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449章 反目? ===

苏州南营和漕运衙门一并受命进城的兵丁,有一千多人,大多被调到宝祥泰来,奉命救火。

呼喊声和车轮声响成一片,有潜火队准备了挠钩、刀锯、斧凿、杠索。士兵们穿戴号衣、号帽,扛着水袋水龙,推着机桶前来灭火。

“一队上!”

头领模样的武备一挥手,三名士兵一起操作的机桶车上,喷出拳头粗细的清凉水柱。

道道水柱浇到火上,骇人的事发生了。只见那黑色火焰居然点燃了水柱,顺着轨迹燃烧回来。若不是几个兵丁见事不好,急忙把家伙事丢开,只怕要出人命,即便如此,几架救火的机桶车也被烧成了灰烬。

眼前的火场没有半点黑烟,只有焰色浓黑的邪异黑火,面露恐惧之色的士兵彼此嘀咕。

“妖火,这是妖火啊。”

“都让开!让开!”

数名龙虎皂役掐诀念咒,数道水蓝纹路的符纸被撕破,扔进火场,这些都是有破邪作用的灵符,妖火也能平息。

不料灵符扔进火场,立即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几点黑火反扑回来,沾在一名皂役的袍角上。

这皂役吓得亡魂皆冒,天师道的袍服都繁琐,这时候想脱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黑火沾上他的脚跟,一团白蒙蒙的水雾砸在黑色火焰上,这才把火焰浇灭。

“我来吧。”

李阎骑在飞雷马上,姗姗来迟。

眼前整个宝祥泰烧得只剩下些架子,还有蔓延开的趋势。

他从得胜钩上拔出“撼江”来,朝前一劈,只见道道白色水汽成刃状飞了出去,和黑色火焰纠缠一会,双双寂灭。

“好家伙。”

李阎勒住马脖子退后两步。

“这样下去可不划算。”

这黑火无物不燃,迎风就长,可李阎发动龙吐雾可是极其耗神的。

李阎当即立断,撼江戟戳在地上,白色水汽往外蔓延,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把整个火场外围包裹住,隔断了黑火的去路。

“拆房!把火场周围的东西都挪开!”

在场兵丁充足,干活利索,千多人忙活起来,很快,火场周围便为之一空,连一根落叶子都瞧不见了。

上次救洪,和李阎有过一面之缘的武备凑过来问:“李镇抚,接下来。”

“接下来,便叫它烧罢。”

李阎道。

这武备才点头,有几名差人模样的官差听了,赶忙跑过来,冲李阎抱拳:“镇抚大人,我们奉命去陈府拿人,可府上的人都说,主人们今天都到宝祥泰来了,眼下火这么大,我们如何交差,请镇抚大人示下啊。”

李阎目视眼前翻滚不休的黑色火场,若有所思的样子,差人又重复了一遍,李阎才回过神来:“回去如实禀报,你上头知道该怎么做。”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有鸣锣的小番沿街纵马,腰上,大胯上全是血迹,他吼得额角绽出青筋:“知县大人死了!知县大人叫人杀死了!”

李阎听了,第一时间要发起对查小刀的会话,可顿了一下,又放弃了这个行为,他一扯缰绳,飞雷马会意冲了上去!

那小番本就惊慌,宣的又是一县的父母官遇刺身亡这种形同谋反的大事,哪里会避让行人,只半个呼吸的功夫,两马眼看交错,飞雷的鼻孔喷出两道白气,对面的马哀鸣一声扑通跪倒,把马背上的传令小番掀出去三米多远。

李阎这才拨马转身,冲小番怒喝:“胡说八道什么?”

小番坐起来,看到是个穿甲胄的将军,也不敢争辩,只是哑着嗓子大喊:“是真的呀大人!那贼人踹倒了堂鼓闯进衙门,割下郑大人的头颅,便逃之夭夭了。”

“那贼人奔哪里去了?”

李阎问道。

小番眨着眼想了一小会儿:“天妃馆!吴克洋大人和李侯爷都住在那!”

李阎不再理他,座下飞雷嘶鸣一声,沿着人迹稀落的大街向天妃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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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小刀脚下躺着二十来个把守的兵丁,领头的百户被他撅折了手臂昏倒在角落。

查小刀左手抓着一只黑布包裹,在天妃馆门口驻足了一小会儿,便闷头进去了。

进了大堂,查小刀的视线越过满眼的花灯和针绣绒毯,楼梯口站着一个满身华服,满身酒气的男人。

“是你。”

这人见到查小刀,神色大为惊讶。

那天见过面,查小刀认得李复开,李复开也认得他这个把陈二的打死的小军户。

“你敢逃狱?”

李复开指着查小刀大声道。

“淮安侯。”查小刀点点头,迈步往楼上走。他满身杀气,手里的包裹还滴淌着血,李复开见到这样骇人的光景,再多的酒也醒了。

可李复开毕竟是军旅出身,又是国亲贵胄,他浑然不惧地瞪着查小刀:“混账,你要造反么?”

说话间的功夫,李复开惊恐地发现查小刀已经上了楼,几十级台阶对他好似两三步一样轻松写意。

他一时间胡思乱想,莫不是冤魂索命?那也索不到我这里来啊。

犯嘀咕地时候,查小刀一记耳光抽了过来,李复开拿胳膊一搪。他却没看见查小刀的食指上有道黑色火苗,正拍在自己的胳膊上。

那黑火迎风就长,顿时把李复开整条胳膊吞没进去。

查小刀正要去找吴克洋,那李复开惨嚎一声,黑火居然熄灭了。

李复开的右手衣服也烧光了,隔壁通体赤红一片,被蒸熟了似的。他强忍疼痛,趁查小刀不注意,冲进自己的房间,一掀枕头拿起来什么物事。满面狰狞刚一转身,鸱吻单刀迎面而来,利落地戳碎了他的喉咙,李复开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查小刀太阳穴一突突,他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一刀击杀李复开后两个后跳拉开距离,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好一会,查小刀才走过去。

李复开已经死透了,他手里死死捏着一个金色皮囊,外头描龙画凤,穿着金线,拿一根深红色的兽筋扎紧,卖相非凡。

查小刀扯了两把才把皮囊夺下来,他打开一个小口子,发觉里头是一金一紫两颗乱转的丹丸。

【太阴罡箓】

【太阳罡箓】

查小刀把皮囊收起来,他凝视着李复开死不瞑目的眼睛,把从陈府上搜刮来的账簿统统丢到李复开脸上,想了想,干脆把裹着郑渊宁人头的包裹也扔在了这。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些虚弱,还有疲惫,叫他庆幸地是,郝氏夫妇那不忍描述的死相,似乎模糊了很多,连一些抚不平的,每每想起来心里就是一阵刺痛的事,他面对起来也似乎坦然了些。

对他来说这便够了,多的他从不去想。他很早就学会了不钻牛角尖这种最基本的社会哲学。

就是对不住大阎了。

查小刀扫视屋里的摆设,见盆里的水还温,就着洗了把脸,又捡了两块桌上苏州产的点心吃,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自己没见着。

他两步跨出房间,正看见吴克洋翻窗逃跑,等查小刀追到窗户,外头有个盛怒的声音大声发号施令。

“放箭!”

蝗虫般的箭雨把查小刀逼了回来。

“切。”

查小刀目送狼狈的吴克洋被一队人马簇拥着接走,整个天妃馆被持劲弩强甲的兵丁重重包围,心里骂了一句。

李阎才到,他下了飞雷从外围挤了进来。

薛声皂和朱昌运一个手抚额头,一个怒目圆睁,两人见到李阎,顿时把怒气都洒到了他的头上。

“李镇抚,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知不知道郑渊宁死了?河道衙门的苏建元也死了?贾金灯是我龙虎山的人,你的人凭什么杀了他?他还要杀小侯爷,杀知府!”

李阎看了一眼楼上,朗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此人居然丧心病狂,做出这等耸人听闻的勾当!李某的责任李某会担,但眼下要紧的,是先救吴知府和小侯爷出来,再做打算。”

“小侯爷已经死了!”

一旁头发散乱,一瘸一拐的吴克洋在一众兵甲的簇拥下突然开口。

他是下午才知道猪婆龙王被诛杀的消息,那时节正望着陈天放给自己的书信发呆,想起这些年为陈府做的勾当,也有几分羞愧。只是官场往来,讲究恰如其分,和光同尘。没有陈天放的扶持,他一个举人出身,也定然是做不到如今宁波知府的位子,何况半个浙江的人都巴结陈氏,抬举陈氏,绝不差自己一个。

若是等自己调离了浙江,猪婆龙王再死,那就好了啊。

他本是这么想的,听到门外有李复开的怒吼声,本来他也不甚在意,只当小侯爷发脾气,后来有惨叫传来,他才发觉不对。

“我眼睁睁看着那姓查的杀了李复开,若不是本官见机得早,只怕也遭了这厮的毒手。”

“那便不用客气了,烧楼。”

朱昌运也从底下人口中得知,这位和李镇抚一同来浙江的属官身手不凡,寻常百十好手都围不住他,所以没有派兵丁进馆捉拿,而是宁愿要烧了天妃馆。

然则,他想烧馆,有的人却不想安安分分地呆在里头。

只听得一声爆响,查小刀自两楼窗户一跃而下,根本不需要吩咐,数以百计的利箭便射了过去。

查小刀有不下四五种方法能躲开箭雨,他却偏偏硬顶着黑潮似的箭矢,落到了群围当中。

梵音和红色花瓣下,箭矢击中查小刀,纷纷折断开来,其中夹杂着特配的灵符箭,威力不俗,被查小刀依靠“地狱尖兵”的眼力和反应,硬是从中挑出,劈刀格挡,也没有一发击中他。

至于长枪盾阵,更是阻挡不了查小刀分毫,他似乎要从军阵当中,生生击杀吴克洋。

“快带我走。”

吴克洋一扯旁边兵丁的袖子。

朱昌运和薛声皂也在兵丁的保护下连连后退,倒是李阎纹丝不动。

薛声皂眼珠一转,好声道:“李镇抚,你先劝下你这弟兄,真教他再伤损人命,可就真没有斡旋的余地了。”

李阎好像听到了,微微点了点头,又好像没听见,无动于衷。

军阵被查小刀杀得溃散开,露出李阎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四目相对。

李阎戳了戳自己的嘴角,查小刀挑了挑眉毛,才发觉刚才点心渣没擦干净。

两人动作很小,旁人看不清楚。

他才拿袖子抹了嘴角,李阎才大声开口:“你悍然杀官,如同造反。识趣地话,早早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查小刀没说话,刀尖对准李阎,弓身上前,李阎抽出金母大剑,两人碰在一起。

“给你惹麻烦了。”

查小刀低声道。

“你出气就好,这杀戒一开,也许没几天你能帮我大忙。拿几块旗牌走,省得天师道不开眼寻你的晦气。”

“我也有件东西给你。”

双刀和大剑掀起道道气浪,单是刮起来的劲风就能在人身上开道口子。

原本这周围是戒严了的,却不知道怎地,暗处里有一大一小两道影子盯着。

“怎么回事,我叔叔怎么和李将军打起来了。”

曹永昌有点着急。

莫后光只看了几眼就明白了大半,连连摇头:“你这叔叔气性太烈,先逃狱,又杀官,这下没了余地。我听你说他俩是好兄弟,只怕从此一官,一贼。只能以兵戎相见了。唉,兄弟情义,侠客肝胆,国法家规,真是可歌可泣啊。”

曹永昌紧皱眉头,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位李将军平时是个多无法无天的性子,国法家规?他这一路走来,连妖带人宰了多少?平日谈吐口气,更是不把国法放在眼里,什么官匪之别,只怕他俩根本不当回事。

只是这些,却不能说给莫后光听。

两人越打越激烈,三层的木楼拆了两所,墙也毁了七八道,李阎才在漫天刀光中败下阵来。

他背后剑匣不知怎地大开,查小刀眼疾手快,抄了三道金色旗牌在手里。

斗败了李阎,查小刀冲入萎缩的军阵当中,刀光杂着火焰犁出一条路来。眼见吴克洋要走,查小刀面色一狠,把刚拿的点心塞进嘴里,手上点起一点黑色火焰,对准吴克洋背影。

着!

