燃了新的天命雅克图谱:秋日雅克!”

【四阶基因:秋日雅克】:能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任意生命体机能,调整到自然生长能达到的巅峰状态,且无任何副作用。

“你的个人专精古武术达到了100%!”

“你在突破古武术100%的同时,灵肉本质获得升华,你将利用属于自己的方式,探索阎浮传承的力量!”

你领悟了新的技能,可自由命名。

该技能被命名为:枪剑七大行!

【枪剑七大行】:参悟上古大妖奔云(100%枪术专精),盖世剑客杨三井(152%剑术专精)后,只属于阎浮行走一人的独特领悟。

拦,拿,扎,格,击,洗,刺为枪剑七行,世上一切枪术剑术,都在七行之中。

开启枪剑七大行,你所有的状态,专精,阎浮传承,将进入不可名状的神异境地。

同时,可以完全临摹盖世剑客杨三井的祁连剑术,获得几乎能抹杀一切的恐怖杀伤力,但因为剑道理解的巨大差距,要消耗巨量的寿命并且劳损发动者的三魂七魄。

=== 第463章 溢彩! ===

李阎眼前充斥着一片琥珀色,视角不断拉远,那琥珀色却无穷无尽……

终于,在无尽琥珀色的一角,李阎看到了流转的苍白色旋涡,他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头扎进白色旋涡之中。

一片苍白中,他看到了无数的黑色线条,这些线条不断扭曲摆动,一切你能想象到的事物,这些黑色线条都能勾勒出来。它们变成天空,大地,海洋,火山,无数的冰山,变成奇形怪状的植物,变成无边无际的火焰,变成仓皇逃窜的原始人,变成飞天遁地的奇异野兽,

可是,无论这些线条组成什么,组成光怪陆离的东西,它们依然是黑白两色,像是不上色的工笔画。有一天这些线条分崩离析,这些没有颜色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李阎被人推着前进,偶尔能见到一些或深或浅的鲜亮色彩,却还没看清,就错过了。

终于,他的视野停下来了,眼前是一名襁褓中的婴儿,只有寥寥几条黑线勾勒出来,但也算传神。

婴儿长大成了少年,繁琐线条开始丰富和曲折,他的手里,也多了一只线条简约的长剑。

也就是这个年岁,这少年有了几抹浅浅的颜色,嘴唇是红的,脸蛋微微发黄,但颜色太浅了,不留心很难注意到和其他线条的差别。

少年剑客舞动长剑,年岁渐长,他身上的色彩越发浓郁。

李阎亲眼见到这剑客在非黑即白的世界中舞动长剑,亲眼见他的线条逐渐丰满,凌厉,鲜明,甚至开始有了质感。

他所见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苍白,简陋。只有他自己的颜色越发鲜活明亮,等到他成了浓眉阔目的青年,整个人简直要活过来一样!

但他面对的,依旧是黑白两色的瓦舍,酒馆,衙役,官兵,依旧是可笑的线条。

这个鲜亮如火的青年,在黑白线条中辗转了不知多久……

终于,他开始衰老,他身上的线条开始松动,脱落,可他美丽的色彩却越发鲜明亮丽。

最终,他身上的线条自顾自的拆解开,他终于死去。

而那些色彩从线条的破损中逸散,缓缓地飘向天空,飘出了苍白旋涡,和不知从何处来的其他色彩汇合起来,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

突然,李阎恢复了行动力,他立刻抬起手,却看到一只黑色线条勾勒成的苍白手掌!

他低下头,自己的双脚和大腿同样是黑色的线条,身上倒也填充了一些色彩,只是那光彩很淡,充其量和那剑客十八九时的色彩相当罢了。

他张惶四顾,脚下的马是黑色的线条,院子的水井旗帆,木轮院墙,都是工整的黑线勾勒。

四下的人窃窃私语,是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黑白画像,人群中,一名将军模样的画中人两片嘴唇不耐烦地翕动,世界一片寂静……

啪!

一道掐符的手施施然拍来,

李阎猛地握住这纤细的手腕,龙象般的力气能拧碎钢铁。

朏胐疼得直咧嘴,李阎反应过来,他松了手,连忙翻身下马,冲朏胐作揖:“末将莽撞,冲撞小高功了。”

朏胐捂住手腕,扁着嘴向李阎还礼,才脆生生说道:“李镇抚,天道之浩渺,其万一世人也难以明悟,只合明气正心,以待天时。切莫操之过急啊。”

李阎嘴角一抿:“受教了。”

他望向四下,那些个衙役官兵,一脸不忿的魏洗海,低头不语的牵丝奴,还有朏胐身后的侍奉道童一干人等,心中突生一股郁结之气,半天才重重吐出来。

牵丝奴马辽上前拱手:“李镇抚,我们可恭候你的大驾多时了,若是没别的缘故。不妨进堂议事如何?”

李阎面无表情:“我舟车劳顿,身体有些乏了。商议大事更要周全,不能一蹴而就。我想先洗个澡,吃两口热粥就咸菜,再来议事。”

“额。”牵丝奴眼珠一转:“倒也合情理。”

李阎哈哈一笑,他拍了拍牵丝奴的肩膀。一招手,撼江三叉戟飞回李阎手中。

三叉戟杆不住颤抖着,至于那枚深红色的虎头印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支兵器的年代实在过于久远,奔云大妖的残魂也脆弱到了一定地步。

若是寻常人得到,只是借助奔云附身作战,其中残魂倒是还能支撑,但却经不住和李阎在幻象中不分昼夜厮杀。

这次李阎突破,也彻底宣告奔云纹的消亡。

可怜那支祁连得到撼江三叉戟,几十年来爱惜如命,结果落到李阎手里没有两天,奔云纹彻底损坏,撼江纹也只剩下不到两江之水,造化全归了李阎自己。

李阎把三叉戟挂到得胜钩上,叫人迎着马匹进了客房。

魏洗海老大不乐意,但看到小高功朏胐已经打着哈欠离开,也冷哼一声,没有发作。

不需片刻,小厮烧好了热水,准备了浴桶,李阎屏退左右,解开甲胄赤身下水,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

他攥住拳头一使劲,全身上下发出嘎吱吱的爆响声,连同眉目筋骨五官,都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甚至个子也高了些,可最后再看,似乎和一开始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没有初看上去那么盛气凌人了。

秋日雅克。

“……”

李阎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透彻地了解自己身体里蕴含的力量!