薛声皂扔出一道赤红符箓,正中查小刀前心,查小刀中了一符,神色却恍若无物。

他把手中黑色饕餮火焰飞射出去,吴克洋和两个护送他的兵丁统统被笼罩其中,大火一起,三人统统尸骨无存。

眼见此事干净利落,李复开尸体上的账簿足够叫整个浙江官场翻一个跟头。查小刀不再纠缠翻身就走。

“追!”

兵丁和皂役连忙听命追赶,薛声皂却心有余悸,没有再去追赶查小刀,反而一鼓作气跑到倒地的李阎面前:“李镇抚,就算你才诛杀猪婆龙,为朝廷立功,这次我也要弹劾你。”

李阎脸色苍白不住咳嗽,也不说话,暗地里把一只华丽的皮囊收进印记当中。

=== 第450章 火屠 ===

薛声皂余气未消,进馆搜查的兵丁小跑着过来,冲眼前的两位主官一抱拳:“朱大人,薛都监,侯爷的尸体……找到了。”

通报这人欲言欲止,朱昌运气得头疼,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

“侯爷死在床上,身边还散落着些账簿。应当是贼人丢下的。”

薛声皂问道:“什么账簿?”

朱昌运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打断兵丁的回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兵丁转身离开,薛声皂才瞥了朱昌运一眼,冷笑一声开口道:“大人,眼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内阁和陛下都会过问,到时候他们只要一句,贼人为什么要杀小侯爷?难道你还敢搪塞么?”

朱昌运沉吟片刻,回道:“时局动荡,朝纲不稳。实在不宜牵扯过广,徒生事端。陛下我是不敢欺瞒的,但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责任。”

薛声皂只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朱昌运说罢,面向才站起来,还不住咳嗽的李阎:“李镇抚,事已至此,早晚震动朝野。你独自击杀猪婆龙王,是不世之功。可纵容下属犯此大案,也难逃罪责,是功是过,还是把巨细呈于圣驾前,叫陛下定夺吧。”

猪婆龙患已解,当地知府知县又死了个精光,在场的主官,再没有比朱昌运更大的了,也有主事的资格。

历朝历代,杀官都形同造反,何况查小刀杀了这么多的官员,还有一名国戚侯爵,若非李阎身肩护送龙虎旗牌的重任,朱昌运也拿不准龙虎山的态度,他甚至敢把李阎下狱待参。

李阎听了点头:“如此,我便在这儿多待上一段时间,恭候陛下的圣旨。”

“好!你们几个,带我去里面看看。”

几名精兵簇拥着朱昌运进了天妃馆,薛声皂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阎一眼,也跟随朱昌运离去。其余士兵也各自受调遣离开。

大街上的人稀稀落落的,只剩下李阎一个人。

曹永昌趁莫后光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他跑到李阎身边,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阎见到曹永昌,冲他伸出一根手指:“你什么也不用问,我和他反目,不能一起走了。你是跟我走,还是去找他?”

“我,我。”

曹永昌哑口无言,若是平日叫他去选,他二话不说就选了查小刀。但李阎现在当面问他,他却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曹永昌神色数变,李阎有点不耐烦:“婆婆妈妈的,跟我走就回陈跃武的船上去,跟他走就骑上飞雷去追,现在还追得上。”

曹永昌望向四下的废墟,脑海里回想起来这些日子莫后光与他说的,陈柯两氏鱼肉百姓,浙江官场沆瀣一气,民生暗无天日……他胸中一荡,再看向李阎,神色复杂地向他鞠了一躬。

“你完成了特殊阎浮事件:千古传记!”

“传记内容:《双刀记》书筋,《金光侠客传》书筋,《柳麻子小说行》书筋,《双刀记后传》双书胆之一。”

阎浮事件完成评价:大吉。

【本次阎浮事件结算时,你的购买权限提升了。】

曹永昌弯着腰,情真意切地说道:“这些日子,多谢李大叔对我的照顾,永昌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嗯,去吧。记得早晚练功。”

李阎眼睛一只睁一只闭。

曹永昌抹了一把脸,飞雷马漫步过来,他一抓马鞍,利落地上马,双手环抱着马脖子。

飞雷嘶鸣一声,扬蹄朝城外去了。

李阎也没再管他,转身走进了天妃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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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七年,天下多事。龙虎山被天妖进犯,天师张义初被迫封山谢客,还急召一百零八道龙虎旗牌赴赣,引动狐鬼攒动,野神不安。除此之外,还有贵州土司造反,白莲教起事,东南水灾……

朝廷焦头烂额之际,却又牵扯出一桩说大,和前几件事比起来不甚大,但说小,也决计不甚小的事。

浙江闹出一个凶徒,依仗妖术武功,屠杀昌国士绅家仆五十几人,甚至公然闯进县衙,杀死当地赈灾官员七人,其中包括正四品的知府吴克洋,淮安侯爷李复开,行径之残忍,案情之恶劣,堪称耸人听闻!

龙虎衙门来往公文当中频繁提及,此人善用一身黑色妖火,使双刀,百十兵甲视若等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外道妖邪。他自夺了三块龙虎旗牌,天师道法术对他也不起作用,已经难以追捕。继而“火屠”之名不胫而走,一时成南六省绿林茶余饭后的风云人物。

甚至在关内的妖魔鬼怪当中,查小刀也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这终究是大多数人的世道,是官府的世道。杀官,杀侯爵,这是绝大多数修炼有成的妖仙野神,抑或天生神通的异人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事。

泼天大匪,悍然杀官。

此事牵扯甚广,除了朝廷颜面,南京城的勋亲贵族们更是同仇敌忾,纷纷上书要求严办此案,把“火屠”明正典刑。

神皇帝亲自过问,查小刀的海捕文书即刻发往各州府县,天底下久负盛名的龙虎皂役,连带名捕大差,甚至京师缇骑都纷纷出动,加入到搜捕“火屠”查小刀的行列中来。

只是没过几天,陈柯二氏的斑斑恶行被翻了出来,赈灾官员贪弊枉法的传言也甚嚣尘上。这些故事里,“火屠”成了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这个故事也得到更多平头百姓的拥护和承认。

八月初六,播州大捷,在贵州作乱的土司杨应龙自焚而死。浩浩荡荡的播州之役拉下帷幕,大批的精兵强将班师回朝。

八月初九,神机营千户,有“豹头巡狩”的张天威横死赣州,眼看就能送到龙虎山的十九道旗牌不翼而飞。有人说,这些旗牌是被金山老祖抢走。

而张天威的死,也标志着,除了陕西,广州等几路早就失踪联系不上的护旗队伍,以及留在宁波候命的辽东李阎,两京十三省的衙门派遣出的,共十六路护旗队已经全军覆没,足有八十多道龙虎旗牌流入民间。

同日,浙江总督卫抚海率兵围剿白莲教妖人,贼首赵一平被诛杀,四大护法战死两人,失踪两人,傲啸而起的数万乱党被彻底打散,不再成气候。

十一日,神皇帝的恩赏和旨意到了浙江,里面花了大量的篇幅称赞卫抚海平乱有功,浙江官民不负皇恩之类的话,只在最后一句提到,要守邪高功,大宁卫左司镇抚李阎即刻上路,把手里的龙虎旗牌护送到龙虎山。

至于李阎诛杀猪婆龙王的功劳,以及纵容下属行凶的事,都只字未提。

昌国官邸。

“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朱昌运心有不甘。

他面前是浙江总督卫抚海的亲兵。

“不错,圣旨就是这么写的。”

朱昌运看向一旁只喝茶不说话的薛声皂,负气道:“想必陛下有这个决定,太乙阁吹了不少风吧?”

薛声皂摇头:“我只是个九品都监,太乙阁里几位高功的面都没见过,哪儿知道那么多。何况,天子的旨意,难道还有臣下质疑的道理么?”

他迤迤然站了起来,冲亲兵道:“你回总督大人,这边已经知道了。我和朱大人这就登门,请李镇抚护送龙虎旗牌出浙。”

“那小人先行告退。”

亲兵转身离去。

朱昌运瞪着薛声皂,薛声皂一抬手:“请啊,朱大人。”

“本官身体不适,这件事就全权委托薛都监了。”

朱昌运说罢一拍桌子,居然就这么不再理会对方,自己到后堂去了。

薛声皂也不在意,失笑道:“如此,就我自己走这一趟吧。”

说罢,他就走出了官邸大门。

状态很差,不敢多写了,明天补

=== 第451章 太阴太阳双鱼符罡 ===

李阎这几天,还是住在陈跃武的船上,每天除了晒太阳,基本上足不出户。闷在屋子里研究支祁连的撼江戟,还有查小刀临别时送给自己的华贵皮袋。

撼江戟长两米有余,三只菱刺上有不同的古朴花纹。左边花纹是一道龙卷,是为赶海纹,可随意调遣水汽,右边是简约的波浪线条,是为撼江纹,纹中有三条大江。

中间的花纹则是一只红色虎头,摸上去有冰冷的颗粒感。

船舱里。

李阎盘腿坐在吊床上,双眼紧闭。白色的撼江宛若有灵性一般,立在他面前不住打转,三叉戟上红色虎头的纹路,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熄灭……

海浪拍打礁石,刀兵交击,风雷齐动,木石具鸣。

李阎在风沙中和一名虎头大汉激烈厮杀。那大汉拿着三叉戟,他则一如既往用錾金虎头枪。除了你来我往的枪招,双方没有动用任何手段,枪戟交错之间,单是戳刺劈拿的变幻,便打出了瀚海一般的深远气势!

突然,那虎头大汉一声暴吼,三叉戟飞掷到了李阎面门,而虎头大枪也如狂蟒出海一般,由上自下把这名虎头大汉捅了一个对穿。

李阎蓦然睁眼惊醒,他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透汗,把内袖脱下来当做毛巾拧,甚至能拧出一大把水渍。

这是他修整以来,第五十四次在意识中和虎头大汉厮杀,并以同归于尽告终。

这五十四次厮杀当中,两人同归于尽四次,李阎被杀五十次。

不需多说,梦中这名虎头大汉,便是上古大妖,奔云。

前几天,李阎第一次触碰虎头花纹,眼前一黑,就陷入到大风沙当中,一个拿三叉戟的虎头大汉向自己冲来,并非要和自己打斗,而是要撞进自己身体里面。

李阎后来猜想,若是自己当时接纳了他,应当就是撼江三叉戟字面描述的:获得等同于99%的枪术专精加成。

可惜李阎当时没想那么多,他抬枪便和奔云打了起来,并在一百多个回合以后,被奔云大妖卸掉大枪,一戟穿喉。

被击杀前,李阎用了惊鸿一瞥,才知道奔云的枪术专精高达100%。

梦中的李阎和奔云,除了武器不同以外,身体的强度,耐力,爆发力都一般无二。至于李阎的虎挑,燕穿帘,龙拗首,奔云也有类似,或者破解的办法。可以说,是李阎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能在枪术上碾压他的对手。

李阎的古武术专精也有98%,但只论枪术,李阎估计自己只有90%出头的水平,不过这些天能和奔云大妖偶尔同归于尽,说明自己的枪术有实质上的进展。

李阎叹了口气,牵动水汽叫三叉戟飞到自己手里,手指婆娑这虎头纹路,才惊觉这道纹路,比前几天要黯淡了不少。

看来在梦中击杀奔云,对奔云纹存在一定影响,也许李阎再击杀几次奔云,这道古朴的纹路就要消失了。

不过李阎还是觉得值得,他向来乐意相信自己,而不是劳什子上古大妖的残魂。

何况李阎即便获得加持,其实也并不比现在的他强多少,被奔云占据身体后,枪术专精也只有99%,而不是梦中奔云的100%。

不过李阎也不由得感叹,一件趁手的传说武器简直可怕到极点。

支祁连天生地养,近身枪斗,李阎却占不到什么便宜。有这把撼江在,一个从来没接触过枪杆子的新手,只要身体素质过硬,也能脱胎换骨成为枪术宗师,把李阎快二十年的苦功抹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桩事,便是查小刀塞给自己的金色皮囊了。

查小刀说,这是那个死鬼侯爷的东西,他贵为侯爵,在这个龙虎气为尊,妖鬼横行的世界里,不会没有点压箱底的宝物,但李阎研究了几天,也没有太多头绪。

皮囊里是一金一紫两颗左冲右突的丹丸,约莫乒乓球大小,颇具质感的外表上篆刻满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文字,一旦飞出皮囊,便不受控制地四处乱飞。

惊鸿一瞥实用但不万能,除了名字,李阎对这两颗丹丸一无所知,这些日子李阎用尽一切方法试探,可这两颗丹丸依旧我行我素,看不出任何用处。

眼看已经四五天没有进展,李阎才把水君宫中的猪婆龙王放了出来。

朱红色的四脚蛇从李阎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凭空游曳,只到李阎面前。

“大圣。您找小妖有何吩咐?”

“你也叫李镇抚吧,帮我看看这两颗丹。”

李阎张开手掌,一金一紫两颗丹丸飘动在空中,彼此旋转,熠熠生辉。

这猪婆龙王围绕着两颗丹丸,口水都要流下来似的:“太阳真金?太阴真金?好宝贝啊,这可是好宝贝啊,诶,怎么还有花纹?”

他又仔细地来回转了两圈,惹得两枚丹丸有些不耐烦地躲开他,才道:“大,额,李镇抚,这不是丹,这是符箓。而且是天师道最宝贵的一品符箓。”

李阎点头:“说下去。”

猪婆龙王道:“天下符术高深莫测,我也是道听途说,龙虎山的符箓之术,已经臻至化境,其中有两种法门最为奇特:一个以生灵为符箓,自幼便给生灵埋下符种,一昭爆发,威力无穷;一个是以符箓作生灵,点化符箓,叫它化作生物,这两者都有莫大的神通。我若所料不错,这两道丹箓便是后者,是以符箓点化的生灵。”

“那应该怎么用呢?”

猪婆龙正色:“天师道分符箓两道:符者,以龙虎气制之,寻常人撕破即刻发动;箓者,采天材地宝即可画成,但要发动它,却要消耗大量的龙虎气。大人身居官府要职,只需以龙虎气激发,便可动用了。”

李阎听了,心念一动,腰后钻出一只蒲团大小的吊睛白额小虎来,冲一金一紫两颗丹丸一吐气。

这两道丹箓受了龙虎气,顿时颤抖起来,李阎见状,干脆把剩余不多的龙虎气统统灌输进去,不料直到龙虎气耗尽,小白虎哀鸣一声钻回了李阎背后,这两道丹箓依旧是颤抖的样子,甚至有回复寻常状态的意思。

李阎再次发动惊鸿一瞥,这次总算有不同。

【太阳罡箓】(发动中)

需求五百刻龙虎气

【太阴罡箓】(发动中)

需求五百刻龙虎气

李阎有些挫败,便是当朝一品,月俸龙虎气才三百刻,自己上哪儿找一千刻龙虎气给它们?这样的一品符箓,只有皇亲国戚,抑或被封做国教的龙虎山才用得起。

龙虎旗牌?并不管用。用数十万刻龙虎气浇筑成的龙虎旗牌与天师道符箓,早就到了相克相侮的地步。李阎曾经尝试过拿旗牌靠近这两道丹箓,结果才把旗牌拿出剑匣,还离得老远,这两枚丹箓便疯了似的逃窜开,不叫龙虎旗牌靠近。

似乎看出李阎的苦恼,四脚蛇模样的猪婆龙王凑到李阎肩膀上,一脸的奸臣相:“李,额……镇抚爷要是拿不出来那么多龙虎气,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让镇抚爷用上这两颗丹箓。”

“什么主意,你说说我听听?”

“主意是有,就是有点馊……”

李阎笑笑:“你尽管说。”

“那我可就说了,嘿嘿。”猪婆龙王正色:“镇抚爷您的龙吐雾,能坏世上一切法物,不如便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是这两枚丹箓屈服,自然听从调遣。要是宁死不屈,便叫龙吐雾抹杀了这两枚丹箓的灵性,只留下太阳真金和太阴真金的躯壳,也是一件至宝。往锻造炉里滚上一滚,便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出世,若用太阳太阴真金铸造兵器,必然是旷古烁今的神兵啊。”

“……”

李阎抱着肩膀想了半天,才摇摇头,他灵机一动,开口问道:“你说这两枚丹箓是被点化的活灵?”

“是啊。”

“那他们能在水里生活么?”

猪婆龙王眨了眨眼,支支吾吾地道:“这,这个,小妖就,不,不是特别清楚。”

李阎来回踱步,突然拳头拍打手掌:“就是不能,试试又有什么损失呢?”

猪婆龙王结结巴巴地:“镇抚爷您是想……”

李阎笑道:“给你添两个新邻居。”

“可是那水君宫已经……”

“两个这么大点的玩意,难道还装不下么?实在不行,你舍一头猪婆龙,放她离开。”

说干就干,李阎张开水君宫,试图把这两枚丹箓吸收进去。

岂料这两枚丹箓受到刺激,愤怒一般向船舱外飞去,李阎冷哼一声,十来团白茫茫的水雾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把两枚丹箓堵在当中,硬生生逼着它回来。

“进去。”

李阎手一招,两枚丹箓不得已之下,被投入了水君宫内。

若是寻常的生灵,便是强如猪婆龙王,进了水君宫,也没有再翻起风浪的本事,不料这两枚丹箓遭水一浸,突兀释放出千万道刺目的光彩来,李阎的水君宫本就不大,一时间摇摇欲坠。

然则,李阎发觉这两枚丹箓入水并没有丧失生机,却不怕他挣扎。水君宫中,数十团龙吐雾将丹箓光彩吞没进去,围绕这两枚丹箓打转,猪婆龙王担心自己两个爱妾,却又不敢这时候进去,只得在水君宫的缝隙前驻足犹豫。

眼见丹箓和龙吐雾互不相让,蓦地,一道光彩破出龙吐雾,一金一紫两枚丹丸飞出白色水雾,眼看就要破宫而出。正在此时,数万只不起眼的水光虫从岩缝和水底漂起,附着在了两枚丹箓的表面。龙吐雾趁机再次吞没了两枚丹箓,这一次,【太阳罡箓】和【太阴罡箓】再无力突围,丹箓表面,有了几丝裂缝。

李阎只感觉脑子咔嚓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裂开似的。原本如臂指挥的水君宫,开始向外膨胀……

龙吐雾的白色雾气中,一抹紫色突兀显露,只见两只须蔓露出雾气,紧跟着是一只硕大的脑袋,一只紫色鲸鱼破开雾气,顷刻把整个水君宫填满,连带两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金色猪婆龙,都被挤到边缘去了。

身为属种,可任意大小的猪婆龙王无奈被牵引进了水君宫中,整个水君宫已经不堪重负。

“请行走大人立刻向水君宫当中投入水汽,否则将引起所有属种的死亡,能力加持也会被移除。”

李阎当机立断,取了撼江三叉戟来,投入水君宫中,三江之水飞快填充着水君宫的空隙,李阎能感觉到,整个水君宫在向无尽的黑暗中扩散,与此同时,尖锐的疼痛也从脑仁传遍全身。

轰!

饶是以李阎的意志,也忍不住昏厥过去。

良久,李阎才苏醒过来,他第一件事是去外头的天色,日头西沉,李阎判断出自己应该昏迷了两个多小时。身上没有异样,才关注起水君宫,和自己的信息栏来。

不看不要紧,李阎大吃一惊。

水君宫早已见不到最开始的逼仄模样,反而真犹如一片汪洋大海,一眼望不见尽头。

各色瑰丽的水底植物舒展开来,海龟扇贝海星珊瑚应有尽有,奇形怪状的,利嘴尖牙的大鱼,矫健游曳的鱼群。一红两金三条猪婆龙在其中畅快游荡,不远处,李阎见到一金一紫两条如影随形的巨大鲸鱼……

这还是我的水君宫么?

李阎下意识调动水汽,发觉自己祸涛的上限并没有增加,依旧是可怜兮兮的六百五十立方。可如今水君宫之浩瀚,要比得上一条大江了。

他这才翻看起信息栏。

“行走大人收服了灵种:太阴太阳双鱼符罡。”

【水君属种:太阴太阳双鱼符罡】符合能力加持条件!

太阴太阳双鱼符罡可为“水君宫”勾连大海海眼,并从中摄取物质和水,使水君宫不再受到体积困扰。

当前勾连海眼为:“太岁”(自命名)·东海极东海眼。

请注意,您每次脱离和进入果实,太阴太阳双鱼符罡便要重新在果实当中,寻找一处海眼勾连。

当该果实内,没有合适的海眼勾连时,则必须用储备江河湖泊的传说级别异物,充当临时海眼。

抑或者你可以摘取专属果实,一劳永逸。

李阎正准备在自己水君宫里探索一番,却察觉到脚步声音。

“李镇抚。薛都监前来拜访您。”

感谢夜色小丑的盟主,以及天空之镜1990的第二个盟,感谢两位读者老爷

=== 第452章 金山十四子 ===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李阎心念一动,水君宫在他面前张开一道闪电状的裂缝,撼江三叉戟从当中飞了出来,落在李阎手里。

冥冥当中,李阎觉得水君宫和三叉戟之间有了些许联系,但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三叉戟上的撼江纹路有三分之一已经被抹去,这说明有一江之水,在水君宫这次扩张过程中被用掉了,不过这自然是值得的。

一方面,水君宫沟通海眼之后,已经有一条江水的储量。这代表日后李阎即便身处干涸的沙漠,泉浪海鬼也能发挥出至少三成以上的威能。

二来也解决了猪婆龙食物的问题,海眼会源源不断,抽取新的海水和生物进来,保证水君宫的活力。

李阎甚至准备把水君宫当中猪婆龙的数量扩充到一千以上。再多意义也不大,毕竟李阎日后还会抓不少的属种到水君宫里,猪婆龙食量大,天敌少,繁衍又快,收纳太多可能影响水君宫当中的平衡。

操纵水流把衣服上的汗渍污垢带走之后,李阎走出房间,才发觉来叫自己的居然是陈跃武的小女儿陈娇。

“薛都监人在哪?”

“我爹爹正在招待他,镇抚大人跟我来。”

陈娇在前面带路,李阎跟着他,没走几步,陈娇的神色变得有些忸怩起来,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镇抚大人,那个姓曹的小子呢,这几天我在船上也没瞧见他。”

李阎看了陈娇一眼:“前几日的火屠之案,你听说了么?”

陈娇点了点头:“查先生平日和和气气地,真看不出有这样的本领和豪气。”

李阎刻意把脸一拉,陈娇自知失言,连忙向李阎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镇抚大人别见怪。”

“不会。”李阎道:“曹小子是火屠的侄子,火屠案发,他自然跟他叔叔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陈娇有些愕然:“那他?”

“火屠的事我不想再说了,以后你也别再问我。”

李阎生硬地道。听他这么一说,陈娇也不敢再问,只得低下软软的颈子,应了一声。

“不过,曹小子是南通余西人。人总有归乡的时候,他若得罪了你,以后得空,你可以江苏找他。”

陈娇听了,小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找他干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李阎心里一哂,不再开口。

封舟上有会客的大舱,薛声皂正和陈跃武热情地攀谈着。

谁也没想到,在猪婆龙灾和火屠案爆发之后,陈柯二氏被连根拔起,李查不得不表面上划清界限,浙江官员鸡飞狗跳,既丢面子又丢里子,谁也没落多大好。可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存在感,只是把李查两个灾星送到浙江的陈跃武,却迎来了晚年最大的机遇!