李阎闭上双眼,只冥想片刻,便看到巍峨冰山上,盘旋着白羽红眉,周身环绕七座紫色莲台的半人身少女,能见到在山间跳跃,青头白身,闪电萦绕的凶恶白猿。他还能看到冰山巅峰上,盘坐的自己。

那个自己身上萦绕着浓郁的水汽,眼中有金色的竖瞳。

他能察觉帝女姑获身上白色的羽毛,没有过去鲜亮美丽了,反而生出了触目惊心的血斑,少女的面孔也不复往日安宁,甚至有些狰狞。多了几分恶鸟姑获的本色,少了几分北极炬九凤的神性。

这便是引爆鬼车莲台的恶果。

而无支祁则更具有灵性,但也更冷漠,李阎观察它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这只青头猴子也冷冷盯着自己……

李阎也能察觉“泉浪海鬼”的力量根源,是来自皮肤和筋络和外界水汽的呼应,再向里扩散,强化内脏骨骼。

还有“天命雅克”当中,已经点燃的图谱能力,诸如秋日雅克,抵抗先锋,手术元素等等。这些基因能力像是一个个将灭未灭的火种,有相当的潜力可以开发,自己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锻炼,才能从中获得更大收益。

至于那些没有点燃图谱能力,李阎也能窥见一些蛛丝马迹,甚至以后可以尝试主动锻炼,来达到点燃图谱的效果。

姑获鸟,无支祁,泉浪海鬼,天命雅克。

过去的李阎操控这些能力,像是少年时,自己耍弄四五样沉重的兵器,依靠童子功的底子,好像哪一个都有学有样,其实过于驳杂,只发动一项还行,一旦几种传承和能力之间需要切换或者协同,李阎的反应会比平时慢上很多。

庸碌者容易被这远远超过同级的战斗能力所威慑,强大冷静的好手留心观察,就能找到破绽。这也是貘当初指出来的缺点。

如今的李阎,依靠突破的专精古武术,却能做到如臂指挥,且形成独树一帜的作战风格。

但是【枪剑七大行】,虽然李阎只体悟出了一个框架雏形而已,但这已经超出了他能把控的范围。

【枪剑七大行】的基础构架,其实还是祁连山人杨三井的毕生剑术。

这与任何超凡力量都没有干系,只有最纯净的剑术理解。别说李阎,就算是太岁,曹援朝这两个同样依靠近战类专精起家,如今已经站在果树顶点的阎浮行走,也不能完全体会其中的妙处。

至于【枪剑七大行】的威力如何,只有对敌时才能体会了。

“李镇抚!”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魏洗海手下的土司兵:“几位大人催得紧,托小的问您一句,何时能到大堂议事?”

没等那士兵说第二句,李阎已经换上干净衣服推门出来,冲他道:“头前带路。”

最近家里有事,人也比较颓,欠债我心里记得,一定还,抱拳抱拳。

另外,推荐一波科幻力作《退后让为师来》,算是诸天流,而且背景架构方面做的很好,匠心独具。

无敌流,有兴趣地读着老爷不妨去看看。

=== 第464章 冤家终路窄 ===

北京城,护国宁漕佑民观。

如今天子信玄,龙虎衙门设遍州府,道观更是多如牛毛。但说起这护国宁漕佑民观,依旧非比寻常。

嘉靖初年,龙虎气逸散,妖星震动,天下乱象初显,各地妖邪难以抑制。

如今的天师道大真人,凌霄法清妙义飞元真君,俗名义初的张天师,当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一举修成了近千年来无人修成的《太平洞极经》,是龙虎山历代最年轻的天师。

嘉靖帝下旨召见于他。张义初第一次进北京城,便看出京城里妖患丛生。

他当即出手,先后降服了金鱼池的蝎子精、永定门外沙子口的蝎虎精、西直门外莲花庵的蜈蚣精等一干妖害,在京城名声大震。

嘉靖大喜,当即大兴土木,在京城修建占地数百间的“护国宁漕佑民观”,作为张天师入京朝觐时的行辕。两人年纪志气相仿,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尔后四十年余,彼此不曾辜负。

再后来,才做了九年皇帝的隆庆帝龙御上宾,神皇帝十岁继承大统,朝堂风雨飘摇。张天师再次进京,伴驾足足十五年,才飘然回到龙虎山,此时,他已过耄耋之年。

张义初辅佐三代君王,是两代帝师,天师道的势力,也拔地而起。成了卧国器而眠的庞然大物。

朝鲜壬辰大战以后后,易羽自朝鲜归来,张天师便不理事了,他甚至连太乙阁首席高功的位置也推让出去,足足七年。

近来因为龙虎旗牌一事,张天师才出山掌事,又因为旗牌纷纷被人劫走,天下哗然,惹出满身风雨,不能脱身。

眼下,这座富丽堂皇的佑民道观,是由张天师的亲传弟子,在京的御前法官钱守仁把持。

所谓“御前法官”,便是龙虎山在神皇帝面前的代言人,其地位仅在天师之下,和太乙阁首席高功一南一北,都是尊贵无比的道官。

而今天,这位平日在道观里说一不二的御前法官,却长膝跪地,冷汗如雨水滴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可他依旧强声念着手中的奏疏:“龙虎地方皂衙,以除妖事名专务跋扈,道官贪横,水旱靡时,盗贼滋炽,在朝臣工,莫不愤叹,而无敢为陛下明言者。积威之劫也。”他咽了口唾沫,又道:“又以道官不事生产,然世风嗜道,自张氏四代,竭民脂膏,滥兴土木,金宝万计,俱入龙虎……”

“换一本念。”

他头顶的声音在大殿里游荡。

钱守仁称是,又拿起一本奏疏。

“这是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盛龙盛大人的奏疏。”

钱守仁近乎麻木地念道:“二百年来,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相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天师偃然以相自处,自先皇帝至今,擅威福者二十年余。谏官因事论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请即以祖宗法正之。”

他声音越念越小。

“念朕手里这一本!”

说罢,一道奏疏丢到了钱守仁眼前。钱守仁只看了一眼,险些没背过气去。

臣观天师张义初,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义初为最。贼寇者,边境之盗,疮疥之疾也;张贼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可以除外贼者!

钱守仁当即扣头在地,啼哭出声:“臣工有罪,臣工有罪。”

咚~

一声声洪大铜磬,从钱守仁的头顶飞过,飞出宫殿。

钱守仁只知痛哭,悲切的哭声和磬声萦绕玉柱金梁良久才飘散干净。

“……”

幽暗的黑色大殿上,立着巨大的炭火铜盆。里头熊熊火焰纠缠成一个单膝跪地,长发摆动的女人模样。

这铜磬每响一声,火焰便颤抖一下,铜磬声响成一片,那火焰也跃动如妖精。“主子息怒。”

这火焰开口,是悦耳的女人声音,正是天威司的掌事朱焰。

大殿的紫金蒲团上传来一声喝问:“你叫我息怒?你缇骑的差事办得也不好!”

朱焰听了默然,并不辩解。

紫金蒲团上的贵人又沉默起来,半天才开口:“杨三井这件事,不要过太乙馆的手。另外,把天威司和腥元司的人都撤回来吧,不必再抓捕火屠了,江西的事,龙虎缇骑也不要再参与。这老头子要做什么不干庙堂的事,由他去。”

朱焰越发恭敬:“是。”

“守仁,你起来把这些奏折都烧掉。”贵人又叫起旁边兀自啜泣的钱守仁。

钱守仁擦擦汗才站得起来,他勉强走上去,紫金蒲团边上,全是散落的奏折,已经开过封,丢的到处都是。

毫无疑问,这些全是御史台言官,以及国戚贵胄弹劾自己师尊张义初的内容。

其中言辞激烈,斥责张是狼子野心,操弄神器,或是昏聩无能,延误国事。以至于有些尽工巧之能事者,把这几个月的汛情,火灾,地震,鞑靼劫掠,乃至税银欠缴的罪过,统统安在了丢失龙虎旗牌的缘由上。一字一句,如同明晃晃的刀枪扎在龙虎山身上。

蓬!

这些奏折被扔进了熊熊大火,带起几道火星,很快就化为灰烬。

钱守仁怔怔盯着熊熊的火苗,心中却沉甸甸的。朝中攻讦龙虎山之势之猛烈前所未有,比立太乙阁那一次,还要猛烈三分。他在京城独自支撑,摇摇欲坠,几次写信给江西,江西却没有回信,正所谓三人成虎,何况天师道家大业大,哪有那么干净?这样下去,若是陛下真的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守仁,你在京城待了有十年没有?”

蒲团上的贵人又问。

钱守仁恭敬回答:“回禀陛下,十年三个月整。”

“你也该歇歇了,把身下担子卸了。回山见见你的师兄弟,还有辅尊他老人家。”

钱守仁听了,失落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咬紧牙关,不叫自己的表情太过沮丧。

张义初这辈子,只担任过朝廷两个职位,一个是十五年的御前法官,还有一个是加起来三十多年的太乙阁首席高功。世人都传说,张义初百年之后挑选传人,势必是在御前法官,和太乙阁首席高功当中挑选的。

“是……”

钱守仁刚要退下,那人又说话了:“对了,如今太乙阁首席高功是守字辈哪一个?”

钱守仁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御前法官虽然位高权重,但比起太乙阁首席高功来,还是差上一点,莫非陛下是要……

他压抑心中欣喜,语气平静地道:“回禀陛下,是我的六师弟易守正。”

“我记得他,机敏识人,是个人才,是天师道不可或缺的栋梁,这可就让我为难了。你侍奉我这么久,我总应该回报你点什么。你现在是御前法官,我叫你回去反降了职守?这叫别人怎么说我?”

钱守仁扑通跪倒,诚惶诚恐:“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职责,若有私心求报,叫臣子受雷齑之罚。”

“我知道你忠心。”那人想了想:“我发一道旨,你转交给尊辅,就说学生想他了,想叫他到京城来叙旧。至于天师的位子,你先担着吧。”

贵人的话轻飘飘的,却如同一道惊雷在钱守仁心中炸响。

他急忙下跪:“臣才疏德浅,万万不可承此大任,请陛下收回成命。”

却无人回他,钱守仁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等到腰酸背痛之际,蒲团上的贵人才道:“尊辅劳苦几十年,本来已经不问外事,这次拼着老命出山,要朕归还旗牌,结果呢?他老了。”

轰隆!

大天空中阴云密布,一时半会就要降下天雷似的。

钱守仁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宫殿的。

天空中雷电翻涌,钱守仁的心里翻江倒海………

=== 第465章 再见九翅苏都 ===

“有劳有劳。”

“客气客气。”

李阎洗罢澡,进得大堂来。青海红日前空落落的,只摆着几张黄花梨的太师椅,两张方茶桌。

一身大红的马辽慢坐着,他正慢悠悠地泼茶换水,见到李阎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从茶壶里倒了两杯热茶,推到自己手边的太师椅能够到的地方。

李阎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座下,才和马辽有了上头这一番寒暄。

“说起来,我与李镇抚,还有一番渊源呢?”

“马公公久居宫中,怎么会和我一介武夫有渊源呢?”

马辽脸上缀着几丝笑容:“那茶马司的监正柴玄,是我的干儿子。李镇抚在山东见过。”

李阎把整杯茶水吞进肚子,才冲着马辽挑了挑眉毛:“哦?”