陈柯两家,多年来操持着浙江沿海的海运生意,党羽遍布东南。这次倒台,凡是与陈柯有干系的人,总督卫抚海下令一概不用。

可这样一来,整个浙江,就很难找出一个能吃得下这些生意,威望和能力又足够的海运商人。

陈跃武,自然走入了浙江大员们的视野当中。

早在火屠案的第二天,浙江总督衙门就差了人来,试探陈跃武的意思。

如果陈跃武有野心,他完全可以吞没陈柯两家的生意。

加上原本他在山东海事局的人脉,江浙海道上又没了猪婆龙。陈跃武的生意贯通南北,可谓鱼跃龙门,成为官府和南北大士绅都依仗的红人。

“李镇抚,我恭候多时了。”

薛声皂和陈跃武站起来,冲进门的李阎拱手。

陈跃武一招手,把主座让了出来:“镇抚大人请。”

“薛都监折煞我了,我纵容下属犯下火屠大案,哪还敢居功啊。”

李阎笑笑,却只站在原地,并没有落座。而是冲陈跃武道:“陈老你坐便是,我无可无不可的。”

薛声皂也不在意李阎的态度:“总督大人奉上谕,让李镇抚即刻出发,把手中的龙虎旗牌送归天师道,随后在江西待命,从旨意上看,火屠之事,朝廷不打算追究您的责任。”

“查刀子是我带到浙江的,陛下当真不追究?”

李阎一挑眉,心中却凛然起来,他并不觉神皇帝和内阁阁老会多么高看自己一个五品镇抚,唯一有动机为自己开脱的只有龙虎山天师道,毕竟眼下貌似只有自己有把龙虎旗牌送到天师道的能力。

可天师道当真就如此被动?甚至不惜说动神皇帝,也要开脱自己护送旗牌?

若真是如此紧急,如今大量龙虎旗牌流入民间,那位张义初天师岂不是要吞符自杀?

薛声皂听了李阎的疑问,慢条斯理地道:“陛下的确震怒,不过太乙阁上书陈明厉害,保下了镇抚您。啊,阁里的诸位高功发话,只要镇抚您把龙虎旗牌安稳地送到龙虎山上,守邪高功的名头,太乙阁会让陛下亲自颁旨。届时,李镇抚便是我龙虎山的一品高功法师,天师大人的得意门生。列守字辈,封龙虎缇骑指挥同知。那时候,我还要称呼李镇抚一声师叔祖嘞。”

“……”

李阎顿了顿,看了陈跃武一眼。

薛声皂摆手:“陈老先生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李阎听了,没流露出多惊讶的神色,只是点头道:“我想问一问薛都监,阁里的诸位高功,是哪几位高功,刚才的承诺,是当今天师张义初的承诺么?”

“这个嘛。”

薛声皂有些犹豫。

“看来这不是张天师的意思啊。”

薛声皂低着头,开口说道:“太乙阁由神皇帝指派组成,可调遣天师道及龙虎衙门一切人力物力。天师大人五年前卸任了太乙阁首席高功,不再理事。可天师道的事,太乙阁还是能做主的。”

李阎叹了口气:“那好吧,不知道太乙阁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薛声皂笑了笑:“额,太乙阁的旨意是没了,不过首席高功易羽法师,啊,这也是李镇抚的旧相识了,他有个不请之求,想拜托李镇抚。”

“不会是叫我参与追捕火屠吧?”

李阎似笑非笑:“我可是听说刑部和大理寺派遣了不少好手,连龙虎缇骑也出动,誓要把火屠捉拿归案呢。”

“那倒不是。”薛声皂否认,顿了顿又道:“说起这事,李镇抚引火屠查刀子作属官这事,大宁卫没有军籍记录啊,官府询问李总兵,总兵大人也表示并不知情。”

“啊,这个啊。我是因为……”

李阎早就打好了腹稿。

“易大人已经堵住了刑部的嘴,京师提督府有几个人想借题发挥,也叫易大人打发了。至于其中缘由,李镇抚不必多说,易大人说,信得过你。”

李阎眼光闪烁了一会,才道:“易师兄如此通情达理,实在叫我惭愧。他有烦心的事拜托我,我怎么会推辞呢。薛都监但讲无妨。”

薛声皂脸色一肃:“李镇抚可知道金山老祖?”

李阎不动声色:“略知一二。”

薛声皂一拍大腿:“索性全与李镇抚说了罢!那青火天妖勾结我天师道内徒,盗走《太平洞极经》的事……”

陈跃武在一旁本就有些胆战心惊,自己知道得越多,越难下船,如今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我还是去催催茶水,二位大人慢聊。”

薛声皂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陈老先生快些回来。”

陈跃武点头离开,心里却暗骂鬼才快些回来。

薛声皂笑呵呵的,易羽之前嘱咐过他,陈跃武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这次的事不必避讳他,他若想脱身,也不必管,来日方长。

李阎目送陈跃武离开,才道:“薛都监刚才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李镇抚可还记得你在朝鲜时,拉拢了一些野神来作战,其中有两只异种被天师看重,列入门墙,谁知道其中一只苏都鸟妖丧心病狂,她勾结外人盗窃我天师道镇山之宝,天师大人一时不察才中了招,否则以我龙虎山千年底蕴,又岂会被一只天妖搅得鸡犬不宁?”

李阎不动声色:“那天妖……”

“这苏都鸟被天妖送走,转身便认了我龙虎山的死对头金山老祖做义父,金山老祖过些日子要摆宴,昭告天下他新收了个义女,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嘛。”

李阎耐心听着。

“而且缇骑早受到消息,金山老祖在赣州大肆拦截护旗队伍,有不少龙虎旗牌的丢失,背地里都和金山老祖有关系,李镇抚此去,也势必会受到金山老祖的阻挠。”

李阎道:“那,易师兄的意思是。”

薛声皂不好意思地笑笑:“李镇抚这一路上不是做得挺好的么?易师兄的意思是,干脆翻了他的乾光洞,把龙虎旗牌拿回来,啊,镇抚放心,此事易大人筹划良久,绝不是叫镇抚大人单打独斗。”

李阎哦了一声。心里来回转了几个年念头,却兀自阴沉了几分。

“薛都监,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李阎道。

“但说无妨。”

“朝廷这次护送旗牌的旨意,是不是太唐突了些。我见那龙虎旗牌所到之处,天师道符箓近皆无用,这等重器岂可轻动,如今大量旗牌落外道之手,那岂不授柄于敌么?”

薛声皂听罢脸色也不太好看,半天才道:“天师英明一世,只是这次嘛,唉。”

张义初……

李阎心中暗念。

说着,薛声皂摇了摇头:“谁知道官府的所谓精兵强将这么不顶用。啊李镇抚我不是说你。”

李阎报以微笑。

薛声皂似乎早有怨言,他恨恨嘀咕:“当朝二十四将,都是天生的异人,多正平乱戍边,不可轻动。可还是有六人护送旗牌,这里头失踪四人,被害两人,不提也罢。”

————————————————

江西赣州伏龙山,乾光洞。

昏黄瀑布奔腾而下,水泊枯竭,满山血红枫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云雾鼓动之间,一裘黄袍徐徐落下。

“何人擅闯我伏龙山?”

两卷藤蔓缠绕疯长,捡起草堆里的长枪和藤牌来,化出四肢五官,倒有几分人样。

这黄袍脸色苍白,双眼深陷,从云端下来咳嗽声就没有停过,他见到眼前景象,只拱了拱手:“在下胡三,是受了老祖的请帖,来吃酒席的。”

说罢,他袖子飞出一道金光,到了藤妖手中。

“唔,果真不假,小妖白藤葫芦(葫芦白藤)见过胡三先生,哈哈,去辽东送信的牛三喜一去不回,我还以为他叫天师道给收拾了呢。”

胡三叹息一声:“咳咳咳我正要说这事,牛三喜弟兄,咳咳是被官府的人害死了。”

“胡三先生先进府来,再叙也不迟。”

白藤葫芦说道。

“有劳二位。”

胡三眼中精光一闪。

“好说。”

葫芦白藤接口,这二妖放下枪盾,伸手一抓,却见那昏黄瀑布,满山血红枫叶,都像一张破碎的画卷一般被撕开,一座贵气堂皇,高十六丈,宽十丈的巍峨门户陡然而起。

左右有对联,一写天门日、梅岭霞、武功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姻、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一写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胡三先生,请。”

白藤葫芦话音刚落,门户大开,胡三刚要迈步,却见到两道长尾雉翎从门中透出,这不由站住脚步。

这人身穿亮银鳞甲,睚眦兽吞臂铠,头顶红簇沾长白山雪雉翎子,面如翡翠,生有三眼,宛如二郎降世。

“十三大王,您怎么出来了。”

两只藤妖连忙躬身。

此人名唤敖昂,天生龙种,金山老祖的第十三义子,骁勇善战,生性好斗。

“无它,我听说浙江出了一位火屠,连地方大员,国戚侯爵也敢杀,连我义父都颇为赞叹。本来我出关,是要找那个,斗杀覆海大圣的李武曲的麻烦。但既然火屠斗败了镇抚,我去找那火屠也一样。”

白藤葫芦一歪头:“可是老祖宗分明说,火屠杀了天师道的都监,便是自己人,要差人去送他请柬啊。”

敖昂一抬手,一抹金纸片夹在他的两根手指之间:“这便是了,我讨了义父的请柬,若那火屠真是自己人,我会请他来。若不是,我便摘了他的脑袋,拿三道旗牌回来也一样。”

说到这儿,他才注意到胡三:“咦,你是何人?”

胡三刚要张嘴,这敖昂一摆手:“罢了,我没兴趣听,让开一旁。”

胡三眉头跳了跳,强压怒气,他咳嗽两声,让了一步才开口:“这位便是……”

敖昂驾云而起,并不理会胡三,冷冷道:“我跟丧家之犬可没话说。”

胡三眯了眯眼,反而收敛了怒气,只是眼中不时流露一丝寒光来。

“胡三先生勿怪,我家十三大王脾气古怪,不太会说话。”

两只藤妖也结结巴巴的,两边它俩都惹不起。

胡三笑呵呵地:“唯大英雄方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十三大王快人快语,我怎么会生气呢?火屠之事我略知一二,那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十三大王若真有兴致,还是要去见一见那位斗败了支祁连的左司镇抚啊。”

顿了顿,他又道:“且世上高人辈出,也有名声不显的英豪,我这次从山东胶州港来,便和一位城隍野神交谈甚欢,此人乃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秦叔宝香火所化,一身业艺无比惊人,十三大王不妨去拜访一番,提我的名字,这位城隍一定不吝赐教。”

敖昂一仰头:“都跑不了。”

说罢,便架云去了。

胡三目送敖昂离开,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胡三先生,请,请。”

两只藤妖松了口气,把胡三送进了乾光洞里。

=== 三月冲榜总及感谢 ===

一会我会整理一下,把之前的单章移动到作品相关,本单章保留一周,一并转移。

咳咳,成功嘞!

三月份本书月票榜最终排名第三十九名,比二月和一月是火箭式的提升。感谢各位(鞠躬)

其实也没啥可说的,我努力写故事,各位慢慢看。

另外,冲榜结束,额,更新方面就,这个这个……尽量去写,我也是时候整理下下一个世界,还有阎浮世界观的一些事,总之,就是,唔……你懂得。

以下是磨叽的环节。

感谢一下我的版主兼管理员,百战不怠,尽管最近两天我俩的理念出现了一些冲突,但我对他对《姑获鸟》的贡献心知肚明,并深为感激。这些日子,他联系章推,书评活动,没少给本书出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没有他的帮助,冲榜活动不会这么顺利,谢谢!(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吧(>_<))

感谢一位老盟主天空之镜1900

其实所有盟主,我都非常感激,这里不提名字了,不过天空老哥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帮助的话,还给我邮了四本上古神话演义和一本神话传说词典,奔云大妖的故事就是我从里面找到的,感谢。

额,其实这里打了很多字哈,提了很多名字,包括某个叫我不用写太多,八百字就够的某扑街,但是我又统统删除掉了,哈哈哈!