“我那傻儿子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把歪主意打到镇抚您的身上。他也是罪有应得,遭了妖祸,染上了口吃的毛病,还养死了几匹贡马,我已经重重责罚过他了。希望李镇抚,别把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放到心上。”

牵丝奴马辽是腥元司的掌事,与柴玄不同,此人能名列二十四将,必然是有些本领的。但是看他态度,不太像要和自己为难。

“马公公言重了,柴大人是爱马之人,没什么坏心思。他与我临别之时,我们还约定,等差事完了,我就把飞雷送过去,叫他养几匹马驹子。至于他遭了妖灾这事,我倒是知道些内幕。”

李阎一副开诚布公的态度,把胡三诓骗柴玄的事说了出来,但隐去了秦城隍父子的事,只说是胡三换走了柴玄的心,才叫他得了口吃病。

“胡三,我倒是知道这么个人。”

马辽突然呀了一声:“我伏线司的人有谍报,这胡三不正在伏龙山上么?”

李阎听了也眉头一跳,脱口而出道:“那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

伏龙山前。

牛头旃檀手持水火法棍,冲着昏黄瀑布大声叫骂:“苏都!你若还有半分情义,便出来见我!”

张扬的笑声从水帘中传来,一团车轮大小的火球从天而降,正落在牛头旃檀身上。

这牛头旃檀乃是木种,最怕火焰,他嘶吼一声扯下着火道袍,一个猛子扎进江水里,扑腾许久才堪堪灭了火。

“哈哈哈哈哈~”

一只火红凤凰自瀑布中穿梭出来,头上几只金色翎毛,煞是好看。

“你这榆木疙瘩别再白费力气,我家十四妹可懒得理你!姑奶奶有二十八种神火,水扑不灭的也有十几种。你再聒噪,叫你走不脱我伏龙山!”

牛头旃檀气得哇哇大叫,他舞动水火法棍,卷动飞沙走石,却伤不着空中的灵巧火凤。反倒差点叫这火鸟一口火焰吐中面门。

“你!你等着!”

牛头旃檀眼见要吃亏,放下狠话,带着满身焦痕逃走,火凤凰在天空中大声嘲讽。

胡三就在一旁,探身恭维道:“四娘真火果然不同凡响,那牛头旃檀在朝鲜时,也是有名的大妖,又学了些天师道的武艺,已经有一千五百年道行(九曜巅峰)。我自认不是对手,却被四娘如此轻易的收拾了。”

三昧火凤才要谦虚几句,却瞥到什么似的,大声叱问:“谁!”

查小刀扛着数丈长的龙身,几乎瞧不见他了,曹永昌亦步亦趋地跟着,来到瀑布前头。

“是你?!”

胡三眼尖,一眼看到查小刀,语气惊怒。

“什么人伤我十三弟弟!”

那火鸟扑了过来,被查小刀一道金色请柬直击面门。

“快救人。”

查小刀高声道。

————————————————

“还是说正事吧!”

魏洗海一把打断了马辽和李阎的寒暄。

“此次攻打伏龙山,我云南巡检司一共出动两千余土司兵,就驻扎在月平县城的民房里。诸位准备地如何?”

牵丝奴捧着茶杯:“腥元司来了五十余人。”

魏洗海眉头一皱,他压抑住心头的不满,把探询的目光望向朏胐。

“我从天师道带来六位龙虎皂役。”

说罢,朏胐闭口不语,见魏洗海还盯着他,才道:“没了。”

魏洗海没忍住,问道:“可是我看到,小高功你光是出行的仪仗队,就有一百多人啊。”

朏胐捏着手指说道:“那些人是师兄安排的,专门照顾我衣食起居。”

“……”

魏洗海抿了抿嘴,又看向李阎:“李镇抚是独自一人前来吧。”

“不错。”

李阎点头。

“岂有此理。”魏洗海再也忍不住。

他站起来溜达两圈,才又转过头来,冲众人道:“来之前,上头口口声声告诉我,是四支人马联合一处,一同剿灭乾光洞。我云贵一支,内宫缇骑一支,江西天师道一支,太乙阁再自旁处借一支。如今我的兵马到了月平,你们居然如此糊弄于我?”

马辽一挑眉毛:“魏将军何出此言?”

魏洗海气冲冲地说:“我倒不怀疑龙虎缇骑的精锐,可五十人,未免太少了点吧!”

他又瞪向朏胐:“小高功嘴里那几名龙虎皂役,我在后院见过,哼哼,我若猜得不错,他们都是各州府的县衙退下来的吧?一个个头发胡子全白了,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这怎么能堪大任?至于李镇抚……”

李阎听他提起自己,下意识抬起头。

魏洗海指着他,唾沫横飞:“难道李镇抚在浙江,剿讨覆海大圣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么?”

李阎不说话,只冲魏洗海端起了茶杯,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牵丝奴马辽笑呵呵地劝阻:“魏总兵稍安勿躁。伏龙山地形险要,更有种种陷阱,但道口狭窄,有总兵大人的两千精锐足矣。人再多,也只是干着急,帮不上忙。”

顿了顿,马辽又道:“至于龙虎皂役和我腥元司嘛……总兵大人有所不知,我腥元司一共一百出头的人手,这一次已经出动过半。万历十四年,朝廷出兵讨伐蒙古黄教火落赤部,最终大获全胜。腥元司也只出动了三十余人罢了。”

魏洗海自知失态,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拱手道:“是我激动了。那这次攻打伏龙山该如何安排,还请小高功和马公公明示。”

“好说好说。”

马辽摊开一张羊皮地图,往上一指:“这金山老祖,是正德三年生人,出生在江西豫章,自幼饱读诗书,十五岁可背诵整本的《太祖实录》,是三山学派的一时翘楚,文章在当地声名远播,偶有发人深省之语。他在嘉靖年间,考取了秀才功名,又在乡试中了第二名,有了举人的身份,可那时他打抱不平,展露出一身不凡的异术,这事被捅到官府,依照当时的律法,他的功名便被考官勾去了……”

李阎没听明白,抬头看了马辽一眼,马辽解释道:“那时节世宗皇帝已经颁发旨意,凡是天生异术之人,不可以考取功名,有功名者一律革去,还要在龙虎衙门造册登记,每月要点卯,凡不到者,以谋逆论处。这条旨意到今天还在,凡是身怀异术之人,龙虎山和朝廷都要备案。”

“李某是兵,自然无不可,只是这样的法度,岂不是更招惹这些人的反感?”

李阎轻声问。

“世宗此举,自有其深意。这些天生异术之人,若能像李镇抚这般为国所用,自然是好的。除了军中,天师道和龙虎缇骑也能吸纳一部分,可放诸于民间,若不严加管辖,久必生变。”

顿了顿,马辽又道:“可金山就不服管教,他到江西总督衙门前击鼓鸣冤,用异术伤损了几十兵丁,居然自己给自己戴了枷,绑了索,要当时的江西总督用囚车押送他进京面圣。他还洋洋洒洒写了万字奏书,痛陈世宗皇帝受奸人蒙蔽,甚至用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的激烈言辞,直指当时风头无两的小天师。啊,也是现在的护国法师飞元真君。”

朏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阎有些兴趣了:“后来呢?”

“那时,有不少臣工推波助澜,居然真叫这狂悖之徒成了气候,天师不得已,在皇宫出手与这狂徒比试斗法,结果自然是天师大人赢了。那金山负气出走,斗法杀了当时猖獗一时的金花娘娘,占了她隐世三妖之首的位置,自封人中大妖,更造了个降龙伏虎乾光洞,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了。只是他虽然狂悖,但比起那些个破家害命的妖怪来,名声还不错,朝廷也就由他去了,可这次,他居然教唆天下群妖抢夺龙虎旗牌,试图动摇国本,这是气数已尽,谁也救不得他。”

“那乾光洞中,还有什么人么?”

“金山麾下十四义子,除开那天师逆徒九翅苏都,还有天神客,卵二姐,鬼头貘,金钱青牛,三昧金凤,花青太岁,云鸩,电蛟,玄皮犼,自了道人,水旱魃,陷地大虫……个个道是异种大妖,道行非凡,尤其是天神客和卵二姐,法术高深,鬼神莫测,威名还在覆海大圣之上。”

说着,马辽看了李阎一眼。

李阎笑了笑:“那覆海大圣,有一门不死祸元之身,难以杀死。这才算在难缠之列。自己本领也就稀松非常,没甚大惊小怪。”

马辽轻轻颔首:“镇抚豪气干云。”

他又道“此外,还有二十八妖窟,妖兵八千,钻风五百。金山老祖这次更是大排筵宴,五湖四海的外道纷至沓来。若是叫这些妖孽走脱出去,流毒无穷。我的意思是,要毕全功于一役,绝不可久战。”

朏胐接口说道:“金山老祖广发请帖,庆贺她新收义女,宴席就定在八月初十。我师兄的意思,就在八月初十那天,火烧伏龙山。届时,只需请马公公和魏总兵封锁伏龙山各个出口,不教外道逃脱;李将军与我一同上山,不需伏妖,务必护我周全。”

他这番话说的很流利,但语气僵硬,想必是旁人教的。

李阎只听了八月初十宴席,火烧伏龙山两句后,心中便想,原来官府剿灭妖窟都是一个调调。

魏洗海听了心里更不可思议,听了各方人手数目,他本来认为自己的两千土司兵会作为攻打伏龙山的主力,可听天师道的意思,自己巡检司的人马只需敲敲边鼓,连那孤身一人的李阎,差事也比自己重要。

他阻拦道:“小高功地位尊崇,又是此次攻打伏龙山的主官。李镇抚身负龙虎旗牌,责任重大,也不能有所闪失。让二位上山,我和马公公的大队人马从旁策应,是把腹心要害暴露给敌人,绝非兵术。”

朏胐往底下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天师道敕封国教,凭的便是除妖灭祸,那金山自称人中大妖,自然也网罗在龙虎山的职权内。专人专命,魏总兵只管听命便是。”

他这两句话说的落落大方,也是历来天师道对外的强硬态度,魏洗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也只得作罢。

李阎眼尖,他瞧见朏胐丢开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团,也不说破,只在堂上做个锯嘴葫芦,时不时应上两声,等着查小刀那边的消息。

————————————————

人间盛传的伏龙山乾光洞,破开水光浮影,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山堡。拿整只峰头改造,内里挖空,外头勾连石梯栈道,各处灯火通明。浮雕果树望楼浑然一体,外廊内回,匠心独具,一看便是出自大家手笔。

山中大殿,九只丈余铜炉冒出炽烈火焰,照亮广阔的山窟,一眼望去,山壁上数不尽的黑色窟窿,小些的两三丈,大些的十余丈,都黝黑深邃。

“当真岂有此理!你告诉我,是谁杀害我十三弟?”

硕大的青色毛犼立在大殿上,声如洪钟,冲着敖昂凄惨的龙身悲拗大叫。

这宫殿里还有其他异兽,十余丈长的红色大蟒,两只彼此依偎的黑色石狮,立在半空的金冠火凤。满身金钱纹路,双角曲折的金色牦牛,林林总总,都是声势不凡的大妖。

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熊没好气地回应:“你胡说八道什么,十三弟还有气在,救得回来。”

青毛犼针锋相对道:“这都叫人活剐了,你还想怎么救?!”

“能救。”

这声音气力不大,青毛犼却乖乖闭嘴。

所谓隐世三妖之首,人中大妖,金山老祖,只看外表,只是个颇有风度的中年文士。卧蚕眉,丹凤眼,三缕长髯飘飘若仙,在这满屋子妖魔鬼怪当中,格外地不起眼。

说罢,这金山老祖转头冲身旁一名紫衣青冠,身材火辣的美貌妇人说道:“卵二,我发帖时请了一位故友,关外茶梁山狐骨婆,十三这伤非狐骨婆不能医救,她到了么?”