但还是,谢谢大家。(深沉鞠躬)

=== 第453章 祁连山人 ===

刺啦。

火柴璀璨燃烧,点燃了一只香烟。

查小刀躺在一只秃皮毛驴上,眼望天空。

曹永昌骑着另一匹毛驴,飞雷把他送到查小刀身边,便回了李阎身边,这两只毛驴,是两人为了赶路买的。

此时正值阴天,又快入夜了。路上怪石嶙峋,荒林野草,大风吹来滚滚的雾气,插着三只香的泥巴块下压着一摞随风摆动的冥钱,这类的野坟在荒野随处可见。

“唉!”

仰倒在毛驴上的查小刀把火柴丢到一边,嘴里满足地嘀咕:“有烟无火,难成正果。有火无烟,难作神仙呐。”

曹永昌跟了一路,忍不住问道:“叔叔,你真和李将军闹翻啦。”

“闹翻啦,再见他就兵戎相见。”

查小刀嚷嚷着。

曹永昌作了个鬼脸:“我才不信嘞。”

查小刀哈哈一笑。

他和曹永昌昨天夜里就穿过浙江到了江西境内,因为都被通缉,又少了李阎的官身庇护,这些日子两人没有进过城,甚至连村舍都很少借宿。猎山鸡野兔,采野果山泉充饥,以查小刀的手艺,过得还算滋润。

不过,前提是不算上一些沾上便扎手的麻烦。

查小刀如今也有三块龙虎旗牌在身,最容易招惹魑魅魍魉,偏偏官府还紧追不舍,缇骑和各省的神捕都挤到了江西,势必要拿查小刀的脑袋结案。

走了七八里地。查小刀见到前头搭了个草棚,里头摆着两张八仙桌子和汤锅柴火,一个斗大的茶字迎风招展,却没什么客人。

叔侄俩也几天没见过谷食了,干脆栓了毛驴进店,却发觉这店里极不寻常。

野风萧瑟,棚里歪歪扭扭坐着几个邋遢大汉,都蓬头垢面,杂草似的头发乱长,腰里别着血迹斑斑的菜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可眼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更让人觉得恐怖地,是箩筐里堆积如山的血肉骨头,甚至能看到几只断手。

毫无疑问,这是家杀人劫货的黑店。

“劳驾,还有吃的没有?”

曹永昌进门便问,他瞥了一眼箩筐,又道:“馒头和烤熟的馕最好,不要箩筐里的腌臜玩意。”

有个叼着牙签的恶汉笑了笑,他拔出砧板上的菜刀,狞笑着过来:“这买卖真是越来越好做了,这样的光景都有上门的货色,我说小子……”

曹永昌突然拳头一紧,朝天一脚重重踹在恶汉下巴上,紧跟着八卦掌里的扣摆步往前撞进这人怀里,夺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头,那人吓一个激灵不敢动弹,曹永昌一扯他脖领子把脑袋按到桌上,瞪着几个瞠目结舌的黑店伙计恶狠狠地道:“没长眼睛的乌龟儿子,在我叔叔面前充恶人?瞎了你们的眼睛。”

查小刀扣着指甲缝里的黑泥,不知道该哭该笑,不过李阎教他那几手,今天算是用上了。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请回吧。”

李阎牵着飞雷的缰绳,冲城门前送行的队伍一抱拳。

陈跃武一家站在城门口前头,来给他送行。同行地还有薛声皂和当地卫所的几名百户,大概十来人,看上去有些寒酸,这绝不该是诛杀猪婆龙王,扫除陈柯大恶的功臣应当受到的待遇。

薛声皂摇头叹息:“我本以为那朱昌运虽然官架子大了些,但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没想到他如此小肚鸡肠,这点各自体面都不讲,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堂堂的漕运衙门总督的。”

李阎倒是不在意:“当朝大员到了穷乡僻壤,先是对些士绅商贾卑躬屈膝,好不容易除了妖患,现在又闹得鸡飞狗跳。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可不是要和粗鲁的武夫,平头的百姓讲各自体面的。”

“镇抚莫走。”

他话音刚落,却看到有涌动的人潮从巷尾嗡嗡地喧闹过来,看打扮穿着都是些麻衣百姓。

他们有的举着万民伞,还有十几个壮汉推着功德碑往这边赶,几个山羊胡子的乡老走在前列,口中山呼“李守邪”和“天师道”,看样子是为李阎来送行的。

陈跃武见状道:“虽说这政随人转,但最后还是落在民意当中。李镇抚的功绩,百姓心中是一定清楚的。”

李阎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他冲眼前各位道:“诸位,我去了。陈老爷子,谢谢你一路照拂,薛都监,后会有期。”

有个来送行的百户脱口而出:“李镇抚,民意爱戴,您还是受了百姓的万民伞和水酒再走吧。”

“替我谢谢你家朱大人,他这份心意李某人领了。只是官场上这一套,我不会应对。还是走了罢,省得到时候红脸。”

所谓万民伞,遗爱靴,还是逢场作戏居多,不能说一个真的没有,可昌国如今那么多吃不起饭的灾民,哪有钱给当官的立碑呢?

这是朱昌运不愿意给低了自己几个品级的武将送行,可也不好不闻不问,才给李阎演了这么一出。也算是漕运总督,给为浙江除了祸患的大功臣,一点该有的敬重。

在场的人也不是看不出来,但是花花轿子人人抬,没人戳穿。李阎自己厌恶,索性就没理会。

李阎说罢翻身上马,陈跃武啊了一声:“镇抚大人。”

“老爷子还有什么事?”

陈跃武笑笑:“我托人去辽东问过,才知道镇抚您,一无亲眷,二未娶妻,两袖清风。本来我有几亩薄田,想送给镇抚家里,权当对镇抚提点的一点心意,这下也不好张嘴了。”

他从下人手里接过两只西瓜大小的酒坛。

“这是锦州的士林烧,大人在辽东任职,想必喝得顺,您拿着。”

李阎接过酒坛,道了一声谢,便拍马而去。

妖马飞雷出城五里,绕过山坡有座博望亭,亭子上有个眉目皆黑,五十多岁作书生打扮的人。他怀里抱着琵琶,有铮铮铁声。

李阎见状勒住马,打量了一会来人。这人也打量着李阎,

“好气概,好骏马。”

莫后光开口道。

李阎下了马,冲来人施礼:“这位便是江浙闻名的弹词大家莫后光莫先生吧,我有个小朋友给我说起过你。”

“我也常听永昌提起镇抚,他言语间虽多着墨他的干叔叔火屠,却不难听出来,对镇抚大人的情感也很深。”

李阎不愿意客套:“不知道莫先生找我,所为何事?”

莫后光一笑,眼角带出几道皱纹:“这事说来话长,老夫我平日嗜酒,偏不爱达官贵人家中的黄酒,更爱烧曲,甭管是绍兴南烧,还是杏花汾,我都嗜它如命。可唯独关外锦州的士林烧,久闻其名不能得见。实在眼馋,前些日子听说,海运大鳄陈跃武专门从锦州讨了两坛士林烧给上官送行,后来才知道这上官是镇抚大人您,这个这个……”

李阎回头看了一眼挂在马屁股上的酒坛,哑然失笑:“怎么你们都喜欢这个调调。”

“嗯?李镇抚说什么?”

李阎摘下酒坛,冲莫后光摆手:“请。”

莫后光含笑点头,两人进了亭子。

李阎拔开泥封,发觉这金烧酒的坛里还裱糊着一层蘸鹿血的宣纸,鹿血已经浸透酒液,色泽金黄。

莫后光递过来一柄银质匕首,李阎拿它戳破宣纸,浓烈酒香顿时四散开来。

飞雷嘶鸣一声,两只前蹄咚咚敲着地皮。

李阎见状取了一只海碗,倒了一大碗士林烧放到栏杆边上,酒液呈淡黄色。飞雷马凑了过来嗅了嗅,伸出粗糙的大舌头有滋有味地舔了起来。

莫后光从袖子里掏出两只牛角杯斟满,取自己面前这一杯,浅饮一口。只感觉毛孔顿张,一股火热的回甘从小腹直冲天灵盖,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好,好啊!”

李阎也拿起杯子尝了两口,默默咂摸滋味没有说话。

莫后光端着酒杯:“我听人说,这士林烧的酿制,要采当年的广宁薏米,黑壳儿红高粱,拿松花粉来酿,工序之复杂,丝毫不亚于关内的名酒。”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世人都说,南酒当属绍兴,北酒当属沧州。满朝达官贵人都爱喝沧酒,谁能想到不言不语,关外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窖却冒头了……”

莫后光突然抬头:“镇抚以为如何?”

“酒么?”

“自然是了。”

“尚可吧。”

莫后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陈跃武送您这士林烧,可非凡品啊,这只尚可而已?,我倒想听听李镇抚的高见,什么才算是好酒?”

李阎露出回忆的神色:“我曾在琉球与人讨过两瓶太清红云喝,那应当算良品。”

莫后光笑得打颤:“镇抚如此英雄的人物,喝了些酒嘴上可就靠不住了,您是北卫的镇抚,怎么会到琉球?何况那太清红云乃汉帝贡酒,便是当今神皇帝也喝不到,琉球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好酒?”

李阎失笑:“是我记差了,不过要我说,天底下的美酒多得是,也不独士林烧一家新秀,哪一日后来居上,也不是你我这样的门外汉干预得了的。哦,我说的是酒。”

“自然。”

莫后光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很快便摇了摇头:“我不能白喝镇抚大人的酒。”

“哦?”

莫后光醉醺醺地伸出一根手指:“镇抚斗杀猪婆龙王,一身业艺出神入化,那金山老祖纵然是隐世三妖之首,也未见得是镇抚您的对手。只是镇抚听我一句话,龙虎旗牌个中凶险,并非如此简单,而是事涉朝局。莫上乾光洞找那金山的麻烦,老老实实交了旗牌下山,也不要封赏,这样事后绝少不了镇抚您的好处,否则,咳咳。”

莫后光咳嗽两声。

“李某一介武夫,最听不得这样没有头尾的警告,莫先生要我信你,只凭红口白牙,太难了。”

莫后光有些醉了,但还是脸色一扳:“那好,我虽是唱弹词的下九流,但行走江湖,自诩也有几分眼力,等镇抚到了江西,可以验证三件事,如若不然,镇抚权当老夫是疯子,傻子。”

“莫先生请说。”

莫后光压低声音:“我料定九月前后,官府势必大举围剿伏龙山,此其一,随后天师道将爆发内乱。太乙阁中有守字辈高功,要逼龙虎天师之位。此其二;再之后,日本国必然在大海屯兵,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此其三。李镇抚务必在三件事全部应验之前脱身,否则悔之晚矣。”

李阎脸色一沉:“莫先生何以说出如此石破天惊的话,何况妄议国政,已然不是先生的本份。”

莫后光摇头:“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我只是一个唱弹词的,多认识了一些人,多知道了一些事,可这波谲云诡的朝局,我一样是雾里看花。大人物的想法,不是我能理解的,但镇抚大人驱除猪婆龙王,保一方百姓平安,火屠义愤杀人,除浙江沉珂,两把刀掀翻官场流脓,你们这样的人。不应当陷入神皇帝,天师和太岁天妖的纷乱中。”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醉得昏沉了。

李阎听了,静静端详了莫后光一会。

“先生也是个了不起的江湖人,多谢您指点迷津。”

李阎解开大氅给莫后光盖上,随后站起身一扯晕乎乎的飞雷身上的缰绳,牵着它一步步踏出了亭子。

城内的官邸里,朱昌运净了手,听着手下人的回报。

“那李镇抚只让几个亲近的人,还有薛都监他们送了送,便出城了,几个乡绅的万民伞,没送出去。”

“知道了,不碍事,”朱昌运叹口气,其实说起来,他对这位李镇抚也不乏钦佩,但钦佩归钦佩,火屠案牵扯太大,很多事他也身不由己。

“对了,街对面的面摊,有个讲火屠案的闲乞丐,给轰走,别叫他造谣生事,再有下次,锁了他进牢房。”

“是。”

这些日子城里都疯传,火屠查刀子,击杀贪官酷吏,是为民除害。到处都有人说类似的评话弹词,糖人话本,要动用官面力量才压的下去。

差人紧忙出府衙,到了街对过,果然有一大群人一边吃面,一边听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绘声绘色地讲起查刀子如何火烧宝祥泰,如何冲进衙门杀了县令,在千军中击杀知府……

突然差人一声暴喝,那乞丐知道厉害,急忙逃窜,差人急忙去追,连带一些食客也连忙付了饭钱,跑的七零八落。

面馆师傅发觉不少人趁机逃单,也只能骂了一句晦气,摊上只有个灰袍子的老头没动,他眼袋极深,胳肢窝杵着一只木棍,面色倒是异于常人的赤红。

“我说老板。那个叫火屠的后生为啥杀官啊?”