这少妇名叫卵二姐,在金山老祖诸多义子当中,也是颇得信重的一个。

“回义父,她人已经到了。正和那耳健连,菜根泥,风雪神一处喝茶论道,我这就去请。”

金山点了点头,才冲一旁默然不语的查小刀和曹永昌拱手道:“多谢小兄弟救我爱子性命,十三这般伤势,能拖到回山还未断气,定是小兄弟使了神丹大药的缘故。我伏龙山向来不亏待恩人,凤九,你到后山采一只金丹参来,答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有劳。”

查小刀回应。

他应承得太爽快,甚至有些唐突。金山老祖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曹永昌见气氛不对,上前道:“我叔叔与贵公子一见如故,施药救人乃是出于彼此情义,老祖万万不要见外。”

金山老祖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二位有如此气度,我更不能小气。凤九,多取一支来,送给这位小朋友。”

查小刀咳嗽两声,指着昏死的敖昂:“他的伤……”

“如此凌厉的剑术,必是祁连山人杨三井无疑。敖昂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查小兄弟不必多言,他螳臂当车,该有此劫。”

查小刀打个哈哈,左右打量。

这大殿里除了金山老祖,还有形态各异的妖怪,唯独没有他当初在李阎身边见过的,名唤九翅苏都的异鸟在。

“小兄弟在找什么?”

金山轻声问道。

“没甚没甚。”

查小刀急忙摇头。

不多时,那金冠火凤衔来一只碧翠树枝,上头结着两只拳头大小的金色果实。

【金丹参】:造化精气生养,可延寿五十年,并增加任意传承25%觉醒度。

查小刀掐断一只金丹参,递给曹永昌,想了想,把金丹参连同碧枝都收了起来。

金山老祖视若不见,只是道:“小兄弟既然来了,不妨在山上多待几天,切莫胡乱走动。”

这金山老祖说的风轻云淡,查小刀眼神一阵闪烁。

突然,大殿外头传来一阵凉风,几只黑色羽毛落在大殿上。

查小刀眼神凌厉半晌,见到来人的容貌,顿时大惊失色。

来人一身黑色裙裾,整齐长发垂落腰间,脸若桃花,双眼含煞,手里提着一只六角玉螭红皮灯笼,款动莲步飘然入殿。

不是丹娘,却是何人。

“义父。”

金山颔首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十三哥受了重伤,故此前来探望。”

“你有心了,放心吧,十三不会有事。”

金山老祖又看向查小刀:“是方才查小兄弟眼中有惊骇之色,莫非认得我这干女儿?”

“我……”

查小刀话没说话,黑衣丹娘已经抢先开口:“义父,昔日我流浪民间时与这人打过交道。这是个游戏风尘的游侠儿,和官府有些往来,你要小心些。”

金山老祖点头:“我知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你们认识,你带查小兄弟和他的侄子先找个房间坐下。”

“是。”

黑衣丹娘答应一声,冲查小刀一抬手腕:“公子请。”

查小刀脸色古怪地点了点头,曹永昌亦步亦趋地跟着,谁知才拐了角,这黑衣丹娘突然一抬袖子,曹永昌双眼一翻就要倒地,被查小刀提住袖子。

“你是丹娘?还是九翅苏都?”

查小刀尝试着发动惊鸿一瞥,却什么都探查不出来,不由开口问道。

“黑织锦帕为什么在你手里。”

黑衣丹娘冷冷问道。

查小刀顿时反应过来:“这么说,你是九翅苏都喽?”

查小刀没有向黑衣丹娘展露锦帕,她却知道查小刀身上带着这东西。除非是九翅苏都,才会有这般灵敏的感应。

“少废话!”黑衣丹娘冷冷斥道:“你居心叵测潜入伏龙山,我只要揭破你的身份,你顿时人头落地!”

“东西是李镇抚给我的。”查小刀回答:“他要我问你,那日天妖大闹龙虎山,到底怎么回事?”

“李镇抚在哪?”九翅苏都一扯查小刀的衣领。

“这我不能告诉你。”

查小刀还是留了个心眼。

九翅苏都脸色数变,突然扭捏起来,她低低地说:“你传信给镇抚大人,今晚子时,我在伏龙山东面的哭唤林等他,到时候他要问什么,我合盘脱出便是。”

————————————————

此后魏总兵一些排兵布阵的事宜,李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约莫四五柱香的功夫,他耳朵忽然一动。

李阎精神大震,他下意识挺起腰板,听查小刀说起伏龙山的见闻和收获。

“那个阴魂不散的胡三又跟去了,你多加小心。”

“放心吧,倒是你那边,那金山的义子敖昂有两千年道行,又是异种,我看比你料理的覆海大圣也差不了多少。可我看他在金山十几个义子里,本领也就在中游上下!天师道想一鼓作气剿灭他们,到底有没有十足把握?”

李阎听了,眼光扫过牵丝奴和魏洗海,最终落在朏胐的脸上。

他回答小刀:“你放心罢。贼要是强得过官,那就是官来做贼,贼来做官了。”

肠胃炎,加卡文。刚有点感觉,未来几天补更新。

=== 第466章 扑朔迷离 ===

是夜。

月平县深深地陷在山坳里,西面有小河流淌,月亮投在浅浅的河滩上,突然一道脚印踩了过去,溅起银色的水花。

李阎踩在一根树枝上,左右睥睨了一小会儿,刷地一声消失不见。

凭他的本领,瞒过城里的哨岗耳目是不值一提的事。倒是和李阎睡在一个院子里的朏胐,叫李阎有些吃不透厉害。

七年多的时间过去,这位昔日的道童已经是地位尊崇的守一高功,可他的样貌音容,居然没有任何改变!

当初在壬辰战场上没甚存在感的小朏胐,只怕比李阎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这一路上月亮很高,四下没甚遮拦,李阎仔细探查确认没人跟踪自己,才摸进了哭唤林当中。

这里到处是黑压压的密林,树枝彼此交叉在一起,把月光劈得支离破碎,不时传来夜枭的凄厉鸣叫。

“咕,欧欧欧~”

李阎抽了抽鼻子,空中传来腐烂的泥土味道,还有淡淡的腥味,正是苏都鸟身上的味道。

李阎几次调遣苏都鸟,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他穿梭在幽暗的林子当中,大概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远方突然传来女人的哼唱声。

穿过茂密的枝叶,一双洁白的仿佛放出光彩的脚丫在树上晃来晃去,黑色的翻花襦裙,容貌藏在黑暗当中,叫人看不真切。

“苏都?”

李阎一边开口,一边扫开藤蔓朝前,突然,他脚步一停,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丹娘?”

月光流转,那女人的脸被清冷的月光照亮,眉枝如画,面如桃花。

李阎眯了眯眼,转念间发动惊鸿一瞥。

丹娘张了张殷红的嘴唇,身子随风摆荡,落向李阎。

黑色涟漪闪过,跳出来的文字却是山灵无疑。

李阎正犹豫地功夫,馥郁的香气已经扑了满怀。

李阎眼神一厉,他攥住丹娘的手腕子,低头凝视对方的脸,心里突然一颤。

“李将军……”

丹娘吐出灼热的气息,眼角有泪花。

“……”

李阎的手下意识松了一点。丹娘抱住他的腰身,两人紧紧相拥,交颈而吻。

李阎陡然睁眼,两道金色竖瞳亮如火炬。

抵抗先锋!

他一把推开对方,金母大剑往上一抬,虚戳在丹娘的脖子前头不到两寸。

丹娘用袖子捂住嘴巴,低低地道:“镇抚大人……”

李阎有些不敢置信:“九翅苏都?”

那张面容变幻起来,黑色花纹自脖颈蔓延到两颊,看样貌和九翅苏都有九成相似,只是清丽了许多。

“你这是什么幻术?”

李阎又惊又怒。

九翅苏都别开脸:“这不是幻术,这是《太平洞极经》的两在心魔符法。若是功成,我便能以她容貌气息托生两界之间,漫天神佛也看不出破绽。”

说到这儿,九翅苏都突然恨恨道:“谁成想才几年的功夫,她居然修成八次雷劫,香火成神。符纸在最后关头叫她毁去了,我只修得容貌气息,托生两界的法子却是不灵了。”

她拿出一张焚毁一半的黑色符纸递给李阎看,

【两在心魔符】

品质:残破(不可用)

太平洞极经中记载的仙家符箓之一,蕴含宇宙辛秘。

只需宿主一缕头发即可炼制,若符纸修成,将获得宿主的容貌和气息,并从此与宿主魂血交融。可借助宿主的影子开辟两界通道。且任意一方被灭杀,会立即重生到对方身边,炼制过程不可逆转。

备注:九翅苏都只修得宿主容貌气息,但因为符纸被毁,并没有获得其他威能。

李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九翅苏都讷讷道:“自打那次镇抚用龙虎气调遣于我,我便花心思钻研了,做符的头发,也是那时候拿到手的,至于符法……”

李阎不说话,只盯着她。

“是《太平洞极经》,蜀汉时太上仙人馈赠给初代张天师的仙书,只有历代天师才有资格读,我偷偷学了上头的符法。想再见到镇抚大人。”

“这和丹娘又有什么相干?”

李阎喝问。

九翅苏都扁着嘴:“我不服气,凭什么她就可以跟在镇抚大人身边。我就不行?自打那次以后,镇抚大人就再也没呼唤过我,整整五年。”

说着她扑通跪倒:“镇抚大人,如今苏都也有了人身,和那丹娘分毫不差。她能做的,苏都也能做;她不愿做的,苏都,都愿意……”

李阎太阳穴一阵突突。

“这件事回头再说,你先起来。”他拉起九翅苏都,看着那张和丹娘一般无二,却透出幽怨神色的脸,沉着脸问:“你刚才说,是丹娘上山门毁你符法?”

九翅苏都点点头。

李阎突然想起丹娘留下的纸条:我回去有些事做,勿念。

丹娘和其他阎浮行走一样,具备阎浮传承。李阎听查小刀提起过,阎浮传承是沟通阎浮果树上无尽果实的钥匙。代行者们,也是通过自己的传承,才能把新人送入果实完成事件。丹娘得了六司的道行,她能回大明,李阎并不奇怪。李阎原本以为丹娘是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如今被困龙虎山的青火天妖就是丹娘?那天龙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翅苏都不敢隐瞒:“我本来每天子时到丑时,去偷看太平洞极经,修我的两在心魔符,谁知道被她察觉,居然找上龙虎山门来。”

说到这儿,九翅苏都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只是翻看《太平洞极经》中的一页,那书极怪,其他的部分我连动也动不得。谁知道那女人一到,旁边的阳平治都功大印就被一团不知名的妖气污染掉了,《太平洞极经》也无端端走脱了三页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龙虎山上的老道们红了眼睛,非要我和她偿命,激斗的时候,她把我弄下了山,叫我来找镇抚。”

苏都也知道自己说的匪夷所思,连连起誓:“那《太平洞极经》和阳平治都功印为何一丢一坏,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说得有半句假话,叫三清祖师降下天雷齑了我。”

说着,她低头道:“苏都自知闯下大祸,不敢奢求镇抚大人原谅,若是镇抚大人心里实在生气,便杀掉苏都出气好了。”

李阎眯着眼盯了九翅苏都一会,冷笑道:“张天师深不可测,有镇压天下的美名。你进龙虎山才几年?有什么本事能偷看《太平洞极经》?”

九翅苏都张了张嘴:“这个,苏都倒是没想过。”

“丹娘法力高强,龙虎山拼上天下大乱也要杀他,只为泄愤?张义初会那么傻?”

九翅苏都讷讷道:“这,这我也不清楚。”

“你逃出升天,又怎么做了金山老祖的十四义女?”