这灰袍老头一开口,却是满嘴西北口音。

“你老一个外乡人打听那么多干啥,还能为什么?”面馆老板左右看看,凑近了低声道:“有当官的缺德呗。”

“哦,哦。”老头点点头:“火屠,火屠……”

他解开包裹放下三枚铜钱,杵着木根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昨天有点情况,欠的未来几天补,抱歉

=== 第454章 栈小妖风大(上) ===

“老丈,劳烦问一句,这里便是猛虎坳了吧?”

李阎牵着飞雷,身背剑匣,腰里别着金母大剑,风尘仆仆地样子,来到一家偏僻的人家里问路。

“不错,不错,这里便是了。”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枯瘦老头,身子佝偻。他见到是个魁梧的男人,还牵着壮马,带着兵器,心里有些发虚,急忙回答。

李阎望了一眼满是泥坑的土路,又问路:“这里的客栈怎么走?”

“前头不远,左拐就到了。十里八乡就这么一家客栈,老板是我表侄子。”

李阎听了点点头:“多谢老丈。”

他刚要走,那老枯瘦老头又叫住了他。

“壮士。”

李阎转身:“怎么?”

“额,壮士是官家吧。”

老头一指飞雷脖子上缠绕的铜质铃铛,这是辽东行太仆寺督造的官铃,只有官府孳养的马匹才会佩戴。

“哈,不错。”

李阎点点头。

“官家,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这老头左右瞧瞧,才凑过来压低声音:“我们猛虎坳,多半年也见不到一个外人,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过路的多了不少,尤其这两天,好些来路不正的人来问路,您可留神。”

李阎听了,问这老头:“都有哪些来路不正的人呢?”

“那可多了,容我想想。”

这老头思索了一会才道:“有对叔侄,昨天晚上到的。说话做派都不像是良人,就住在前头客栈,我听我表侄子说,他俩身上还没路条,多给了银子才叫住的。”

李阎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好些马匹路过,上面的人都穿着大氅,拿着兵器,样貌凶恶,比您……早走个几柱香的功夫。”

李阎瞥了一眼地上的马蹄坑。

“还有么?”

老头声音更低了:“我今早瞧见一个男人,可能便是官府要缉拿的火屠!”

李阎眉头一拧:“老丈,仔细说说。”

他拿出一锭碎银子递给老头。

“可不敢!可不敢!”

老头摆手不敢接,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这人穿一身绸缎袍,人高马大,说话很不客气。他瞧我一眼,我整个人魂都吓得飞走了。就跟衙门口说的,那会妖术的火屠一样。”

“还有么?”

李阎又问。

“再,再就没了,哦,倒是还有一个人过路,是个老瘸腿,西北口音,没甚不寻常。他年岁比我还大,走路都喘。估计是没儿没女,漂泊异乡的可怜人。”

“多谢老丈啦。”

李阎强行把银子塞进老头的手里。和善地笑了笑:“给官差递消息,也不能白递不是。”

说罢,他便牵着飞雷,朝前头不远的吊桥去了。

客栈里,查小刀伸了个懒腰,曹永昌拿柳枝沾盐沫刷牙,含糊地问:“李将军啥时候到啊?”

“快了吧,今天下午怎么也到了。”

李查两人有忍土传递会话,是李阎主动找到查小刀,要他寻个偏僻地方等自己。查小刀也就答应了。

曹永昌早就知道两人有些秘密,毫不意外,他问道:“叔叔,你犯那么大案子,那叫人看到李将军和你在一起,岂不是坏了他的前途。”

“就算一块上路也没啥吧。无非是不进城,不住驿站了,他不说自己是护送龙虎旗牌的李镇抚,谁晓得他是?”

曹永昌压低声音:“可不能这么说,叔叔你忘了前两天在山脚,有伙当地的官兵追剿咱们来着,他们还说什么缇骑早就盯上咱们之类的。”

查小刀从桌上抓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这我就不清楚了,是他叫我等的。估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吧。”

正在这时,客栈外头突然喧闹起来,曹永昌趴窗户往外张望,是一伙穿黑色劲装的男人,个个呼吸连绵,太阳穴隆起,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领头这人戴着连纱斗笠,似乎注意到了曹永昌的目光,突然转头,两道冷光如有实质一般刺了过来。

曹永昌的双眼突然被低头吃花生米的查小刀捂住,他茫然地问:“怎么了叔叔?”

“没啥,”

查小刀吸了吸鼻子,他这两天抽烟凶,鼻子有些堵。

这伙人个个都有十都的水平,堪比军中一流好手。领头那人更是有十都巅峰,身后有成犀牛形状的龙虎气漂浮,分明是官身。

这世道的人普遍孱弱,但是有官身在,依靠龙虎气和带有龙虎气的符纸克制,往往能诛杀比他们强上许多的妖物野鬼。

那些鬼话邪闻中的妖怪能开山裂石,腾云驾雾,变幻自如。却没想过对抗官府,便是因为有龙虎气的存在。

眼前这些人看上去其貌不扬,却可以说是人中翘楚。当初李阎面见李如梅,他集结辽东二十五个卫所找来的精锐,也就和眼前这些人相差仿佛。

自然,龙虎山的皂役,以及少量的天生异人,是不能算在其中的。

这人盯着里屋看了一会,才收回目光,沉声道:“掌柜的,住店。”

他丢了两枚银元宝到柜子上,掌柜的这才清醒过来。

“这是几位客官?”

“十个人,十匹马。”

这掌柜面露难色:“额,这,客官,你也瞧见了,我这儿就算上伙计厨子也才三人,就上下隔板这几间房。把两房客人连同我们都赶出去,才马马虎虎能容下各位,这也太……”

“不用那么麻烦,有几间房就住几间房。多的赏你了。你说两房客人?”

他在这个“两”字上可以压住了音。

“对,一对过路的叔侄,还有位公子哥。哦,马厥还睡着一位,你的马来,我得让他挪一挪了。”

“那他们可真是不走运呐。”

这人冷哼一声,叫跑堂领着进上了楼。

偏房住着一位高大魁梧,穿黑色绸缎,面色桀骜的年青男子,这人五官英挺,双眼摄人心魄,尤其面皮微微发翠,不似凡人。

他也在房里也听到了动静,不由得冷笑一声:“不走运?我看是谁不走运。”

“那个,十三先生?”

外头跑堂的喊了一句。

“什么事?”

“额,就是您要的清蒸白鳝,叫刚来这伙人先给端走了。你别上火,这伙人横,咱出门在外,犯不上。后厨再给您做,您瞧呢?”

这位叫十三先生的听了不怒反笑,他抻了抻袖子,隔着窗子道:“无妨,叫他们吃罢。”

“诶,你大气。”

伙计这才离开。

十三先生舔了舔嘴唇,鼻子吐出两道碧绿的吐息来,缓缓闭目。

隔壁房。

“叔叔,这伙人是不是冲咱来的?”

曹永昌压低声音。

“八九不离十吧。”

查小刀笑呵呵地。

“那李将军来了咋办。咱走不走。”

“不碍事,这伙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客栈还两说呢。”

查小刀凝视着手边的墙壁,与那位十三先生只有一墙之隔。

跟各位新来的书友说几句哈,我这个人,平时更新很没定性,而且量少,甚至有过大幅度修改VIP章节的前例,平时非常不建议大家追读。这是老毛病了,以后能改是侥幸,改不了,就是给各位添麻烦了。

=== 第455章 栈小妖风大(中) ===

马厥前头。

跑堂搓着手掌:“我说老先生,实在对不住,来了伙大方的恩客,带着十匹马呐,这您瞧……”

马厥的桦木柱子边上,倚靠着一个灰袍的老头子,身上沾满了枯草杆,手边放着拐棍。

这灰袍老头是昨天半夜投的店,身上没有银两,只讨了两碗水,想在马厥里过一夜。

掌柜瞧他岁数这么大,也没拒绝。但是现在付钱的主牵马来了,他也就没理由再睡在马厩里。

“哦?哦哦。给店家添麻烦啦。”

灰袍老头拍拍屁股站起来,冲跑堂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店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看,能不能舍我两张面饼,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走不到城里啊。”

“诶,您稍等。”

这伙计弯腰进了后厨,给老头子在灶台里拿了两张昨夜剩下的死皮面饼,还有一大葫芦凉水。

“您拿好咯,实在对不住,这两天客人多,店里忙不过来。您这么大岁数,我们再怎么缺德,也不能赶您不是?”

老头接过饼来撕咬了两口,又对着葫芦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好半天才住了嘴,葫芦已经空了。

跑堂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葫芦,眨了眨眼:“额,你再等会儿。”

他拿过老头手里的葫芦来,又到厨房的水缸里灌满,交还到老头手里。

“多谢,多谢。”

灰袍老头抱着葫芦和面饼,冲跑堂的鞠了两躬,摸起木棍,叼着饼从后门离开。

跑堂则叹了口气,摇头道:“人没地方睡,得先计着马,谁让人家给钱了呢。”

他驱赶马匹进了空出来的马厩,有些头疼,这足足十匹马可怎么安顿。

蓦地,客栈门口悠扬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好不容易才挤进马厥的几匹高头大马突然暴躁地嘶鸣起来。

“掌柜,住店。”

李阎把飞雷的缰绳套在桩上,迈步要进门。低头咀嚼面饼的灰袍老头和他在门坎儿擦肩而过,飞雷焦躁地打了个响鼻,李阎也突然停住了脚步。

“……”

“李……李大叔!”

李阎抬头,曹永昌正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冲他招手。

李阎冲曹永昌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一眼埋头吃饼,默默离去的老头背影,神色惊疑不定。

客栈掌柜姗姗来迟,冲李阎笑呵呵地摆手:“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店客满了。”

“我有人等,挤一间就行。帮我把马牵进去。”

掌柜面有难色:“这,马厥也满了,十匹马呢,都不知道往哪儿塞。”

李阎笑了:“十匹马都装进去了,不差我这一匹。”

他把一颗金豆子塞进掌柜的手里,这掌柜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得嘞,我想想办法。”

说罢,这掌柜连忙叫跑堂的来门口牵马。

一只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李阎上了楼梯,转眼便进了某个房间。

这人收回目光,气恼地掀下自己的连纱斗笠,恶狠狠地骂道:“妈的,果真是他!”

同屋的几名黑衣人压低嗓子:“庞二哥,这人便是……”

“名扬朝鲜,奉任辽东,渤海斗杀关外五仙,浙江讨伐猪婆龙王。武曲转世,李阎李守邪。”

屋里短暂沉默了一阵。还是这位庞二哥先开口:“盛名之下无虚士。哼哼,关外五仙和覆海大圣都不能从他手中拿到龙虎旗牌,一个火屠却抢了他三块,这两人必然有勾结的。”

“一个火屠就不好对付,再加上这位武曲转世,咱们不是对手。”

一人说道。

“怕什么,他姓李的想造反?敢对龙虎缇骑动手?”

有人忍不住道。

庞二哥瞥他一眼:“咱腥元司的人办差,向来没有腰牌文书,你凭什么说自己是龙虎缇骑?”

原来这伙人便是天子近卫,龙虎缇骑。是直属神皇帝的卫队,分外六司,内五司。

而腥元司,则是缇骑当中较为诡秘阴暗的一支,即便同为缇骑,很多人也只知道腥元司的名字,却不知道这只队伍的职权和人数。

值得一提的是,龙虎缇骑的内五司,太乙阁是有权管辖的。

而腥元司隶属的外六司,根本不受任何衙门节制,只听从神皇帝的命令。说是神皇帝的家奴也不过分。

他们来缉拿查小刀,说明是神皇帝震怒,是他亲自下令要诛杀火屠。

“何况这姓李的胆大妄为,已经震惊朝野。一个小小五品镇抚,一路走来嚣张跋扈,杀都监,杀县令,杀知府。李如梅都扛不住他的作为,只是太乙阁的易羽护着他,加上龙虎旗牌兹事体大,他才安稳到今天,你以为他做不出杀咱们灭口的勾当么?”

庞二说到这儿,自己脖子也有点凉。

“那便等大理寺和江西臬司衙门的人一并来了,再做擒拿。”

庞二还是摇头:“这些人和咱们绑在一起,是灭得了黄九牙?还是杀得了覆海大圣?”

提议这人有些泄气:“那咱们怎么办?”

“不忙。自然有人能对付他。”

他招呼弟兄打盆水来,在腰间拔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舌尖在纸上涂抹蝌蚪状的法文,一股血红火焰腾地冒了出来,他把血火符纸扔进水盆里,那水面变成一片通红,涟漪之间,有个火焰般的五官已经在盆中成型。

庞二一抱拳:“腥元司都头庞二,见过天威司掌事大人。”

“缉拿火屠的事,不顺利?”

那火焰般的五官,居然口吐出悦耳的女声。

龙虎缇骑外六司,分别是天威,查逆,刑举,奉珠,伏线,腥元。这火焰五官,便是其中天威司的掌事。她才跟随浙江总督卫抚海剿灭白莲教,更亲手击杀了贼首赵一平。是神皇帝身边的红人。

————————————————

几点黑色符文爬满单薄的墙壁。

【天官赐福·随风入夜】,魁之天权的字句组合效果,能阻隔声音的传递。

“你叫我在这儿等你,不怕被官府的耳目发现。”

查小刀施了法,才拧着眉头问道。

李阎摇了摇头:“我这官身,九成是保不住了。不过就算有人抓住把柄,要革我的官,也先得让我上书自辨,还要大理寺审理,没一两个月不能成行。在这之前,我早把丹娘带走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一拍两散。”

“有这么严重?”

李阎点点头:“这次的事,咱本来就是被迫入局,这一路上碰到的秦城隍,还有小曹的便宜师傅,都和我有过深谈。”他一指曹永昌。

“这两个人与我说的,都是各自的心事。可却让我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想…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九翅苏都,只有她把龙虎山上的事告诉我,我才好有决断。”

“那你找我,是要干什么?”

“我是想把这东西交给你。”

李阎掏出一只黑色手帕递给查小刀。

【九翅苏都的羽织黑帕】

“事完了还我,这东西帮我多少次了。送你我还真舍不得。”

“你要我干什么?”

李阎喝了口水:“我慢慢同你讲。乾光洞的金山老祖,收了九翅苏都做义女,还为此广发请帖,邀请天下外道。他手下五百钻风,十三义子,都有神通妖术,又在伏龙山布下幻术陷阱,很难对付。你混进乾光洞,用这个做信物,和九翅苏都相认。替我问清楚龙虎山和丹娘的事。”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混进去?”

查小刀挠了挠头。

“过去不行,可如今你可是满手血腥的火屠,丧心病狂的逆贼。你杀了宁波知府和侯爵的性命,就是你进乾光洞的敲门砖。”

顿了顿,李阎又道:“再者,金山老祖到处搜罗龙虎旗牌。你拿手里的三道旗牌奉献给他,他自然会接纳你。有人面桃花和天衣无缝,你也好浑水摸鱼。”

查小刀这才点点头:“听着倒是像那么回事。”

“还有。”李阎又开口:“官府正积蓄人手兵力,不日将攻打伏龙山,抢回龙虎旗牌。如今大批精锐秘密潜入赣州。太乙阁派了守一高功,官府也出动了几个天生异人的将官和内侍,什么牵丝奴,洗海将军……我没仔细听,这是薛声皂给我讲的。”

喘了口气,李阎道:“我已经答应太乙阁的易羽,攻打伏龙山的事,必要时我会出手帮忙。等你进了乾光洞,咱俩随时通信,见机行事。”

查小刀沉吟片刻,突然望向一旁发呆的曹永昌:“他怎么办?”

李阎一皱眉头,暗戳戳问了一句:“你的事还没完?”

查小刀会意,摇了摇头,他的阎浮事件千古传记的确没完成。

李阎咬牙道:“他要是乐意,就带他一起去。”

曹永昌听了直点头,乐呵呵地道:“对啊对啊,带我一起去啊。”

查小刀皱了皱眉头,但看曹永昌的神色,没有拒绝,也没答应,转而道:“眼下有一桩麻烦事,隔壁住着个妖怪,法力不凡。深浅不敢说,道行也有两千年。像是冲我来的,至于咱下头住着那帮子夹枪带棒的,应该是官府的人。要我说,最晚今天夜里,这些人势必沉不住气,对我动手。”

李阎听了反问道:“刚才有个出店门口的瘸子老头,你住了一晚上,有印象么?”

查小刀摇头:“没啊。”

“……”李阎默然一会:“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不去管它。”

李阎眉头一拧:“倒是你得小心,你说的那些人,应当是龙虎缇骑的人。说白了,是神皇帝的人。没你想得那么好相予。”

另一个房间。

庞二把在客栈里,遭遇李阎的事说了一遍,叫这火焰五官的人定夺。

“原来如此,那位李镇抚又和火屠搅和在一起了?陛下开恩,不追究他放纵下属行凶的责任,他却不思悔改,辜负皇恩。真以为太乙阁能保他一辈子么?若不是白莲教和贵州杨应龙的事,拖了我缇骑的后腿,护送旗牌还真轮不到他辽东卫的人!”

说罢,那火焰五官又沉吟道:“我龙虎缇骑,虽说是只替陛下一人排忧解难,但也不能枉顾朝廷的大事。我收到风声,太乙阁不日要攻打伏龙山。你们腥元司的掌事牵丝奴,也有参与。这位武曲下凡的李镇抚要在其中挑大梁,如今朝廷真离不开他。得想法子骗过他,去拿火屠的人头。这样吧!”

她开口道:“那赵一平的首级,已经涂漆发往京师。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我即刻走小路赶往猛虎坳,今天夜里就能到。我来拖住那李阎,你们介时动手,擒杀火屠。”

“是。”

几名腥元司的缇骑低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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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子香喷喷的鳝鱼端上了桌。跑堂的把毛巾搭到背上,冲十三先生点头哈腰:“客官,实在对不住,你慢用。”

这位十三先生性情桀骜,却不屑对侍奉别人的奴婢发泄,他点了点头,待跑堂的出去了,他张嘴一吸,整盘鳝鱼便吞进嘴里,哪里是凡人吃鱼的架势。

“好杀才,连我的鱼都敢抢,吃的香吧?今晚先结果了你们,再去找那火屠的麻烦!”

=== 第456章 栈小妖风大(下) ===

撼江幻境中,李阎和奔云大妖激斗正酣。

兵器交击的声音如同飞石雷火。錾金虎头枪和撼江三叉戟双双搅动,那奔云大妖一声暴吼,三叉戟打歪虎头大枪,紧跟着向前猛突,李阎在眼前一片血光中惊醒。

“呼!”

李阎有些焦躁地呼了口气。

临近龙虎山,他的心事渐重,思绪混乱,完全不能集中精力。过去,他偶尔还能和奔云大妖打一个旗鼓相当,但这几天夜里冥想,几乎是一面倒的被碾压。今天这次更是仅八十招就被奔云挑杀,堪称耻辱。

这次事件里,自己在枪术专精上恐怕很难再有什么进步,干脆沉下心,应付好眼前的事。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李阎收起撼江三叉戟,这才看向屋里的其他人。

曹永昌如同猫一样蜷缩在床角,似乎睡着了。

查小刀独自倚在墙边假寐,脚下有凌乱的烟头。

“……”

李阎才把眼闭上,门突然响了。

“咚咚”

屋里三人都睁开了眼。

“什么事?”

外头是跑堂的伙计,他穿着白色的大兜,也困的不行,看样子是被人叫起来的:“那个,几位,楼底下来了一位客官,说是找一位叫李阎的大人,现在在大堂里等着呐。”

李阎和查小刀对视一眼。

“知道了,我这就去。”

李阎抓起手边的朱红剑匣背在背上,推开门,叫端着油灯的跑堂领着下了楼梯。

“叔叔。”

曹永昌有些紧张地叫了查小刀一声。

查小刀沉吟了一会才道:“待会要是有情况我应付吃紧,你赶紧到跑到后头骑着飞雷马逃开,别给我拖后腿。”

曹永昌凝重地点点头。

李阎下了楼,却发觉大堂里站着的是一名身穿水蓝缎子的姑娘,二十五六岁,瓜子脸,身姿高挑,胸前枕着合拢的火红纸伞。她见李阎下楼,伸手撩了撩鬓边黑发,露出一截雪嫩的手腕,上面是殷红的铃铛。

“久闻李镇抚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你是何人,打哪儿听了我的消息。”

李阎在大堂前站定,冷然问道。

这高挑女子看了跑堂伙计一眼,这伙计会意,把油灯放到桌上,利落地弄了弄焰芯,拿灯纱罩住才道:“您二位聊,我回避。”

说罢便离开,大堂只剩下李阎和这女子两人。

女子这才露齿笑道:“龙虎缇骑,天威司,朱焰。”

“何事访我。”

李阎依旧言简意赅。

“只因属下禀告,李镇抚辜负皇恩,私下和火屠会面,貌似阻挠天差。此等行径,想必陛下知晓也会痛心,朱焰为陛下排忧解难,也不愿李镇抚这般英雄人物,误入歧途。”

李阎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却依旧心惊于龙虎缇骑的果断和效率。

他伸了个懒腰,坐到长条板凳上,才徐徐道:“你说你是龙虎缇骑的人,可有腰牌文书?你说我与火屠会面,难不成你还认得火屠么?”

朱焰的眼睛眯成月牙:“李镇抚的卷宗,在我缇骑当中,本来只有四页书,三十九行的记录。可自从镇抚护送龙虎旗牌,每每有惊人之举,你的卷宗已经堆了两个大桌子。至于腰牌,天威司的腰牌向来出京不用。我今天来,也不是和李镇抚费这些口舌道理的。”

李阎听了笑了起来:“若是平时我有些兴致,或许还会请姑娘喝上两杯。那你说罢,你待怎地?”

朱焰四顾道:“李镇抚一路上平妖讨逆。隐世三妖,覆海大圣这般国之沉珂,也被镇抚一扫而光,足见武威。朱焰侍奉宫中,白落一个天威将的名头,平日也沾沾自喜,这次知道了李镇抚的事迹,方知三妖六道二十四将不过痴妄之词,不足夸奖。今日见到李镇抚,倒是想和镇抚打一个赌。”

二十四将当中,有五人在京师。

天威司和查逆司的掌事,在二十四将当中,分别举状元,榜眼。至于第三名,那位绰号“豹头巡狩”的探花大将,已经死在护送旗牌的路上。

其余有诸如腥元司掌事牵丝奴,云南魏洗海等人,都在其中。还有一位是李阎的老熟人,曾经和他一同奔赴朝鲜战场,号称“骆千斤”的骆尚志,这两年屡屡升迁,同样名列二十四将。

换言之,眼前这位高挑纤秀的女子,便是二十四将当中的第一人了。

“什么赌,说来听听。”

朱焰缓缓落座,和李阎隔一个桌角,她伸出戴铃铛的白嫩手腕,在李阎面前晃了晃:“那就掰个腕子好了。”

她轻笑着:“李镇抚若是赢了。火屠之事,天威司便当做不知道。如若不然,请李镇抚今晚立即启程,到月平县去,和守一高功会合。”

李阎听了,没有出言耻笑,抑或再去推诿什么,只是解开铁钉护臂,筋骨分明的大手把朱焰的手掌整个裹住。

“什么时候开始?”