李阎又质问道。

“镇抚有所不知,我下山后受皂役追杀时被金山救下,原来走脱的三页经文残页是落到他的手里。那金山对我不错,他收我做义女,还帮我抹掉了心魔符被毁受的伤。”

李阎心转电念,种种关窍涌上心头。但随即又叫他压了下去。他还想再问,但一时又想不到能再问什么,只得复杂地盯了九翅苏都一眼,脸色非常难看。

=== 第467章 纪效新书·相法 ===

九翅苏都不敢看李阎的眼睛,头低得要埋进胸脯里去。

半晌,李阎才开口:“我有过不少曲折的经历。做过打手,走卒,海盗……但我从来只是做人,没做过妖怪。你从我身上察觉到那一点亲近的妖气,只是我制敌的手段罢了,过去是我利用你。可我自认没什么诳你,害你的地方。眼下局面,我有责任,我不怪你。以后,你也不要称呼我大人,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盯着九翅苏都的脸,后退了两步,放下金母大剑,转身离开。

九翅苏都脸色数变,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李阎眼看就要走远,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两天之内,伏龙山乾光洞恐将是一片废墟。我要是你,不会再回去了。”

说完,他纵身一跃,只见眼前劲风流转,九翅苏都拦住李阎,她颤声惊叫:“大人,若是想从伏龙山上打探什么,我能代为效劳。”

李阎要让过九翅苏都,九翅苏都却紧追不放:“金山老祖从各州府抢了至少四十道龙虎旗牌,又随意地送给子女,必有图谋。太平洞极经上的只言片语也蕴含天地大理,金山得了三页书,一页送给了天神客,一页送给了卵二姐,还有一页送给了我,我愿意双手奉给镇抚。”

九翅苏都连珠似的说了一大串,说到最后,连李阎也心念一动。

但李阎默然半晌,还是摇头:“我不值得你这般对待,趁早逃命去吧。”

九翅苏都咬着下唇,抵死不让,只是低头凄凄地道:“天地之大,哪还有我容身之所,镇抚不肯收留我,我也无处可去了。我在天师道呆了七年,还学过太平洞极经上的法术。我能帮大人的忙。”

李阎的脚步一停,回身看她,九翅苏都以为李阎动心,这才破涕为笑。

不料李阎冷冷开口:“你糊涂上山,又糊涂下山。因由都没弄明白,白白叫人家设计。你帮不上我的忙。我给你指个出路,出海到日本九州去。你学了张天师的法术,即便他故意叫你学的,那也是人家镇山之宝!我见识过龙虎皂役对妖物的态度,天师道不会放过你。”

九翅苏都还要说什么,李阎怒目圆睁,杀气波动一放即收。

“滚。”

九翅苏都矗立良久,卸了气似的,她落下手丧气道:“我也不去甚日本。那金山老祖纵然是利用我,可的确在皂役手中救我性命,认我为女,视我如己出。大人既然不愿意再和苏都有瓜葛,苏都也不敢纠缠。要是乾光洞真守不住,我便随义父一同死在洞中,也全了这份父女情义。”

李阎眯着眼盯了这张褪去九分妖艳的面容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身后有隐隐的抽泣声传来。

他走出哭唤林。河滩边上,蹲着一个掐着烟卷,怔怔发呆的男人。

查小刀挠了挠头,叹息道:“何必说话这么硬呢,退一万步说,咱的确还用的着人家。”

李阎摸着腰间的金母大剑:“你知道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我最讨厌哪个主角么?”

“陈家洛?”

“张无忌。”

查小刀吐出一个烟圈,笑道:“那你一定喜欢尹志平和欧阳锋喽?”

“不算讨厌吧。”李阎随口回答:“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

查小刀眼神飘忽道。

李阎心乱如麻,一时没有注意到查小刀的玩笑,而是思考一会儿,认真说道:“你和曹永昌别再回伏龙山了,先找个地方先躲躲,等我的消息。”

查小刀没回答,转而问:“那你到哪里去打听金山老祖的事?那三张《太平洞极经》,没准有救丹娘的法子,或是天师道的罩门,你也不动心?过了这个村,咱们怕不是天师道的对手吧?”

哭唤林中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李查二人一直面对一个死结,天师道是如此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触手遍布天下,丹娘堪比六司级别的行走,这在阎浮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也被困在龙虎山上,他俩若是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

李阎笑道:“也未必吧,我有两成把握。”

他眼神一阵发紧,杨三井的须发五官历历在目。

“两成把握也要上?”

“两成把握还不上?”

“……”

查小刀抿着嘴看李阎。

“有些事我没得选,除非不做。”李阎摇着头。

查小刀叼回烟卷,想了想才说:“我还得回伏龙山。”

“怎么讲?”

“张义初再了不起,他也绝不是毫无掣肘!龙虎旗牌纷纷丢失,朝廷对他必然不满,易羽就是想补救神皇帝对天师道的印象,才硬着头皮组织这次围剿伏龙山。金山老祖能在天师道眼皮子底下盘踞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是纸壳子。刚才九翅苏都也说,金山老祖似乎知道内情。想破局,他是关键。可你的官身摆在这儿,金山不会信任你。是我才有可能。”

查小刀进入这次事件以来,很罕见地说了这么多的话,还分析得这么切中肯絮。

李阎默然了一会,有些犹豫。

“就当还,我在浙江给你裹乱的人情了。别觉得什么事你都自己应付得来。”

李阎没说话,看神色还是不大认同。

查小刀意会,说道:“我不大觉得九翅苏都会出卖我。”

“世事无绝对。”

李阎表情很冷淡。说着,他从个人印记拿出两样东西递给查小刀。

【召令金牌】:立即完成当前阎浮事件,评价为“下吉”,购买权限额度为130%。

【纪效新书·相法】:耐久:3/3,指定一名阎浮行走作为永久的与共者,并获得彼此百分之十五的肉体素质加成。

召令金牌,查小刀自己也有一份,是当初詹跃进送给他们两个人的。李阎知道这一点,不过还是把自己的金牌递了过去。

至于【纪效新书·相法】,是的,李阎一直没有使用,甚至没在查小刀面前提起过。

查小刀并没有推辞,只有有些讶异地看了李阎一眼。他把令牌接过来,同时接受了【纪效新书】的契约,两人的胳膊肉眼可见的鼓胀又恢复如初。

“呼!”

查小刀攥了攥拳头,冲李阎扬了扬手。

“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