“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对李阎的臂力都有加持。李阎沟通海眼,水君宫中有一江之水,能有海鬼全盛时的三成,天命雅克的增幅更是有姑获鸟的接近十倍的强化,毫不客气地说,便是一块生铁,李阎发力也能像泥巴一样揉捏,这样的怪力早就非人。

朱焰盯着李阎的手掌,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现在!”

那柔弱无骨的白嫩手掌爆发出让李阎措手不及的大力,李阎手臂上绽放出道道青筋,也用了全力,两人的手臂是放到空中的,蓦然发力,脚下的青砖都塌陷进去,大约三个呼吸的功夫,李阎的手臂逐渐被压到了一个颇为明显的角度。

房间里,一干腥元司的缇骑紧张地望向大堂。

“怎么办?是不是现在动手。”

庞二冷笑一声:“刚才大人说的分明是天威司,缉拿火屠本就是我腥元司的事,即刻动手,火屠非同小可,把家伙事预备好喽,死活不论!”

“既然火屠这么厉害,干脆就要死不要活,省得失手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

庞二刚要斥责,却猛然发觉这声音不熟悉。

他才回头,查小刀蹲在长板凳上,一只手放在膝盖,一只手别着纸卷烟,黑色的火焰淹没他的发根眉毛,正熊熊燃烧。

如果说李阎是因为丹娘被困龙虎山的事,近来心绪焦躁,枪术水平忽高忽低。那么查小刀心魔破了大半,却正是意气风发,甚至突破了某个至今李阎也没摸到边的桎梏,实力增长了一大块!

庞二目眦欲裂,门是闭的,他根本不知道查小刀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剑拔弩张之时,门口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

“咚咚”

“咚咚”

“干什么?”

庞二连脸上的汗水也不敢抹,没好气地冲门外骂道。

门口大开!一个翡翠色的龙头挤满了整个门口和过道,直接探了进来!

=== 第457章 栈小妖风大(完) ===

那探进来的龙头须齿鳞片峥嵘毕露,它张开血盆大嘴咬向庞二,看体型差距,这一口咬下去,能把庞二的大半截身子都吞到肚子里。

在场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查小刀,他趁众人心神被慑,明晃晃地纵掠出去,身子不沾地面,右手鸱吻单刀横扫向庞二的双腿。

龙头在上,单刀在下,虽然查小刀事前未曾预料到这一幕,却并不影响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补上一记杀招,一齐击杀庞二。

孰料那庞二大叫了一声,张嘴吐出一颗紫色丹丸。空中传来类似花生壳裂开的声音。

啪嗒!

丹丸掉到地上,翡翠龙头和查小刀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紫色丹丸上多了两条黑色纹路,仔细去看,一个是盘舞的龙身,另一个是持刀的人影。

【太阴罡箓】

类别:消耗品

品质:传说

龙虎山一品法箓,收摄对手到罡箓之中,罡箓内常蕴阴火罡风,足够炼化一切生灵,但消耗龙虎气甚巨。

庞二脸色胀红,头发都白了一缕儿。

这瞬息间的变化和转折,其余的缇骑也惊魂未定。

蓦地,那紫色丹丸上出现一道裂缝。

十三先生的怒吼从当中传出来:“这不可能,我身上分明有龙虎……”

裂缝中的声音还没说完,庞二贴了一道金色符纸上去,这符纸时而鼓胀出包来,却始终没有破损。

手里拿着符丸,庞二也大呼侥幸!

【太阴罡箓】作为天师道九十九道顶尖符纸之一,即便王公贵族手中,也没有几颗。这次庞二奉命捉拿火屠,才领了一颗,只能使用一次。

无论是翡翠妖龙,还是火屠,只要不似刚才那样一同上前,几个庞二也死掉了。

庞二抓起符裹的丹丸,没等松口气,突然听到头上一声蚊子讷似的的惊骂声。他也是惊弓之鸟,抬头大喊:“谁!”

他说话同时,一枚金钱镖已经扬天打去,却只打漏一块夹板。

砰!

本来从虫蛀的洞窥伺楼下房间动静的曹永昌,利落扑出大门,身子灵巧两三个跟头就下了楼。

他撒腿冲向后院马厥,一嗓子把客栈厨子跑堂掌柜的全都叫醒了。

“我叔叔被抓进小药丸去了哇!”

大堂上李阎眼神一动,不料眼前的朱焰却叱道:“镇抚要输了!”

她秀气的手臂猛然又爆发出一股骇浪般的力道,李阎屁股下头的板凳砰地折断!

李阎大腿往上一支撑住胳膊肘,身子却一动不动,额角已经有汗水岑落。

朱焰的脖子上也渗出汗水,她见李阎没了板凳,上半身却纹丝不动,凭几分余力笑道:“镇抚好马步。”

说罢身子一弓,也拿膝盖顶住手肘,她的胳膊已经压了李阎足足六十度,眼看就要掰倒李阎,很难想象那纤细的手腕能有如此惊人的力气。

庞二怒吼:“莫让那小子跑了!”

以缇骑的能量,早就把曹永昌调查一个底掉儿,他们唯一不明白地是火屠为什么要带上这样一个小痞子,但既然与火屠同行,自然也不能放过。

这些缇骑身手矫健,一个个鹞子似的腾空而起,直扑后院捉拿曹永昌。

眼看七八道人影从李朱两人角力的八仙桌子旁边掠过。李阎突然冷哼一声,波浪般的杀气透体而出,在本就不算宽敞的客堂中激荡冲撞。

杀气波动!

朱焰一阵失神,李阎笑了一声,猛地扳回手腕,把朱焰的手直接按倒。

朱焰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嗤~

朱焰手腕上的血红铃铛突然冒出一股白烟来,让李阎无端端联想起过载的电器。

【龙象妖铃】

类别:异物

品质:传说

佩戴者将持有七龙二象之力。

那几个去追曹永昌的缇骑大步往前飞奔,突然脑子嗡鸣,脚下踩空似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有的干脆就摔在了地上,尽管只耽误了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却足够曹永昌跑到马厥了。

曹小子到了马厥的窝棚前头,挤过十匹挤在窝棚边缘的寒风中低声嘶鸣的高头大马。他一把抓住独自卧在草塌上的飞雷的马鬃:“好飞雷,快跟我走,别扯了我叔叔和李将军的后腿。”

那飞雷也不含糊,打了声响鼻。在曹永昌的惊叫中把他顶到自己背上,甩开蹄子向外头冲去。

这会儿功夫,几名缇骑已经到了,眼看这曹永昌要走,自袖套当中甩出铁蒺藜,飞钉,雷火珠,黑压压一片。便是老虎野猪正面击中,也得受重伤,尤其这些暗器对准马腿,目的是不叫曹永昌走脱。

熟料飞雷打了个响鼻,背后生眼似的,一条黑色马尾如同钢刀般来回扫了两下,噼噼啪啪地声音过后,这些暗器都被马尾落到地上,飞雷吃痛嘶鸣,跑得更快了。

缇骑连忙上马,可这些千里挑一的名驹宝马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只希律律的鸣叫,任凭缇骑们如何抽打,也不肯挪动脚步,好不容易往前走两步,又好似被吓到似的往回缩。

这么大动静,店家自然也起了夜。跑堂伙计刚出房间,就看到白天那几个恶客背着刀剑,一脸煞气,不由得一缩脖子。掌柜的刚要开口询问,一名缇骑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回去!这没你的事!”

那掌柜叫苦不迭,但是拉着厨子跑堂会屋里走,心里骂道:“明日就到衙门口去,告发你们几个耍横卖泼的麻匪,叫你们再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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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朱焰和李阎对坐。

天威司的掌事朱焰玩弄着桌上的茶杯,脸色不明。

李阎则不停活动着手指,并不掩饰自己赢得吃力。

庞二捏着手里的符丸到了朱焰身侧,抱拳道:“掌事大人。”

说话间,朱焰眼皮也不抬:“滚到一边去。”

庞二有些尴尬,但还是攥着符丸后退两步。

两名缇骑悄悄走到庞二身后:“庞二哥,那马有古怪,我们的马都废了,有三名弟兄带着甲马符追上去了,不过,未必能追上。”

庞二低声回道:“混账,追不上也要追。你留下,把剩下弟兄都派出去追。”

这时节,李阎才开口:“原来,朝廷早有抑制龙虎旗牌的法子,这可真是太好了,李某自从听说有大批的龙虎旗牌落入妖邪手中,可谓是夜不能寐,唯恐神器蒙尘,社稷遭祸啊!”

他脸上情真意切。双眼盯着庞二的手心,心里却泛起惊涛骇浪。

其实只要设问一下,有些事早有端倪。

龙虎旗牌是谁打造的?

是龙虎山。

是谁下令把两京十三府的龙虎旗牌一同送往江西的?

是龙虎山。

又是谁宣称,龙虎旗牌克制国教龙虎气法术符纸的?

还是龙虎山……

这些再关键不过的游戏规则,从头到尾都是天师道的独角戏!

难道满朝文武,内阁太乙馆,天师神皇帝,这些人都是傻子?都争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焰听了李阎地话,慵懒地回答:“龙虎旗牌只能压制一品以下的符箓,而天师道《太玄洞极经》上演化来的九十九道一品符箓,是不受旗牌约束的,否则,那金山老祖得了大批的龙虎旗牌,岂不是要到北京城去闹了?旗牌落入妖邪手中也不是一天两天,各地虽有动荡,却从未有屠城灭族的惨祸,也是这个道理。”

“这便是了,不过,龙虎旗牌依旧是国之重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呐。”

李阎嘴上说着,心里千回百转。

白莲教造反和贵州土司叛乱是做不得假的,朝廷才打了长达八年之久的抗倭大战,本就元气大伤,根本经不起折腾。

即便是李阎那个世界,没有什么龙虎气存在的大明朝,也常有人发出,明始亡于万历三大征的感慨。

神皇帝和天师费这么大力气,到底要做什么?

何况,如果龙虎旗牌只是烟雾弹的话,那太乙馆对李阎的超出寻常的容忍乃至拉拢,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朱焰听了只是笑道:“收回旗牌的事,和我天威司,腥元司没有关系。”

她站起来:“李镇抚果然厉害,我甘拜下风,这就遵从赌约,回京城复命。今天我只和李镇抚论道谈武,旁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再知道。”

他一瞥身边的缇骑:“庞二,带你的人走吧。”

“且慢。”

李阎叫住了她。

朱焰一眯眼:“李镇抚还有话说么。”

李阎摇了摇头,突然沉默起来。场面有些剑拔弩张,朱焰也不自觉抚摸手边的红色纸伞。

“……”

良久,直到朱焰有些不耐烦了,李阎才脸色一松:“掌事大人不必杯弓蛇影,我只是希望这几位弟兄追上那小贼人的时候,莫伤了我的马。那是李总兵送我的。这畜生没脑子,谁骑上去都跑的飞快!有劳几位弟兄了。”

他抱了抱拳。

“至于朱焰掌事……”

李阎慢悠悠地道:“我去月平县,和朱焰掌事回京也顺路,不如一同走?”

“哼哼,也好。”朱焰笑了两声,这才流转眼波:“庞二,你去做你的事吧,我陪李镇抚坐一会儿,明日和他一同上路。”

“是。”

庞二没有多余的话,只带着其他缇骑出门去追曹永昌了。